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辣椒小七
“砰!”
傅言之手中的茶盏不知怎的翻了,茶水溅了他一身。
“二殿下!”周姒赶忙侧身过来,取了帕子帮他擦着,道:“这衣裳湿了,二殿下随我去换一身吧。”
傅言之淡淡道:“不必了。”
周姒一怔,道:“湿衣服贴在身上,只怕要着凉的。”
傅言之没答话,只抬头看向周太傅,道:“太傅,宫中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周太傅看了沉鱼一眼,见她浑不在意的吃着茶,便道:“也好。”
傅言之站起身来,眼眸不动声色的掠过沉鱼的脸,她神色宁静,很认真的在吃手中的那盏茶,好像全然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他喉咙有些酸涩,没再说什么便起身离开了。
周姒也赶忙站起身来,道:“祖父,我去送送二殿下。”
周太傅迟疑了一下,似是想要阻拦,可周姒已然跟了出去。
周太傅眼眸黯了黯,无声的摇了摇头。
“太傅……似乎不喜欢周姒与二殿下来往。”沉鱼说着,一双眼睛亮如星子,她生得极面善,让人不愿设下心防。
周太傅抿了口茶,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沉鱼,当今陛下的几位皇子,你以为谁堪大用?”
沉鱼坦然道:“在我心里,没人比得上傅恒之。”
周太傅点了点头,道:“诚然如是。若太子殿下还在,我也就不会如此排斥姒儿与二殿下来往了。”
沉鱼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道:“周姒与二殿下青梅竹马,若互生欢喜,能成一对佳偶也未可知。”
周太傅摇了摇头,道:“二殿下非池中物,他有野心、有魄力,他那样的人,不是周家堪配的。即便让姒儿嫁给他,也只能做妾室,我们周家的女儿,永不为妾。”
沉鱼望着他深邃的目光,好像能穿过层层时空,看到他上一世的模样。
她苦笑道:“世人只知高嫁的好处,却不知姬妾与妻子到底是不同的。”
周太傅为她续了些茶,道:“不说这个了。如今姒儿已定了亲事,这些事都不重要了。”
他说着,又看向沉鱼,道:“如今边境总算安稳了些,我也能放心了。前些日子战事胶着,我看着百姓受苦,心中实在难受。那个叫卫铮的年轻人,你可见过?”
沉鱼道:“见过几次,他……很好。”
周太傅道:“如此甚好啊。当年我劝诫陛下,万不可用苏建这种趋炎附势之徒,可陛下主意已定……”
“沉鱼明白,太傅为国忧思,是大汉之福,舅父会明白的。”
周太傅没说话,只是眼眸中多了一抹黯然。想来,他的劝诫舅父并未听进去多少。
“卫铮行事颇有卫伉大将军的风范,太傅也可安心了。”
“但愿如此。”
*
又聊了约半个时辰,沉鱼才从周太傅屋子中出来。
她看了看天光,已有些西沉了。
“姜二娘子。”周姒轻声唤她,她俏生生的站在院门前,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一看便是世家娇养出的女娘。
沉鱼本不愿和她多言,只是碍于周太傅的面子,才不得不与她以礼相待,道:“周娘子。”
“我送你出府。”周姒说着,便走到沉鱼身侧,道:“请吧。”
沉鱼微微颔首,随着她一道走着。
“姜二娘子大抵听说了,我已和陈公子定亲了。”周姒突然开口。
沉鱼脚下微滞,道:“这是周娘子的家事,不必与我言说。”
周姒面上一红,死死的咬着唇,道:“沉鱼,你还在怪我吗?”
“怪你?”沉鱼倒不知这话从何起,不觉皱眉看向她。
“当年你心悦二殿下,二殿下却与我更亲厚些,你定是怪我的吧?我们从前那样好,也算因为这个你才与我生分了,是不是?”
“周娘子想多了。”沉鱼脚下不停,道:“我对傅言之没兴趣,说实话,我倒觉得你们两个挺相配,若是当真能结成连理,倒是一桩好事。”免得祸害别人。
“你这么想?”周姒有些诧异。
“千真万确。”沉鱼说得真心实意。
周姒怔在原地,直到沉鱼已走出不远的距离,她才回过神来,急急追了上去,一把攥住了沉鱼的衣袖。
沉鱼嫌恶的皱了皱眉,将袖子扯了回来,道:“周娘子,说话就说话,动手可非淑女所为。”
周姒只觉手心里火辣辣的,脸上更是瞬间绯红一片,她赶忙收回手来,道:“对不住……”
沉鱼觉得周姒今日格外腻歪,便道:“周娘子,你有话不妨直说。”
周姒咬了咬唇,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道:“二殿下龙章凤姿,正是良配。请你不要因为我而放弃他……”
此言一出,沉鱼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一般,禁不住的冷笑起来,道:“周娘子,你喜欢在垃圾堆里挑男人,我可不喜欢。”
周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姜二娘子,你……”
沉鱼没理她,转身便要走,只听得她在身后道:“你既然心里只有他,又为何会选卫铮?只是因为他像他吗?”
沉鱼猛地回头,眼眸阴厉得不像话,宛如锐利的刀锋,划过周姒的脸颊。
周姒赶忙住了口,她自觉失言,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慌乱道:“我……”
沉鱼逼视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与他的事,你敢过问?你也配?”
周姒吓得愣在了原地,整个身子都因为恐惧和屈辱微微颤抖起来。她的唇微微翕动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沉鱼才终于撇下了她,转身离开了。
周姒瞬间瘫软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来,腻在脸上。
她望着沉鱼离去的方向,眼眸一寸寸的冷了下来。
“总有一天……姜沉鱼,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下,零落成泥!”
*
沉鱼坐在马车上,此时,长安城已整个暗了下来。今日的月亮似乎特别的圆,将整个长安城照得如同白昼,即便没有灯火,也并不觉得晦暗。沿途还有些叫卖的小贩,他们步履繁忙,大约是赶着回家。
沉鱼掀开帘子瞧着,卫铮只当她是留恋长安城的繁华,便笑着道:“二娘子若是闷了,不妨下去走走,离宵禁还有些时候呢。”
沉鱼没说话,只托着腮,道:“多年没回来,倒不大认得了。”
卫铮介绍道:“这里是朱雀大街,再往前面便是夕市……”
“夕市……”沉鱼呢喃道。
“夕市有不少小吃,不过都上不得台面。不过那里有个姻缘池,据说很是灵验呢。二娘子若是得空,不妨上元灯节的时候去瞧瞧,热闹得很。”
沉鱼不觉红了眼眶,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挤出一抹笑来,道:“那里我知道,很漂亮……我曾在那里许过愿,也不知能否如愿。”
卫铮深深的望着她,温言道:“自然能如愿的。”
“是吗?”沉鱼回过头来。
“一定。”他望着她,眼眸温柔明亮至极。
第42章 平反
不久后, 廷尉府便传来了苏建认罪的消息,除了贪污等罪责,他还供出了一件大事。原来当年卫伉并未贪墨军饷, 更没有与匈奴勾结,一切都是他有意构陷罢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裁缝正为沉鱼量着衣衫,下月初九便是三皇子傅慎之迎娶陈沅的日子了。
沉鱼心中高兴,连带着赏给裁缝的金锞子都多抓了些,那裁缝喜不自胜, 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才离开。
沉鱼这才看向姜子彦, 道:“长兄,那舅父怎么说?”
姜子彦道:“舅父已下令重查卫伉一案,如今大汉与匈奴关系不同往常, 那些所谓通敌的书信只要让匈奴人看过, 便能明辨了。想来用不了几日便可为卫伉翻案了。”
沉鱼点点头,道:“三年了,事情总算看到些眉目了。”
姜子彦感慨道:“是啊。”
“苏建背后的人可查出来了?”
姜子彦道:“他死咬着不肯说, 哪怕他妻子劝他,他都一口咬定是他自己所为。”
“自己所为……”沉鱼冷笑一声, 道:“卫伉将军待他恩重如山, 他却恩将仇报,难道只是为了升官发财吗?”
姜子彦思忖道:“想来是他背后的人手段通天, 可决定他,甚至是他全家的生死, 才逼得他不得不咬紧牙关, 招揽下一切罪责。”
沉鱼眯了眯眼睛, 道:“管他如何, 就算真能通天,我也要将天捅破,把他拽到尘埃里去!”
她说着,看向姜子彦,道:“麻烦长兄帮我安排,我想见见苏建。”
姜子彦点点头,道:“我去安排。”
*
五日后,皇帝下了圣旨,昭告天下:“卫伉督师西北,一生忠勇,满门忠烈。彼时受奸人陷害,不能罄其忱悃,以致蒙冤,身罹重辟,深可悯恻。苏建罪大恶极,秋后问斩,念其妻子忠义,特免予处罚。苏氏其余人等一律流放漠北,非赦不得回。”
傅维昭将这圣旨念了好几次,才松了口气,道:“沉鱼,你不知我有多高兴,盼了这么多年,总算如愿了!”
沉鱼笑着道:“是啊,我听闻舅父已派人去搜寻卫氏遗眷,想来不久不疑便能与家人团聚了。”
傅维昭点点头,不觉看向卫不疑,道:“不疑跟了我这么久,总算能离开这禁庭,去外面瞧瞧了。父皇已封了不疑为正四品的越骑校尉,让他跟着卫铮将军历练了。”
卫不疑正理着自己的衣袖,听得傅维昭的话,便大步走过来,目光灼灼的望着她,道:“我不走。殿下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寸步不离。”
“又说孩子气的话,你是要做将军的人,整天跟着我有什么意思?”傅维昭轻笑一声,道:“你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困在这深宫中。”
卫不疑紧抿着唇,道:“我是殿下的侍卫,这一辈子都是!无论殿下去哪里,我都会陪在殿下身边。”
“那若是我嫁了人呢?若是我……嫁到匈奴去呢?”
“我发过誓,要一生一世护着殿下的!”
“不疑,我不缺侍卫,也不必谁护着……”傅维昭无奈的望着他,道:“卫家的儿郎,岂能困于囚笼?”
卫不疑面色冷峻,道:“若今日换了我兄长,殿下也要他走吗?”
傅维昭一愣,道:“不疑,我……你和你兄长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