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醋百骨
正这么想着,便又听他道:“堤坝一事,沈县令打算如何处理?”
沈县令先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给我送信的,是殿下?”
容衍没有否认:“堤坝上的裂缝只进行了最低限度的修补,若是没有连绵大雨,约莫能撑三月余。”
沈县令皱着眉:“那万一有雨呢?六月便是黄梅天,雨季说来就来,到时候……”
容衍也沉着脸:“万一有雨,届时,严律已经调任,以他的手段,抹除所有证据,将责任推给下一任知州,并非难题。”
沈县令的心情沉入谷底,容衍和他确认:“我记得下一任罗州知州备选名单中,有一位恰是你同门师兄?”
三殿下会这么问,显然已经调查清楚,他拱手:“正是我师兄陈庸。”
容衍开门见山:“不知能否引见?”
……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东家
前头又开始热闹,不知沈天赐又说了什么,惹得二郎宁安回追着他要打,两人感觉在屋里待的时间太久,决定下回寻个机会再详谈,毕竟无论是堤坝之事,还是严律之事,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
然沈县令走了几步发现三殿下并未跟上,才露出个疑惑的神色,便见他轻车熟路打开厨房柜子,从里头取出个据说已经没有了的云朵糕,注意到他目光,容衍淡淡道:“宁姑娘给我留的。”
沈县令:……这种心塞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是羡慕吗?不,是嫉妒。
因为这种心情作祟,回到饭厅的沈县令看潇潇那眼神儿都不对劲了,宁家夫妻俩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更不会清楚三殿下的身份,但这几个孩子就不好说了。
沈县令觉得,他们在自己跟前自在主要还是因为年纪小,且对官没有什么概念,但殿下是皇子,皇子哎!再不懂事也该明白皇亲国戚是个什么意思吧?所以他们应该也真的就是把殿下当做普通小公子了。
可既然只当他是普通小公子,为何给他特殊待遇?那么好吃的云朵糕,只有殿下能多吃一块……
刚没想明白,外头忽然响起敲门声,作为主人,宁家人自然要去看看。
潇潇这会儿正闲着,一开门却看见张陌生脸孔:“请问你找谁?”
话音未落,她身后,徐掌柜跟见了亲人似的,激动得三步并作两步:“东家,您可算是来了!”
潇潇这才开始正经打量来人,这少年约莫十七八岁,面若冠玉风姿卓绝,气质温润温文尔雅,这长相一看就叫人忍不住心生好感,而且他眉眼间总给潇潇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李慕言朝徐掌柜点点头后,便直接拱手对潇潇道:“这位想必就是宁姑娘吧,听说我家人言语无礼,让你受了委屈,李某有愧,特意登门道歉。”
这么夸张的吗?潇潇不晓得李慕言除了看完徐掌柜的信之外,也得知了如意布庄的近况,更是从那寥寥几张花样子里看到了无限商机,只觉得这位大老板相当平易近人。
李慕言还从身旁小厮手中接过几只礼盒:“今日时候不早,李某就不多打扰,还望改日宁姑娘有空,能赏脸来五香居坐坐,让李某尽一尽迟来的地主之谊。”
解释的话一句不提,生意的事也撇在一旁,直接承担错误,还态度柔软,潇潇对这人第一印象就差不了,再一看门外角落里憋屈待着的马车,和李慕言风尘仆仆的模样,潇潇便知他怕是百忙之中赶来。
原本她对五香居毁约的事的确十分不爽,也有些迁怒那未曾谋面的东家——她觉得何如欢敢那般行事,多多少少也是得了东家的首肯,所以这份迁怒不冤,但李慕言这么一表态,她反倒觉得这其中可能真的有误会。
她笑自己穿越一回,还真活成了孩子。
“李公子言重。”
正打算说些什么,潇潇灵敏的耳朵听见一声“咕噜噜”,到嘴边的话就拐个弯转成:“你是不是还没吃饭,饿了吗?要不要进来吃点儿?”
李慕言愣了一下,老实说他刚刚的言语和表现是有些刻意的目的在,可当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当真诚恳地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居然破天荒有些自惭形秽。
当然,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儿,行商这些年,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小公子,于是他迅速调整好表情,再次拱手:“这就准备回去了,宁姑娘不必麻烦。”
潇潇也没打算强求,不过来者是客,今天是大哥的生日,这人的铺子给自己赚了钱,他还带了礼物,怎么说也不能让人空手走。
潇潇对他说了声“稍等”,就跑回厨房打开柜子,借着隔板遮掩从空间拿出几个鸡蛋糕,又跑了回去。
正吃蛋糕的容衍好奇地三下五除二解决自己的加餐,也跟了过去,而后就见潇潇将装了糕点的竹篮递给一个陌生男子:“拿着路上吃。”
这完全是潇潇潜意识将自己当做大姐姐照顾小孩子的本能行为,可看在容衍眼中,他觉得这行为相当眼熟,又相当刺目。
李慕言原本是想拒绝的,但这可是潇潇做的点心,那香味飘出来,就没打算给人拒绝的权利,李慕言也不例外,往外推的手在闻着味儿的那瞬间就打了个转,变成勾住篮子,说出口的话也成了:“那就多谢宁姑娘,李某却之不恭。”
潇潇还给他做了个讲解:“这是用鸡蛋和面粉做的点心,叫鸡蛋糕。”
已经吃过最新版本云朵糕的容衍觉得舒心了。
李慕言点头,这次是真的打算告辞。
才刚转身,就听到个十分耳熟的声音指控他:“李慕言?你怎么在这?”
“宁潇潇!你刚不是说没有云朵糕了吗!”
沈夫人朝他后脑勺轻拍了一下:“没大没小,叫表哥!”
沈天赐立马改口:“娘!表哥抢我们吃的!”
沈夫人:……脑壳疼……
李慕言眯起眼,从篮子里捏起一个软绵绵的点心才将篮子递给随从放上马车,随后他当着沈天赐的面张口使劲咬了下去,本来只是故意气他,然下一刻咀嚼的动作因为意外这绵软口感微顿,李慕言诚心诚意夸赞:“十分美味!宁姑娘,这点心是叫云朵糕吗?”
沈天赐看清他吃的东西反而不气了,叉腰得意道:“嘿嘿,原来你吃的是鸡蛋糕!告诉你,爷早就吃过了,爷今天吃的云朵糕比鸡蛋糕还香甜还绵软,你肯定没吃过!宁潇潇够意思,真朋友!”
不明所以的潇潇:……
她轻咳一声:“我只是见这位公子急着赶路,来不及做别的。”
李慕言惊奇地看着沈天赐:“表弟倒是比从前伶牙俐齿了不少。”不像以前,他一气沈天赐,这家伙就只会哭着找娘。
沈天赐继续叉腰:“那必须的,毕竟我年轻,反应能力要比你这样的老男人强多了!”
十七岁的“老男人”李慕言:……表弟还是嘴笨些比较可爱。
眼看两人又要杠上,沈夫人忙出来打圆场:“什么时候回来的?”
既然遇上,他们决定干脆结伴回去,正打算上马车,有道身影朝宁家走来,速度之快,让潇潇都来不及将院子里堆放的礼物收拢进屋。
看见院子里这些一看盒子便知价值的物件,宁二叔眼睛都亮了,但牢记今日目的的他还是努力板起脸:“好你个宁潇潇,不敬长辈就算了,竟还连同外人要害我那未出世的儿子!”
潇潇木着脸:“你们又要搞什么花样?”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二叔你还挺厉害的
这叫什么话!宁二叔深以为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直接就无视了潇潇的吐槽:“我是来找你们算账的!我可告诉你,昨儿你二婶来你家回去后肚子就不好了,我儿子要是出事儿,你可脱不了干系!”
他视线一扫,又落在容衍身上,他其实准备好了一肚子的欲加之罪,但对上这小公子的眼睛,半晌只憋出句:“你,你,你也别想跑!”
潇潇问他:“二婶昨天回去的时候可是好好的,村里那么多人都看着呢,小哥哥的护卫们送她回去的时候更是碰都没碰到她,二叔这算的是个什么糊涂账?”
“你也甭跟我说什么竹竿上磕着碰着了,我和狗蛋驴蛋毛蛋他们可都玩了一遍,什么事儿都没有!”
云尔云弎恍然大悟——原来宁姑娘后来请他们抬着她转了一圈是为了这个!未雨绸缪啊!他们居然以为她只是为了好玩,真是惭愧。
将心比心,沈夫人觉得宁家应该并不想让外人瞧见自家这一团乱麻,故而并未开口,李慕言则很快将宁二叔对号入座,猜出他就是宁家那个勾结天香楼的贪婪亲戚。
宁二叔知道大哥家开始做吃食买卖之后,时常会有一户有钱人来他家吃饭和买东西,但他没想到来的人居然这么多,也幸亏李慕言今日来得匆忙,又是在外奔波数日来不及拾掇,沈家人又都刻意低调打扮,不然还不知宁二叔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眼珠子。
饶是如此,那不安分的眼神仍令人不快,潇潇个子矮,挡不住他的视线,只好和客人们告罪一声,恕不能远送。
大家当然表示理解,只不过本来已经打算要走的沈天赐却不安分地从车上又蹦下来,一双眼乌溜溜盯着潇潇这里问沈夫人。
“宁潇潇的那些长辈不是好人,她会不会被欺负?”
潇潇叹口气:“以二叔的智慧,应该知道装病这事儿遇到大夫就白瞎,对吧?”
宁二叔胸有成竹道:“怎么,你还当二叔我能诓骗你一个小丫头?”
“你二婶就是被你家这畜生咬了之后又受到惊吓,这才动了胎气,如今正危在旦夕!”
潇潇问他:“你确定?”
宁二叔点头点得斩钉截铁,潇潇又问:“是何大夫做的诊断?”
宁二叔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那老东……我是说那铃医懂什么,你给我听好了,这次给你二婶诊脉的,可是个神医!”
他没注意到院子里有位陌生公子抬头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还在兀自吹嘘:“你知道咱们县的县太爷吗?”
马车里的沈县令将车帘掀开一道缝,看了看西垂的斜阳。
潇潇沉默了一下,点头。
宁二叔继续说:“那你知不知道县太爷的夫人是谁?”
同在马车里的沈夫人借着余晖,低头欣赏自己手指甲上才涂了没多久的丹寇。
潇潇继续沉默,宁二叔用看无知小儿的目光看她,然后语气炫耀道:“江南首富的李家,你总该知道吧?”
匆匆而来正打算继续匆匆离开的李慕言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从马车脚凳上收回靴子,笑容温和。
潇潇木着脸,不是很想表态。
宁二叔背着手,一副在说自家事儿的得意:“李家那可是能拿银子扔着玩儿的主,咱们县太爷的夫人就是李家女儿,哎,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我就告诉你,李家老太太这段时间病得厉害,李家和沈家的人一致都在四处寻找一位神医替她诊治,传闻这位神医能生死人肉白骨,无论什么疑难杂症,那绝对都是药到病除……”
打断他越来越胡扯的吹嘘,潇潇问:“你该不会想说,给二婶看诊的就是这位神医吧?”
宁二叔眉毛都要飞起来:“那可不,这位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人可没机会见他,还是昨天你二叔我在山上恰好救了晕倒的神医,作为回报他才给你二婶看诊的,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我那婆娘竟差点被你们害的一尸两命!”
潇潇不解道:“可我们昨天碰都没碰二婶,为了防止她受伤,连路都没让她多走,还是云尔云弎两位大哥抬着她回去的,你可别告诉我,躺着还能躺出毛病,那二婶真是连呼吸都要小心谨慎。”
“即便这位神医真像你说的那么神,又真的这么恰巧闲着没事跑咱们福缘村附近的山头来,还真的又这么巧身为神医还晕倒在外并且被你救下,二叔,你若说二婶被我家核桃咬了,就算没看二婶的伤口,我也是不认的。”
宁二叔立刻摆出一张受害者的嘴脸:“宁潇潇,你要是老老实实承认错误,我也就让你赔个医药费便罢了,若是你胡搅蛮缠死不悔改,我可就要将你告上公堂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神医可是要去给县太爷的岳母治病的,到时候先打你二十大板,看你怕是不怕!”
潇潇这会儿不急也不气,宁二叔说话的功夫,她细数一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二叔你还挺厉害的。”除了那没听说过的神医,在场的人居然都被他点了名。
宁二叔自然听不懂潇潇话中揶揄,还以为潇潇是被唬住:“知道怕了还不老老实实……”
宁丰年皱着眉头站在儿女们面前。
“二弟,你说的话,我不信。”
宁二叔不敢置信地看着和从前大不相同的大哥:“你说什么?”
宁丰年看着潇潇怀里胖乎乎的核桃:“我家核桃不可能咬人。”
宁二叔冷哼一声:“谁家不说自己养的畜生听话,难道就凭你一句话,翠花这罪就白受了?”
“我可告诉你,你家养的这畜生凶悍得很,翠花腿上好大的口子,昨儿是被裤子衣裳遮住了没叫人发现,回家我一看,哎哟,简直惨得不像话!”
潇潇貌似很好奇地问:“二婶被我家狗咬了,这也是神医说的?”
宁二叔昂首挺胸:“那可不,神医可厉害了,一眼就看出你二婶的病就是因为这畜生咬的伤!我告诉你,你可别想抵赖!这事儿拿到县衙去说也是我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