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鸦瞳
大清的未来,他的,幺子的,这紫禁城中所有人的命与运,都叫他以一梦窥探到了些许。
小幺说梦,莫非,是“仙家”又有了指示不成?
康熙这么想着,不过须臾,便将帕子递还到魏珠手中,挥挥手,叫屋里伺候的奴才们都退出去,等门掖上了,才淡声问道:“跟汗阿玛说说,都梦了些什么?”
胤祕闻言仰着脑袋,歪向一侧,看着拔步床顶上的帐子晃动,恍惚间好似瞥到一张人脸,惊了一下,等康熙回过头瞧他,只慌忙扑进人怀中。
“儿子不记得了,就是觉得……害怕。”小幺说着,弱弱扬起笑脸在老皇帝怀里蹭了蹭,试探道,“儿砸今晚想跟阿玛睡。”
康熙随手揉搓着幺子的脑门儿:“那朕倒要瞧瞧,你这夜里不睡觉,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胤小祕说不过阿玛,气呼呼小声反驳:“什么呀,说不定儿砸是生病了呢。”
康熙哦了一声:“那就唤擅长小方脉的太医过来,请个平安脉。”
“不用不用。”小家伙记起温太医惯来喜欢开那些个苦药,连连摆手,“或许是儿砸最近吃多了,十四哥托人带给我的土产甚是好吃……阿玛要不要也尝尝呢?”
康熙没成想能听到这么个理由,颇有些哭笑不得,伸出食指虚空点了点,无奈道:“免了,朕可对老十四拿来唬你的吃食不感兴趣,你这贪食的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
自然是像了汗阿玛呗。
额娘跟佟额娘又不贪嘴,汗阿玛私底下才跟着他吃的最欢实呢。
小不点儿没敢把这话说出口,只颇为不满的扁扁嘴:“哼,不吃就不吃,儿子跟二饼都喜欢吃,汗阿玛不吃正好,给它省下来了。”
康熙:“……放肆!”
真是什么瞎话都敢往外讲,竟敢让他这个做阿玛的给狗省口吃的了。
幺子养的那两条狗,都是鹰狗处要来的罕见品种。前几日,这皮猴儿非缠着要将狗从承乾宫中接来,他没拗过,只得应了。
不过,只差宫人送来其中一只,省得都凑在一处闹心。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幺儿如今被他管得紧,这上蹿下跳的性子保不齐哪日就要尥蹶子,能有个他喜欢的玩乐之物,反倒省心了。
如今一听,这狗跟着小儿子还挺“吃香喝辣”,老皇帝起了醋心,又不疼不痒,阴阳怪气的刺了两句,可是小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儿没听进去。
若不是张廷玉有紧急朝政要报,他今日非得跟二十四掰扯个清清楚楚不可。
老皇帝“哼”一嗓子,抬手给了胤小祕一个暴栗,负手唤了赵昌开门,一边往外头走,一边嘱咐:“朕先去跟衡臣议政,到了晚膳时候,你就自觉往清溪书屋来,记住了吗?”
小团子跪坐在床榻上,他汗阿玛还没走远呢,一张小脸便满是雀跃,小梨涡随着虎牙展现出来,叫人瞧了也不忍心责怪,只是脸色到底略显苍白了些,不若从前红润。
老皇帝心细如发,自然是察觉到了。
他只当是幺子为了救自个儿,身子孱弱了不少,蹙着眉一边出了殿门,口中无声叹息,低声道:“晚膳给小阿哥准备些补养的羹汤,朕瞧着,他这几日果真是瘦了些。”
赵昌亦步亦趋坠在后头,双手拢在袖中,弓着身子答:“诶,万岁爷这般疼爱咱们小阿哥,定能再养的圆润些,奴才这便吩咐人去催促。”
康熙笑了笑,觑他一眼:“朕听说八阿哥差人送了个开光的长生锁给小阿哥?”
赵昌道:“是,上回小阿哥给各位爷和宫中送了肥蟹和自酿的桂花酒,也就是四爷跟八爷,十四爷回了礼。”
康熙眯起眼看着这水上长廊:“哦?老十四送的吃食,应当也是恰巧赶上了。老四送了些什么?”
“回万岁爷的话,听说,是早就备好的笔墨纸砚,另有四阿哥专程为小阿哥挑选的启蒙读物一套。”
康熙慢悠悠的步子一顿,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老四倒是真会送礼,这皮猴儿收到礼定是臭着一张脸吧?”
赵昌闻言也便笑了:“小阿哥生了半日的气,听闻前些日子,在园子里碰到好几回雍亲王来请安,小阿哥愣是没搭理,闹得四爷满头雾水呢。”
康熙畅笑出声,对这对兄弟之间的奇妙相处倒是很满意。
想了想,他又问:“这小鬼头,胤禩送来的东西朕也没瞧着他带在身上。”
赵昌有些为难的笑了笑:“奴才听说,小阿哥不信这个,还说……”
“说什么?”康熙侧目瞟他一眼,“胤禩难得有个兄长的样子,他倒好,反而嫌弃上了。”
赵昌忙替胤祕找补:“倒也不是嫌弃,万岁爷您这话就严重了不是。小阿哥只是对十四爷送吃食颇为中意,这相较之下,对这些个保平安的小物便缺了些兴致。”
赵昌也没敢说,二十四阿哥原话说的是“跟八哥也不熟,干嘛送这个”。
康熙岂能不知跟了自个儿多年的内侍的性子。
他宠着小幺,这是乾清宫宫人有目共睹的。如今得了幺子救命,他对胤祕的疼爱比往日更甚,莫说赵昌这等日日相伴的人精,便是魏珠手底下的小太监,怕也摸清了这一点。
老皇帝无奈摇头笑了笑:“行了,甭给他找由头了,朕瞧着他还是得叫老四管着,总不读书也不是个法子,如今还好,往后长大了,可就太浮躁了些。”
康熙脑海中一闪而过老五的样子,忍不住心中叹一口气。
胤祺性虽宽厚,到底却被养的少了些底蕴。
而胤祕是他心尖子上的宝,断不能再这般了。他玄烨的爱子,自是可以选择做个闲散王爷的,只是那选择权,他却是要全须全尾的交到幺子手里,叫他自个儿选条出路。
这般筹谋着,直到张廷玉被内侍引进殿中,老皇帝才算是回过神来,重新与张中堂筹谋起田赋之事来。
今冬严寒,处处是大雪,山河冰封。
到了明年开春,怕是河南与江南之地,又要有一场避无可避的桃花汛了。
康熙头疼着这些天下事,与张廷玉商议到了午后暖阳偏西,这才开口将人请了回去。
政务是忙不完的,老皇帝虽然身子大好,对用膳一事倒也没有那般积极,主要还是为了幺子。
冬日暖阳顺着窗棂溜进去,打在地上形成处处光斑。
胤小祕已经先他阿玛一步,坐在了清溪书屋内,闲不下来的晃动脚丫,等候康熙归来。
老皇帝一进门,便被幺子当头扑了个满怀,瞧见小儿子仰头软糯无害的笑颜,忍不住心头一软,口上却带着几分打趣儿:“朕看你就只有用膳最积极,老四叫你念个书,你可曾读过了?”
小团子闻言顿时成了委屈的小狗,耸拉着五官撒娇:“汗阿玛,您叫儿子一道用膳,怎么竟说些叫人吃不下饭的话呢!”
康熙牵着他,浅笑着重新坐回八仙桌旁:“饭要吃,书也要读。不过是先后问题罢了。来,先随朕用膳。”
今日膳房特意照料了胤祕的口味,可小家伙却有些没精打采的,连叫嚷着要吃的栗子鸡也只用了两口,便转头去喝汤了。
康熙拢着眉,不赞同的看着他:“赵昌,给小阿哥多盛几样菜色,这么着猫儿似得吃两口,难怪会瘦,脸色也不好……”
老皇帝念念叨叨,门外头魏珠打了帘子进来,神色略有些焦急,给赵昌递着眼色。赵昌且得侍奉主子和小阿哥用膳,还未来得及示意他退下,康熙开了口:“外头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他眼神一瞬不瞬落在小团子身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分心瞅到的魏珠。
魏公公伏地:“万岁爷,西花园来了两个伺候小阿哥的,说是……阿哥的狗刚刚没了。”
这话一出口,正喝汤的胤祕顿时撂了手中的碗,蹦下绣凳,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魏公公,二饼怎么了,今晨还好好的啊。”
魏珠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硬着头皮道:“具体的奴才也不知,只听来报的小太监说,那狗……去之前四肢抽搐,倒在地上都失了神志,一阵一阵突的挣扎,受了惊厥似的。”
魏珠老实本分的白描,反惹得胤小祕哭出声来,撒开丫子就要往清溪书屋外头跑,被赵昌眼疾手快拦住。老皇帝怕他浑劲儿上来,索性亲自将人圈在怀中,看着幺子抹眼泪。
康熙叹气,给小团子擦着脸,面色却逐渐冷下来。
这是皇子豢养的爱宠,皆有专门的太监照管,断不可能如外头的狗一般误食什么脏东西。
老皇帝只担心是有人要对幺子不利,亦或是拿狗做个下马威,震怒之后闭目片刻,冷冷沉声道:“可有查到死因?”
魏珠道:“尚未。不过西花园的皇子住处都被围了,伺候小阿哥的宫人也被分开关起来,只等着万岁爷的指示。”
“还等什么,去查!”若不是怕吓到怀中人,这一碗汤汁定要砸在地上了。
畅春园因着一条狗毙命,气氛又莫名冷肃下来。
老皇帝哄着幺子直到哭累了,终于倒在榻上,缩成一小团沉沉睡去,睡梦中都在喊着“二饼”。
入夜,灯火在长廊上点亮,聊胜于无。
清溪书屋门前有三班倒的御前侍卫守着,又有皇帝近侍侍候,本该是京城最能叫人安心的居所。谁知,后半夜里,胤祕这里却出了岔子。
康熙总算是见识到了幺子幻听幻视,胡言乱语的诡怪样子。
先前听宫人来报,他还不以为意,只当是小儿子又梦到了他们在乾清宫的日子。如今亲眼所见,这哪里是什么前缘,倒像是被什么恶鬼缠上了。
看着榻上的小人儿时不时全身抽搐,任他怎么唤,幺儿似乎都陷入了某种惊惧之中,无法自拔。康熙不由想到了白日里莫名毙命的狗,连忙唤人去叫当值的太医来。
他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只要想到那种可能性,心脏就好似碾压般的收缩起来。
后半夜,整个畅春园都乱了起来。
只因太医诊断出二十四阿哥,当是中了慢性毒。此毒名为莽草,日积月累,已是药石无医。
*
雍亲王府收到园子里的消息,已是天明之前的至暗时刻。
胤禛听到消息如同五雷轰顶,身形不稳,还是乌拉那拉氏搀扶了一把,这才缓过神来,当即就着了苏培盛备马,火速往幺弟身边赶去。
一路上,胤禛问了来报信的小黄门许多,多是询问小幺如今的状况如何,最后,才沉声追问了一句“可曾查到下毒来源”。
小黄门颤着嗓音:“回爷的话,这毒本是慢性毒,原本得一一排查小阿哥的日常用度,可昨日小阿哥养的狗没了,万岁爷急着要结果,便寻了数名医士给这狗做了尸检,发现……”
胤禛攥紧了拳头:“发现何事?”
“五脏和脑皆有淤血,血液暗红,还有些大小便失禁排出的食物,查验过后,发现……是十四爷送来的土产。”
不是胤禛意料之中那人,反而听到老十四的名讳,他先是一惊,继而很快反应过来,十四弟怕是被他信任支持的好八哥摆了一道。
他远在天边,离京师千里,哪里来的机会为自个儿分辨。
胤禛将牙关咬得作响:“可曾说是什么毒?”
小黄门磕磕巴巴,早已吓破了胆:“太医院说,说是莽草,此毒为痉挛毒,若是慢慢下药每日一点剂量,发病缓慢,先是失眠,而后幻听幻视,惊厥胡言,等到最后,便是全身虫爬感,四肢抽搐直到——”
话未说完,胤禛便已失控,一脚蹬上去。
小黄门连连就势跪地磕头求饶,生怕这位冷面阎王一个不称意要了他的命,可胤禛却早已扭头奔赴畅春园之内。
便是一切皆已尘埃落定,他也该去,去见上小幺一面。
*
清溪书屋内,从前为了给康熙煎药,将药房就设在大殿围房的耳房内,如今,反倒全换成了给小阿哥的用具。
太医院在帝王威压之下,只得保守地开了个药方子,但跪了一地的医者都知道,小阿哥这毒已经用了些日子,喝药,只是给万岁爷喝个安慰罢了。
可他们又能如何,万岁发话,小阿哥若是救不回来,他们这些个人,统统都得陪葬。
谁也不想死,可职责所在,便是君要臣死,不得不死了。
胤禛进了屋,率先看到的便是这跪了一地的太医,此外,还有刚赶到的九爷胤禟,素来温厚的五爷胤祺,以及心中甚是喜爱小幺的十七爷胤礼。
康熙瞧见这几个儿子,冷着眼一一扫视过去。只这一眼,便叫胤禛重新跌入冰窖之中,被冻了个透心凉,仿佛梦回这几年九子夺嫡,汗阿玛心中疑窦愈重,父子信任不再时。
床上的小团子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辰寥寥无几。
康熙坐在榻边,手上持着宫人一罐一罐熬好送进来的汤药,大多数全都流了出来,只偶尔能灌进一口,被幺子无意识的吞咽下去。
老皇帝绷着脸,放下汤药碗,正欲开口一一审问,榻上的胤祕悠悠转醒开口:“四哥,我的二饼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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