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68章

作者:MM豆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

  只是近来,裴少淮意识了一个大问题,他反思之后,自觉得自己的学识到了一个瓶颈期,文章水平总在此瓶颈处徘徊不前。

  似乎他所写的文章都很不错,可圈可点,还被教谕们当作好文贴出。

  但裴少淮翻出旧文章,原先觉得尚可的文章,再读时觉得犹如嚼蜡,乏味可陈。

  他每每落笔写文章时,前一句刚刚写完,后一句的思路马上就来了。这听起来似乎是好事,“下笔千文”,实则是裴少淮陷入了一个舒适圈内,遵循于习惯行事,所有事情都只是重复而已。

  遵循于脑中既定的思路所写的文章,亦只是以前文章的复刻。

  只有停笔思考,辗转琢磨,笔下之物才是新鲜的。

  裴少淮明白,他急需一个水准远高于他之上的前辈来指导他,他才能走出这样的困境。或是他历事足够丰富,看遍百态,自己慢慢去悟透。

  在没有找到这位“前辈”以前,裴少淮只能选择第二种方式,多出去走走、看看。大姐夫徐瞻不就是历事之后才考得榜眼的吗?

  ……

  最新一期《崇文文卷》付梓印出,田永玏给裴少淮送来一本,说道:“这期《崇文文卷》卷末,有南居士的画作,裴师弟莫错过了。”眼中含笑,显然意有所指。

  裴少淮遂直接翻到卷末,只见金色稻浪当中,百姓面带喜色,挥汗收割稻子,一把把捆好后,送回家中,又有许多孩童在田间地头拾穗,小篓子里插着遗落的稻穗。

  好一幅百农秋收图。画作上题了一首诗,赞叹秋收之美,当属农户之喜。

  这幅画,画的是太仓州的秋收,无怪田永玏特地提醒他要看最后一幅画。

  裴少淮又看到南居士点评北客的文章,写道:“文章一如既往的好,然则第三股、第六股中,字句之意已在以前的文章中写过,此番用词用句、手法虽大有不同,判若两文,然骨子里是一样的,立意未变……北客先生这段时日兴许需要出去走走,时光尚早,莫急。”

  此一句,一下子击中裴少淮的心尖,颤颤。

  知己也。

  良师也。

  南居士的话,再次证实裴少淮的自我感觉没错,他已经被困在某个境地中,长久矣,他确实需要突破。

  其二,南居士能从数篇文章中得出此结论,说明南居士的水准远在他之上。最后那句“时光尚早,莫急”,裴少淮反复品味,暗想,南居士是从何处看出他是个年轻人,年岁尚小,时日还长?

  果然境界高了一层,能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

  南居士点评的不只是裴少淮的文章,还是他当前的状态。

  裴少淮已经动了要寻找南居士的心思,遂问田永玏道:“田师兄,此画意境甚好,于家父又有别样意义,不知原作能否借与我带回家中,让家父赏阅一番?”

  他说的是实话,也带有自己的私心。

  田永玏轻松应道:“这是自然,裴师弟在此稍等,我这便去崇文堂取画。”

  “谢师兄。”

第68章

  崇文堂里,田永玏奕奕而来,从画架上取下那幅百农秋收图,用细绳收紧。

  “田师弟取画何用?”程思恰好在崇文堂里,见此问道。

  田永玏未多加思索,如实道:“裴师弟想借回去一赏,我拿去给他。”言罢,欲离开。

  “且慢。”程思拦住了田永玏,语气变得生分,言道,“这幅画属崇文文社所有,岂是他一个游学学子想借就能借的?田师弟有私心,纵使拿来当顺水人情,也该先同我们几位师兄弟商量罢?”

  田永玏牢牢攥住画卷,并不退让,说道:“画中所作乃是太仓州秋收之景,裴师弟父亲身为太仓州知州,借与他拿回去一赏有何不可?……究竟是是我有私心,还是程师兄有私心?”

  自打上回争执以后,田永玏和程思之间日渐不和。

  “倒不是不可,我亦并无私心,只是凡事都该按章程办事,否则设立文社何用?”

  “莫拿这些虚的给我打马虎眼。”田永玏承诺道,“此画由我借出,若出了半分差池,一应由我承担全责,或赔付画作,或踢出崇文文社,皆由诸位师兄说了算。”

  程思收回手,不再拦着田永玏,问道:“田师弟,我们认识有六年了罢?莫不是六年抵不过短短六个月?田师弟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与师兄们闹掰吗?”

  又道:“裴少淮他只是个过客,终究要回到京都城,两年后,他将是你春闱里的对手,田师弟就没有半分防备之心?”

  前一句话,本让田永玏心里有些愧意。

  当程思说出后一句时,田永玏憬然有悟——师兄弟之间的情感已经不够纯粹了。

  田永玏应道:“程师兄当知晓,背向而驰,时日愈长相隔愈远。”若是论春闱对手,崇文文社其他四人也是田永玏的对手,难不成都要提防着?天底下哪个状元是防人防出来的?

  田永玏没有同程思争论这些,带着画离去了。

  ……

  “田师兄,南居士是从何时开始向文社寄稿的?”

  田永玏想了想,说道:“好似早几年就曾有过,每年三三两两的,总要遇见好文章才能劳他动笔。自打北客来稿以后,则月月可收到他的评语……可见南居士同我一样,都是极欣赏这位北客先生的。”田永玏脸上略带骄傲之色。

  裴少淮谢过田永玏,带着画回到家中,展开画卷,悬于墙上。

  他负手伫立墙前,微微仰头,静静地看了许久。他并不精通于画道,只从芒山寺吴老道那学过些浅显的用色、笔法而尔。

  故此,他赏画的本事亦十分浅显——好看,或是不好看。

  眼前这幅画属于是好看的,看着赏心悦目,画中的农户个个都蕴含着一股劲儿,让人觉得一切事情都会慢慢好起来。

  这种带有盼头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余下的,裴少淮只能怪自己赏画的眼力不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裴秉元从衙门回来,看到这幅赞颂太仓州秋收的画作,喜溢眉梢——被百姓赞誉是一层意思,被读书人赞誉又是另一层意思。

  他也负手伫立墙前,与儿子一起赏画。

  静默。

  “此画,至少出自两人之手。”

  裴少淮蓦地转头望向父亲,脸上略惊讶好奇,又想起父亲埋头书房几十年,有些赏画的爱好,自然懂得比他多一些。裴少淮问道:“父亲何出此言?”

  裴秉元指着画上那首诗说:“题字笔划之末微微分岔,带有笔锋,应当是写字时奋笔直下,蓦然勾腕抬笔,戛然而止,方能得此潇洒笔锋。”

  裴少淮颔首,写字一道他已得小成,他理解这样张扬的笔法。

  方才只顾着看画,倒忘了画上还有一首诗。

  裴秉元又指着画中稻穗道:“而作画时,画师笔笔画满,笔触极细,方能勾勒出稻穗的细节,可见其性子又细又稳。”

  最后道:“字如其人,画如其人,文亦如其人,由此可见画和诗分别出自不同的两人之手。”

  裴少淮了然。他将南居士的事一一说与父亲听,然后问道:“这样一位学问渊博的学者,在苏州府里总会留些踪迹罢,依父亲之见,南居士会是何人?又当何处去寻他?”

  裴秉元踱步思忖,说道:“他未必就在苏州府内,或是周边其他府州,或是小住于此,皆有可能。有此见识的学者,有意隐匿自己的身份,又岂会让你轻易查到?”

  “父亲分析得是,是孩儿太急了。”失了分寸。

  裴秉元拍拍裴少淮的肩膀,安慰道:“正如他所言,莫急,时日还长……若是有缘,这位南居士自然会来寻你的。”

  ……

  ……

  冬日江南天气好,霜后仍见萋萋青草,枝头不见落叶,粗一看,让人以为是北境里的春日。

  光景虽好,但该有的寒意不会少半分。寒风呼呼从北而来,又掺上江面的水气,从衣领钻进衣袍里,纵使再厚实的衣裳,都抵不了这湿寒的冷气。

  京都来信,徐瞻隐晦提醒岳丈,朝廷过了春日就会下旨,诸多临海州县将准予开海,允许商贾出海行商,太仓州正在此列。

  趁着冬日农闲,裴秉元召集百姓,家家户户出人出力,牢牢把住了那个破旧码头,开始重修。

  若家有余粮,日子有盼头,父母官许他们以扬州繁华,谁又惧那冬日海水之寒?干劲十足。

  裴秉元每日出门前,林氏欲为他披上白貂披风,裴秉元解释道:“我要去旧码头看看,若是穿着锦衣玉袍,总是不好……冷就冷些罢,我

  抖一抖就好了。”

  林氏不好多劝,道:“晚上记得回来吃口热乎的,别整日在外头对付。”

  “我省得了。”

  半日过去,裴秉元这日午后早早就回来了,脸上洋溢着笑意,一进门就喊道:“夫人,快去准备笔墨。”

  林氏省得有好事,猜出了几分,速速准备好笔墨,取来了空折子,边研墨边问道:“京都城里下旨了?”

  裴秉元点头,笑着应道:“我可以向圣上问赏了。”

  年终岁末,外派官员当年取得好的功绩,理应赏赐,多以赏官升品为主。裴秉元年头的时候刚刚升了一品半,总不好连着继续升官,但他上任这一年功绩不俗,必须嘉赏,故此有问赏一说。

  裴秉元下笔写道:“……府上老母病重多日,微臣不孝,远在江南之地,以民事为重,当不负圣上所托,故未能返京伺候一二……”

  “……老母秋日受寒咳嗽不已,冬日恐怕加重,月有望朔圆缺,芸芸众生总有归处,微臣惶恐……”

  “……三女若竹自幼教养于祖母膝下,方得如此品性。如今祖母病重,尤为思念孙女若竹,心心念念夜夜不忘,若竹亦是盼着到祖母跟前尽孝一二,以表教养之恩……”

  “……大庆素以忠孝为人之要义,微臣叩请圣上开恩,准许女官裴若竹出宫,解祖孙相思之愁,广天下之孝道……”

  裴秉元写得极认真,几易其稿,阅读数遍之后,才开始誊抄。

  地上落满了写废的折子。

  ……

  ……

  裴秉元的折子快马加鞭传回京都,置于圣上案上。

  这日,圣上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身边内官持着白浮尘,禀道:“圣上,安平郡王府镇国将军送嫁归来,在殿外听候着。”

  圣上撂笔,道:“传。”

  “传镇国将军燕承诏觐见——”

  燕承诏没穿从一品镇国将军的华服,反倒穿的是南镇抚司缇帅的官服,正三品。

  内官的一声传召让他蓦地醒过神来。燕承诏身为锦衣卫之首,极少思绪飘忽不定,方才是个例外。

  只因入宫前父亲对他说的那番话——

  “此番进宫,你务必向圣上请赏赐婚,求娶景川伯爵府三女裴若竹,结红叶之盟。”

  “裴家已经拒了,父亲何必执意于此?”

  “只需圣上开口赐婚,裴家拒与不拒又如何?”

  “裴家已非昔日。”他想说的是,裴家不会乖乖就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