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青燃
聂清舟瞧了一眼闻钟别扭的跑步姿势,和蔼道:“怎么,岔气了?不能说话就别说了。”
“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除了第一就是你外号的事儿。这是个误会,你的外号不是我起的,我也没喊过你大鹅。这个外号传播得如此广泛,大概是因为群众喜闻乐见吧。”
“大鹅”这词儿一出,闻钟就怒气冲冲地斜了聂清舟一眼,聂清舟非但不收敛,还继续捅他死穴。
“我记得你想去正一中学?你幸好没去成,那里不适合你。正一那个群魔乱舞神仙打架的地儿,考试别说年级第一,年级前三十都常常洗牌,你受得了么?正一因为心理崩溃休学的每年都好几个,强迫症焦虑症一抓一大把。就你这个心理素质,得直接卷抑郁,命总比分数重要吧?哦,我有个朋友正一实验班的,这都他跟我说的。”
“不过如果第一对你非常重要,比如说你考不了第一家长就会骂你、打你,你可以跟我说。这样的话以后我注意点,还让你做第一。你要是不说,那你年级第一的位置,可能就不太稳当了。”
闻钟应该是跑到了最难受的时刻,呼吸粗重,好像整个人提着双腿在往前跑,一向骄傲体面的人,显露出狼狈的姿态来。聂清舟琢磨着他喉咙应该已经有血味儿了。
“你……闭嘴……”他艰难地说。
聂清舟依然神清气爽,说话都不带喘的。
“你今天要跑不及格了,小朋友。”
这场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闻钟跑过终点,听到老师报了自己的排名——第二十一名。班里一共二十五个男生,他二十一名,百分百的不及格。闻钟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老师们喊着“走一走啊,走一走,先别坐”,他勉强地站立着,听见聂清舟跟体育老师说“老师,你别记我,我不是一班的,我是自己练习的。”
“自己练的?自己练的不要跑一二三赛道,你们老师没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了。”
闻钟抬眼望去,聂清舟都没出什么大汗,呼吸顺畅,清爽潇洒地跟体育老师讨饶。看到他望过来的目光,聂清舟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来:“难受吧?肺要吐出来了吧?你刚跑不到四分之一呼吸就乱了,岔气,最后还强行提速,不难受就怪了。”
“这是你的考试,你的比赛,你的人生,不是我的。你根本影响不了我,你对我做的事情,只会影响你自己。”
他弯下腰来,看着闻钟满含愤怒的眼睛,淡淡道:“未来还长呢,好好走你自己的路,别做多余的事情。”
言尽于此,聂清舟就不打算再跟他说什么了,闻钟现在的状态也根本说不出来话。他松松肩膀正准备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闻钟说:“对了,离夏仪远一点。”
闻钟愣了愣。
聂清舟靠近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要是敢做伤害夏仪的事情,我就没今天这么好脾气了。”
闻钟只觉得胸口里的火烧得愈加炽烈,他的喉咙疼得要泛血,只能怒视着聂清舟。
聂清舟算什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不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突然变成优等生的小混混,聂清舟才认识夏仪多久?他早就认识夏仪了,他了解的夏仪比聂清舟不知道多多少。
“你……你喜欢夏仪?”他憋出一句话。
聂清舟坚决地摇摇头,他想了一会儿,指向自己,非常认真地说:“我是她的铁杆粉丝。”
“……”
赖宁看着聂清舟从一班那群四仰八叉坐在地上的人之中跑过来,就挥着衣服跟他打招呼:“舟哥,这里呢这里呢!”
聂清舟跑过来拿过自己的衣服,说道:“谢谢啊。”
赖宁时常觉得,舟哥谈恋爱之后变得非常讲文明懂礼貌。
张宇坤在旁边急道:“舟哥你就这么放过闻钟了?这么便宜这小子?”
聂清舟边穿衣服边说:“你相信我,他现在肯定比被人揍了一顿还难受。一千米没及格,他还要重跑一次。”
他刚刚把衣服拉链拉好,就看见一班的女生们也出现在了操场的另一头,老师又拿着成绩板跟她们交代着什么。夏仪校服短袖里穿了一件白色卫衣,外面再套着校服外套,在人群之中站得笔直,低着头好像在认真地听老师讲话。
聂清舟拉链的动作就顿住了,他思考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敲字。远处的夏仪身形顿了顿,她后退几步离人群远了些,转过身去拿出一部翻盖手机看了看,然后摁了几个按键。
聂清舟又敲了几个字,夏仪就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直到与操场这头的聂清舟对视。
聂清舟又干脆利落地把外套脱下来扔给赖宁。他对张宇坤和赖宁摆摆手说:“我再去一趟。”
张宇坤和赖宁就看着聂清舟再次穿过草地上的混乱人群,跑到起跑线那边站着,这次他规规矩矩站在4道上,不占考试的跑道。女生们去脱外套系鞋带,活动筋骨的时候,他也没有多看一眼。
一班体育老师吹哨的时候,女生们刷一下子都往前冲去,聂清舟跟她们同时起跑。
“我的天啊,舟哥还跑?舟哥是属骡子的吗?”赖宁踮脚远远地望着。
这些女生很快出现了分层,夏仪半圈不到就跑到了第一,阳光灿烂下她的乌黑的头发飞扬着,步伐很快,步幅又很大,长腿飞快地交错,有种充满力量的矫健的美丽。
而聂清舟始终在与她相隔两个跑道的四道,领先她三米左右的位置跑着,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步幅。他只穿了短袖,宽松的衣服里灌满了风,在金色的阳光下仿佛飘飞的风帆。
张宇坤激动道:“舟哥这是在带夏仪跑啊!你看,夏仪是跟着聂哥调整速度的!”
操场的双杠上搭满了衣服,衣领绣着夏仪名字的那件校服里有一个内兜,内兜里安静躺着一只古老的翻盖手机,翻开盖就能看见她和一个叫做“二楼邻居”的人发的短信。
四天前17:55——接到小延了,安全送到家,勿回
三天前18:00——刚刚把小延送回家,勿回
三分钟前——你800米跑多少?
回信——三分十秒
三分钟前——想不想跑进三分钟?
回信:?
三分钟前:一会儿跟我跑,帮你配速
两个人很快甩开了身后的其他女生,像是从雁群里飞出的两只大雁,脱离大陆的两座孤岛,跑成一阵风,撞散满草场的桂花香,无人可挡。
夏仪第一个到达终点,老师一掐秒表,开心道:“第一,二分五十五!不算体育生,这得是全年级女生最好成绩了吧!”
夏仪撑着膝盖喘气,抬头看见远处的聂清舟,笑着跟她比了个耶的手势。他看起来比老师还要开心,笑得露出洁白的齿列。
或许是因为他笑得太愉快,或许是因为运动之后分泌的多巴胺促使,夏仪不由自主地弯起眼睛。
久违的,她跟着他笑了起来。
第18章 、咖啡
常川一中很快迎来了期中考试之后的月考。年级排名大表贴出来的那天, 乌泱乌泱的人围在公示栏附近等着看,聂清舟也在人群之中。
看到排名之后聂清舟轻松地打了个响指,转头对不远处的闻钟笑道:“位置还给你了, 年级第一。”
闻钟的脸色并没有多好看, 相反还更差了。他旁边一班的徐子涵呛声道:“还不是你考不过,搞得像你让的一样。”
聂清舟笑而不语。
闻钟怒喝道:“别说了。”
说完他就黑着脸转身走掉,留徐子涵在原地一脸委屈。张宇坤扶着聂清舟的肩膀, 嘲讽道:“哎呦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还有人上赶着。”
徐子涵瞪了张宇坤一眼,转头就走。
赖宁说道:“舟哥,你可以哎,这次年级第三。比闻钟低五分,比夏仪低三分,比第四高了十五分呢。原来的前二断层,以后要变成前三断层了。以后还有谁敢说你作弊?”
聂清舟摆摆手并没有回应,而是弯下腰在年级排名大表上仔细地寻找什么。
张宇坤和赖宁跟着他俯下身, 在这张表的下半部分不明所以地看着, 张宇坤纳闷道:“舟哥, 你在看什么呢?”
“找你俩的排名。”
张宇坤和赖宁愣了愣,然后相视一眼, 赖宁立刻拉着聂清舟的胳膊说:“舟哥,舟哥, 咱回去吧, 该上课了。”
然而为时已晚, 聂清舟回过头看向他们, 伸出食指在排名表上点了点:“张宇坤七百四十五, 比上次进步了十名。赖宁八百三十一, 还退步了四名。上次买的那些教辅,你们都看了吗?”
赖宁收回手,支吾半天,说道:“舟哥,你现在真像我妈。”
“……”
夏仪站在教室的阳台上,往下望去。聂清舟站在公告栏前,似乎在跟张宇坤和赖宁说什么,深秋的冷风吹来,他就缩了缩脖子。
虽然她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她还是站在阳台上远远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夏仪才转过身走进教室。今天她的桌子有所不同,紧挨着拼了另一张桌子。
从今天起,她多了一个同桌。
她的新同桌,郑佩琪,从开学到现在只在两个月前和她说过一句话——外面有人找你。那时她抬起头,就看到了挥舞卷子的聂清舟。
她之所以能拥有一个同桌,是因为郑佩琪和她一样,被孤立了。
这个身材娇小可爱,皮肤白皙细腻,我见犹怜的姑娘抱着一大摞书,有点怯生生地看着夏仪。她仿佛要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出现,惶惶道:“老师让我坐这里的。”
她和班上其他人一样,对夏仪怀有畏惧之心。毕竟夏仪身上有那么多传闻,又整天冷着脸不说话。
夏仪点点头,并没有欢迎她的新同桌,也没有表现出厌恶。郑佩琪磨磨蹭蹭了一会儿,终于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郑佩琪就如她的外表所见,是个柔弱的女孩,因为身体不好军训一直在请假,声音又偏甜,班上就有些人说她是故意装柔弱、发嗲。偏偏她平时看起来怯怯的,有时候又会突然爆发,上次不知道怎么和别人起了冲突,直接把一瓶牛奶从人家头上浇下去。
干完这一壮举,郑佩琪立刻就哭起来。
这件事之后,她就被彻底地孤立了。凡是集体活动都没有人愿意跟她一组,她同桌也从不搭理她,还找老师说要换座位。
最后闹来闹去,郑佩琪就调到了夏仪的座位旁边。
郑佩琪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书桌,一边悄悄打量着夏仪。天气已经有点冷了,但是夏仪还是把袖子挽到肘部,细长的胳膊放在桌子上,指间翻着一本软皮的笔记本。
那本笔记本翻页的时候,郑佩琪好像看见了一些类似于音符的东西。然后夏仪的目光就转过来看向她,郑佩琪一个激灵,赶紧低下头默默收拾书包。
午休的时候聂清舟拿了一本单词书,在自动贩卖机前看着各色饮料,盘算着这个月的零花钱除了分期还给夏奶奶的还剩多少。这是知行楼背后的小花园,傍晚时会有些小情侣在这里偷偷拉着手散步,各年级的教导主任就会在此神出鬼没抓早恋。但是现在毕竟是午休时间,光天化日之下,只有两三个人懒散地在这里晃。
聂清舟算了算,觉得自己还有几瓶饮料的结余,于是伸手摁下按键,买了一罐咖啡。
“聂清舟”有烟瘾,而他自己有咖啡瘾,之前学习和工作的时候熬夜喝咖啡太多,已经喝成了习惯。现在换了个身体,没了生理上的瘾头,但是看到了总觉得心痒痒。
他拿起从自动贩卖机里滚落的冰冷咖啡,探出头往贩卖机后望望,果然看见了夏仪。
——我刚认识夏仪的时候,她午休不喜欢在教室里待着,要么在实验楼要么在小花园,去这两个地方准能找到她。
上次一口气跑到七楼那事儿之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在十年后的综艺里,听见聂清舟这么说过。也就是很久以后的他自己,向现在的他传递了一些信息,因为综艺的剪辑,有很多信息可能并没有传递到。
他每次想到这件事都会感到无比怪异,觉得自己活成了个莫比乌斯环。
聂清舟叹息一声,又摁下自动贩售机的按键,再买了一听咖啡。他拿着两杯冰冷的咖啡走近坐在长椅上的夏仪,拿咖啡冰了冰夏仪的脸。
夏仪瑟缩了一下,抬头望向他,校服外套里露出一截棉质驼色衬衫领子,一双眼睛乌黑乌黑的。
聂清舟不由在心里感叹,最开始的时候夏仪对他何其防备,走的时候都要先离开他伸手可及的范围才转身,现在他靠近她她都没察觉了。
聂清舟把咖啡递给她,笑道:“债主,请接受我的贿赂。”
自从他发现他称呼夏仪为债主时,夏仪比较会接受他的好意后,他就开始时常喊她债主。
夏仪看了他一眼,就不客气地伸手接过了他的咖啡,然后转回了目光。
在她目光所及之处,郑佩琪在高大的银杏树底下,褐色的长椅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肩膀时不时颤抖着,头发上蓝色的蝴蝶结也跟着颤动。她手里拿着一张面纸,哆哆嗦嗦地擦着眼泪。
聂清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惊讶道:“哎,你刚刚是在看她啊,这不是你的同桌吗,她是在哭吗?”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的同桌?”
“路过你们班的时候看到的。她被谁欺负了?”聂清舟才不会说,他没事儿经常观察楼对面的夏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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