一个罪臣和贵女的半生 第44章

作者:梁籍 标签: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我想了一下,除了上一世掖庭那八年以外,我们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我每一次觉得路难走的时候,想到你在豫州等我,就觉得什么事情都能熬过去。宋裕,你是我的明灯。”

  周芙轻声开口,在她不算漫长的两辈子里,有过很多遗憾和后悔的事,但最不后悔的就是喜欢上宋裕这件事。

  无论经过多少年,无论这个人是风光霁月如松如竹地站在政坛的高处,还是落魄狼狈地因父获罪成为罪奴,她都是喜欢他的。

  “周芙,你也是我的明灯。”

  “因为你,我才想着功成身退的那一天。”

  宋裕抬起头,冷不丁又想起了这些日子自己对她的担忧。周崇焕担心她回不来,他又何尝没有担心过,只是每一次稍稍一想到这一层,就立刻停住,不敢继续往下想。

  上一世,他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了大梁,从未给自己留过生路。

  但这一世。

  他是想跟她一起功成身退的。

  宋裕神色认真,周芙听了他的话,心头一热,她抽回手,将手腕搁在宋裕的肩头,“宋裕,我们成亲吧。”

  这话轻飘飘的话落入宋裕的耳中,让宋裕忍不住正了色。

  “周芙,我是罪奴。”

  老皇帝病死指日可待,他重回朝堂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如今身份之差摆在这里,纵然宋裕可以坦荡地对所有人认下自己如今的身份,但他并不想委屈了周芙。

  “我知道。”

  “你是郡主。”

  “我也知道,但宋裕,爹爹让我们成亲。”周芙说。

  她没有骗宋裕。

  今日周崇焕送她入帐前,特地问了她,问她愿不愿意同宋裕成亲。周妘死了,张臣民死了,周芙在一个人带着孩子孤身前往豫州的日子无数次也想过这样的话题,她觉得自己要珍惜眼前人。

  不仅她这么觉得。

  周崇焕也这么觉得。

  所以今日他才旁敲侧击地问了自己闺女。

  “宋裕,我以前总觉得我们的时间很长,有很多年可以挥霍,可姐姐姐夫死后,我才发现,重生一世,很多事情也是脱离了我们的掌控的。”

  “你不用担心委屈我,我在我心里永远是大梁的脊梁,罪奴也好,宰辅也罢,都不重要,像上一世一样,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我就不会觉得委屈。但我想光明正大地同你在一起。”

  周芙絮絮地说着她心中的想法,宋裕明白她在想什么,却仍旧无法立即回答她的话。

  身份之差是他们如今无法逾越的鸿沟。

  如她所言,他确实不想委屈了她。

  “周芙,给我点时间,让我想一想。”宋裕搁下手里的药粉和纱布,眼神清明。

  “好。”

  周芙愿意给他时间,让他想通。

  “现在先同我讲讲,你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宋裕仍旧保持蹲在周芙面前的姿势,低头用掌心替周芙揉了揉因为走了太多路而肿胀的小腿。

第47章 安心

  营帐内弥漫着淡淡的奇楠香气, 人若是一辈子金贵的活着,便受不得风雨。但过粗糙的日子过得久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别揉了。”

  “你过来陪我坐, 我跟你讲, 我这一路遇见了什么。”

  周芙有些不自在地拨开了宋裕的手,宋裕闻言停下手, 扶着膝盖起身坐在了周芙旁边。

  军营艰苦。

  宋裕颀长的身形比之在京城时也清瘦了不少。

  周芙将头靠在宋裕的肩上,宋裕轻轻握住周芙的手。营帐不大, 时而有微风吹动帐帘。

  周芙贴着这人, 感受着那一层又轻又薄的衣衫下这人身体的温度, 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吃得饱穿得暖。

  身边有心尖上的人。

  或许,这不是最好的世道, 但他们一定是最好的他们。

  周芙轻描淡写地将这些日子的辛苦一笔带过,只讲了这一路遇见的善意。她语气柔缓,许是好久都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了,越讲声音越疲乏,不久就伏在宋裕的肩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嘴上说着不累,但身体还是疲乏的。

  宋裕抬手抚了抚她的发, 然后低头脱去她的鞋袜, 将她扶到榻上,让她躺着找个好睡的姿势睡。

  他动作素来轻柔,替她掖好了被角后, 这才徐步走出了营帐。正赶上昭王和周翦一起从城外回来,周翦神色平静且镇定, 昭王则是骂骂咧咧了一路: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吃了几记败仗还不够。如今休战, 竟还命人挑衅我们, 他在四百米开外的山沟沟里买了几千的伏兵,打量咱们不知道这事儿?”

  “非散布些假军情,说是咱们不敢再打了,娘的,若不是兄长说不打,爷定要他这个黑木铁达变黑木铁猪?”

  昭王身上的铠甲已经脱了,身上是赤色的作战里衣,他营帐前的随从见自家王爷就这么来了,忙拾起营帐里的鸦青色外袍给自家王爷披上。

  “兄长。”

  周翦见宋裕从营帐内走出,便知晓里头如今应该躺着周芙。连日的奔波,定是累人的,想必此刻在休息。

  “永安她如何?”

  “这一路走来,可有受伤?”周翦问。

  “还好,全须全尾。”

  “那就好。”周翦松了口气,周芙失踪以来,宋裕虽面上不说,但周翦是瞧得见他的担忧的,如今人好好地活着回来了,就是最好的。

  昭王披上衣服后,见周翦跟宋裕正在叙话,也跟着晃里晃荡地走了过去。他来这豫州也有好几日了,关于自家兄长看重这位宋公子一事,他是知晓的,并且他也能猜到自家兄长是想要这年轻人做女婿的。

  作为王叔。

  他跟东王宁王三人带着其余兄弟的兵力前来解豫州的燃眉之急,明眼人一瞧便知他们是为了帮衬兄长来的。

  这周徵性子古怪,作为小辈儿,不搭理他们这几个王叔就罢了。

  眼前这年轻人,看着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这几日待其他人包括军营里的小兵都温和谦忍,唯独对他,置之不理,眉眼间还藏着冷淡的疏离。

  昭王性子傲。

  早就瞧宋裕不顺眼了,可巧今日瞧见这年轻人,自然要上去找两句茬。

  “你就是周芙那丫头瞧上的那个?”

  “生倒是生了一张好脸,可惜了,这脾气秉性半点都不行,身为罪奴,见了本王叔一句知会都没有。你将来若是入了王府,难不成也这么半点没有眼力见么?罪奴侍奉主子,天经地义,你也该学着如何侍奉人了。”

  昭王挑衅得明明白白,宋裕闻言却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眼底嘲讽。

  周翦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昭王为什么好生生地要去惹宋裕,毕竟,上一世他就是死在宋裕手上的。

  “九叔,你今日也累很久了,孤的营帐内准备了好酒,待会儿让人给你送去。你先进帐歇歇吧。”

  周翦半哄半拽地打圆场。

  昭王任由周翦拽着他走,口中却仍旧不留情,“本王有说错么?若非周芙那丫头喜欢他,他如今能干干净净地站在这里?一介罪奴,本就是靠着女人吃的软饭。”

  周翦恨不得去捂昭王的嘴。

  好不容易这一世江龄雪还好好地待在老家跟丈夫你侬我侬,没入京城。他却还在拼命地作死。

  “兄长…”

  “九叔他就是这么个人,口无遮拦骄横惯了。你别跟他计较。”

  安抚完昭王,周翦理了理衣衫从营帐内出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裕。

  上一世,宋裕奉命平乱,会极门前射杀宗亲的那一日,昭王并不是一定要死的。

  囚禁他,流放他,也同样能够震慑到其他的王叔。

  可宋裕选择了最直接也最省事的平叛法子,心中是带了一点私怨在的。那点私怨归根结底就是江龄雪的死以及他把周芙牵扯了进来。

  也正因为如此,时至今日,宋裕回想起当年,仍旧没有办法平和地对待这位王叔。

  “殿下放心,昭王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宋裕随意地把玩着手里的腰牌,面上没什么表情,嗓音平静且没有波澜。

  周翦点点头,欲言又止了一阵后又开口,“兄长,这一世,我希望我们能赢,但我也希望,骨肉之间不再有相残相杀。”

  如果可以。

  会极门前的那一幕,周翦并不想再看到。没有人想做周家的罪人,这一世,除了赢,他还想要把损失减到最大。

  “兄长,江姑母那边,孤已经派人照拂着她的丈夫了。他们会安安稳稳地远离京城过一辈子。”

  “如果…”周翦硬着头皮,“如果这一世九叔还是不配合,兄长,没关系,能不能保他活着。”

  宋裕默了片刻,他知晓周翦之所以央求地看着自己,是因为这么多年亦师亦友的那份尊重。

  纵然周翦不提,这一世,宋裕本也就没有打算用上一世的方式逼宗亲交出兵权。

  提早打算。

  这一世把一切的局布的快些早些,很多事情不至于走到上一世那一步的。

  “殿下,你不必顾念我,你可以同昭王他们走得亲近些。”因为江龄雪的死,宋裕始终没办法同昭王亲近,但如若周翦愿意剖白自己,离那些宗亲们近些,将来登基后需要宗亲的兵权时也不至于除了冷冰冰的圣旨以外,再无别的体恤的话可说。

  周翦道,“孤知道。”

  “周芙看重亲缘,我不想她再伤心。”

  宋裕平静开口。

  周翦“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今日黑木铁达挑衅一事,提了一嘴道,“黑木铁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打了几次仗后,两军都已经疲乏了。眼下他的军队已经从济水河那边挪到了狮子岭的山沟沟里,这止战才止了没几日,他就又想再打。”

  “将士们哪个不是肉做的,他们胡人都是不用休息的么?”

  说起这事,周翦跟昭王一样有些想骂娘。

  宋裕缓声道,“这一局,我们要赢了。”

  “我们会赢?”

  “他急着打是因为突厥王在催促他,他这几年一直被怀疑有反心,虽然战功赫赫,但是在突厥的日子并不好过。当初明知豫州没有多少兵力,却还是浩浩荡荡带着三万人过来,就是急于求成,想快些打赢这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