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蒿里茫茫
……所以,他后来究竟是怎么走上了另一条路的?
吕布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却得不到回答。他浑浑噩噩地将要走进中军帐时,却见到帐前站着一个人,双手拢在袖中,正冷冷地看着他。
“公台,”他咳嗽了一声,“我……”
陈宫转头进了帐,于是吕布也十分尴尬地跟着进了帐。
昨夜的一片狼藉已经收拾干净了,陈宫爱洁,命人将帘帐卷起,又点燃了一炉香,现在帐内酒气尽散,只有冷冷的香气。
“其实我也觉得……”吕布又咳嗽了一声,“我来此数月,此地士族从未与我有过什么来往,我想,即使我夺了下邳,也未必能坐稳徐州,还不如就此收手。”
陈宫在他身侧坐下,声音还是冷冰冰的,“那你是想一辈子守在小沛弹丸之地么?”
“那也不是。”吕布勉强地从嗓子里挤出了这么一声,“徐州也好,小沛也好,都不是我想来的地方。”
“那你究竟欲往何处?”
“我想回并州老家。”
吕布的话说得突兀,分明是没过脑子的胡言乱语。
并州一部分为袁绍所据,还有一部分在雒阳之北,未被袁绍染指,而为张杨所据,这位诸侯是并州云中人,素来与吕布相交甚厚。在吕布自关中出逃后,也曾几次投奔过他。
若是第三次再去投奔他,即使不说穷途末路,也会被人讥笑为厚颜无耻。
何况张杨此时占据河内,与吕布中间隔着一个兖州,他又如何能去?
因此陈宫听过之后,默不作声不仅是正常的,甚至是厚道的。
吕布正为陈宫的默不作声感到庆幸,冥思苦想,要再编一个什么去处时,陈宫忽然端起了酒壶。
昨夜所有人都吃喝得杯盏狼藉,只有他不过略动了动筷。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这里的菜肴撤得最快,甚至仆役一时不慎,还落下了那只酒壶。
桌上摆了两只洗刷干净的陶杯,陈宫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吕布,一杯留给自己。
“那我们就想办法,”陈宫说,“回并州。”
小沛离下邳极近,泗水干涸时,只有几十里的路程,现下涨水,她不免要在河边等一等,让泗水旁的船夫载她过河。
那艘小船划过来时,船上的人探头探脑,她见了一愣。
“李二?你怎么来了?”
“正是小人呢!”
将她让到船上,李二左右看了一看,见船夫去了船尾,才小声说道,“是田主簿派我来寻郎君的。”
她手下那么多亲兵,派李二来跑这一趟作甚?
陆悬鱼上下打量了李二一番,忽然明白,田豫不愿意派亲兵过来,自然是防着吕布的意思。
“主簿说,就让我说家中有急事,一定要郎君回去处理,”李二揣度她的神色,“但他喊我去营中吩咐这些事时,我看营中分发口粮,整理辎重,似乎有打仗的意思……”
她完全听懂了。
……徐州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啊?
陆悬鱼回到小沛城外的军营时,天色已晚,城门将闭,士兵们老老实实都待在营中,但的确一片热火朝天,磨刀霍霍的模样。
见到她回来,田豫和太史慈都是一副“你可算没死外面”的庆幸模样。
“这几日我放出了些斥候,”待迎她进帐后,田豫立刻这么说道,“探听到东海郡有异动。”
“什么样的异动?”
“孙观吴敦调动兵马,自东海而出,”田豫说道,“离此不过百里。”
“有多少人马?”
“按旌旗算来,至少五千。”
孙观吴敦是东海郡臧霸的手下,但这种关系比较松散的手下称为股东也行,合伙人也行,反正这伙人差不多都是泰山寇转职的,先是跟随陶谦讨伐黄巾,而后这群泰山寇互相结连,盘踞东海,当起了土豪强,地头蛇。
徐州六郡,刘备所据也只有两郡,其余地区都在这样的地头蛇控制之中。而今刘备既然南下去征伐袁术,除却吕布之外,这又有蠢蠢欲动的人了。
这一次,她没办法用辕门射戟来说服对方了。
“这些人是泰山寇,”她想了一下说,“即使有五千余人,终究是乌合之众,子义率兵前去阻拦,应当无虞。”
太史慈一愣,“我来领兵?”
“嗯,”她说,“而且你得在离城至少五十里外的地方给他们拦住,不能令他们接近下邳。”
“……为何?”
“下邳城中,守城士兵都是丹杨人,”她说,“如果见不到这些外寇,他们是可以守城的。”
如果见到了吕布也好,泰山寇也好,这些丹杨人就未必会守城了。
如果这是一群狗,大概也是一群失去了主人之后,再难向人效忠的疯狗。她不是个高明的训狗师,想要控制住这群疯狗,留待主公回来处置,就得现在小心翼翼,将所有可能向它们丢出骨头的人一一隔绝开。
【你这一手虽然朴实,】黑刃夸赞道,【但也很高明。】
【有什么不足吗?】
【非要说不足,也不是你能弥补得了的。】黑刃说,【提防一个犹豫的外敌与提防一个下定决心的叛徒,两者难度截然不同。】
【所以我请子义替我领兵,】她思考了一会儿,下定了这个决心,【我自己来守这座城。】
“对了,”她最后下达了一个命令,“叫人报之三将军一声,请他今夜也警醒些。”
在所有的丹杨将领中,许耽是最受刘备信任的一个,陶谦活着的时候,因为他的谨慎而封他一个校尉,在陶谦死后,刘备不仅没有剥夺他这一军职,甚至加封他为中郎将,亲厚可见一斑。
而自刘备领徐州以来,许耽的表现也并没有辜负这位新主君的信任。他行事谨慎,待上以恭,待下以诚,虽然在所有丹杨武将之中,他的资历并不老,但他的地位仍然在节节攀升。
因此当他邀请曹豹曹宏这几位丹杨将军来喝酒时,他们谁都没有推辞。
只不过当他们来到许耽家中赴宴时,等待他们的并非是美酒佳肴。他们也不需要美酒来刺激自己的神经,许耽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封信,杀气腾腾,因此足够令他们感到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前番所说之事,已有眉目。”许耽观察着他们俩的神情,“今番不仅有吕布,臧霸,孙观吴敦亦兴义兵,将来解救下邳于水火之中。”
“我等又有何惧?”
“这是……”曹豹字斟句酌地看完这封信,“这是曹公……”
许耽傲慢地点一点头,“自然,否则以弟之威望,岂能请得动这许多诸侯?”
这些人几乎称不上“诸侯”,但曹豹和曹宏都不会纠结这种称谓问题,他们只是一瞬间被这个庞大的计划所吸引了。
“按你所说,这许多诸侯同至下邳,难道能留我等……”
“此不过驱虎吞狼之计,”许耽肯定地说道,“只要我等驱逐了刘备,难道曹公会坐视此处不理么?有这一份功劳,何愁不能封侯!”
这个计划里有许多值得商酌的地方,但它足够诱惑人:
一,丹杨人憎恨刘备;
二,曹操许以重赏;
三,城中流言纷纷,都说刘备撤兵后要尽逐丹杨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不能趁此时机夺了下邳,以后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实际上,如果曹豹等人稍微冷静一下,仔细思考一下就会发现,除却他们自己对刘备的憎恨之外,流言也好,重赏也罢,都藏着阴谋的意味。
对曹豹来说,这是一个决定命运的夜晚。
而对于远在鄄城的戏志才郭嘉二人,这只是他们为明公谋划天下的征途中,小小的一笔罢了。
夜已深沉,时过三更。
丹杨人的营地一座在城中,一座在城外,待遇不可谓不亲厚。
张飞守城,白日里盯着丹杨兵营,夜里住在州牧府中,守着大哥的家眷,外加这一群文吏。
他晚上吃了半根猪腿,曹豹与曹宏又拎了美酒过来,殷勤劝酒,现下卧室中早早传来鼾声如雷。
曹豹与曹宏也喝得烂醉如泥,因此也被安排了偏房休息。
但此时他们已经悄无声息地起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在这座州牧府中,拎着武器,悄悄前行。
张飞的卧室离他们很近,州牧府后宅都是女眷,因此这位三将军也只在前院寻一间客室睡觉。两个人装醉时都有心,很快便寻到了那一间屋子。
鼾声阵阵,一声比一声高。
有了这样的声音做掩护,他们甚至连悄悄推开房门都不必担心弄出什么响声。
榻边的豆灯里还有一点残油,闪闪烁烁地照亮了这间十分简陋的偏室。
曹豹和曹宏拔出了环首刀,向前一步,再一步,再一步!
张飞靠在墙边,睁着两只眼睛,正盯着他们。
那两只眼睛看起来似乎呆滞无神,却惊出了他们一身冷汗!不知道他究竟是睡,是醒,是死,是活?
但张飞也举起了他手中的环首刀,于是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答案。
“将军,曹豹曹宏此事能成否?”
“成了自然好,”许耽掀开帘帐,满意地观看着营中一片火把通明,“纵使不成,已有高士指点,我又何惧?”
这个丹杨军中仅剩的将领大笑了一声,“各队引火之物可备足了么?”
“备足了!”
“那便依计行事,四处放火,趁乱开城!”
知道了有人要搞事,陆悬鱼尽管留在城中,但也不敢睡觉。
陪她留下来的田豫额外留了心眼,硬是从太史慈嘴里抢下了一块肉,将五十长牌兵,五十弓弩手也留了下来。别看只有一百人,田豫整天克扣她薪水攒的那些家底,其中有一小半就用在这上了。
田豫和太史慈的老妈也被送到了她府中,跟同心、董白、李二媳妇这些女眷凑在了一起。
“郎君,”同心有点犹豫,“若是此时无事,要不要修个……”
“修个什么?”
“修个地窖?”
她一愣。
“不必,”她说,“你们用不到那东西。”
“那给我们留些兵刃弓箭如何?”董白这样小心地说一句。
“你们也不必用到那个,”她说,“而且你们也不会用啊。”
董白眨了眨眼睛,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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