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鼓笙笙
刀疤脸愣了愣,很意外。
还真有。
他立刻笑眯眯地接过了,嘴里道:“你这还差着远呢,还差六百两。”
冯婆子又拿出一张银票子,却没立时给他,反而一躲闪,道:“……先给这两百两,余下的,你先将人放了再说。”
刀疤脸一听,大怒地抽出刀搁在冯婆子的脖子上:“死婆娘,你敢跟老子讨价还价?欠了七百两,只还两百两就放人,你当老子是傻子吗?”
“钱就这么多,你现在要余下的五百两,我和她爹娘也拿不出来。”对着穷凶极恶的讨债人,冯婆子却是一副生死由天的模样,全然没把刀疤脸放在眼里的模样。
刀疤脸也是惊愕不已,眼里凶光毕露:“你是真不怕死啊!”
冯婆子斜睨他一眼,笑:“你在这儿杀了我,应天府的人立刻就能把你抓起来。这可是我们家相爷的茶楼,你污了他的地界,甭管后头有多大的靠山,也休想活着出应天府的大牢。”
刀疤脸看上去是个不讲理的混子,实则是赌坊的打手,开赌坊的,要想催债,自然得有靠山。因此他也不是什么横冲直撞的人,一听冯婆子这么说,立刻就联想到了某位大人物,当下腿就有点发软。
但他也不是胆小的,抖了片刻,又站直了腰,冷笑道:“休想来蒙我!那李大富若是真这么能耐,能八九天没人管他?你们家的大老爷一句话,赌坊的人能不放人?”
冯婆子镇定自若:“做下人的,哪儿能把这么不体面的事情捅到主子面前?一个不慎,便被撵了出去,到时候你们还想拿钱?还是尽早放人出来,李家就这么一个独生子,若是迟迟不回去,他娘定然以为被你们害死了,哪里还能提起力气想法子找那些老姐妹借钱?”
“放了他,他跑了怎么办?”
冯婆子嗤笑一声,像是在笑话他的没见识:“李大富也不是良籍,只不过仗着娘老子在府里得意,当了个闲差,失踪几天也没人管。京城就这么大,你们还能找不到他?他若是逃了,可就是逃奴,那更生不如死,你觉得,以他的脾性,能干得出这事?”
刀疤脸思索了一下,想到李大富被他们抓住的当晚就吓得尿裤子的丑事,顿时觉得这婆子说的很有道理。
他不耐烦地甩甩手:“行吧,但是七日之内,必须把李大富欠的那剩余五百两送来,不然下次再抓到他,老子就砍了他的手!”
“那是自然。”冯婆子笑着爽快地一口应下。
待人走了,冯婆子才腿软地扶着墙,慢慢地下了楼,长舒一口气。
楼西的一辆马车上,晏安宁掀着帘子看着冯婆子面色有些苍白的出来,不久便坐上了一辆牛车往城外的方向去,她眸光微动,吩咐车夫道:“跟上去。”
……
城外,妙云观。
崔嬷嬷正翘首以盼地等着她,见她来了,立刻冲上去问:“如何了?”
冯婆子看着她,慢慢地挤出一个笑来:“没事了,你家大富,一会儿就家去了。”
崔嬷嬷立时大喜,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去看儿子,冯婆子却笑了笑,扯住了她的胳膊。
“现在急着看也没用,剩下的钱若是没还上,大富的劫难就没完。”
崔嬷嬷脸上的喜悦顿时褪得一干二净,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这个不成器的兔崽子,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去赌,五百两,我到哪里去给他找这么多银子!”
普通人家一大家子吃喝一年也花不到一两银子,他倒好,赌场里摇几颗骰子就把他爹他娘害成这样……
她简直觉得没活路了。
其实崔嬷嬷在侯夫人马氏面前还算得脸,若是旁的祸端,她大可以舍下一辈子的清名去央求夫人,跪到夫人心软,可偏偏是这一个赌字,在夫人面前是万万提不得的。
夫人一位感情甚笃的弟弟早年间就是因吃喝玩乐,在赌坊喝醉了和人大打出手,意外摔下楼死的。
从那之后,夫人就对此事深恶痛绝,但凡下面有哪个不学无术的下人开赌局,哪怕是在府里下人之间玩玩,一旦被夫人知晓,都是要被撵出府去的。就连只知道招猫逗狗的二爷,知道母亲这逆鳞,也是从来不敢踏足那等地界的。
而她儿子不仅去了,还赌了,还欠下一大笔银子被赌坊的人抓了起来。她只要一想,就知道夫人定然会冷着脸看他去死,说不定还会迁怒于她,将她调离身边。
她四处求人,四处借钱,最终还是谢姨娘因为她这位故人冯婆子的缘故发了善心,凑来凑去凑了一百两银子,再加上她的老底和四处借的,便有了两百两。
可这远远不够。
她在府里当差这么久了,自然也知道,这笔银子对谢姨娘来说,已经不算一个小数目了,再想厚着脸皮去借是不成的——那谢家沾着谢姨娘的光赚的银子,可没往府里送过多少,整日里倒还哭穷个没完。
冯婆子摇头拉着她起来:“你看你这样像什么话?夫人若是知道了你在外面这么丢她的脸,哪里会留你在身边服侍?”
崔嬷嬷只是抹眼泪不说话:更丢脸的事都有,这又算什么呢?
冯婆子就叹了口气:“放心吧,我有法子。”
“还能有什么法子?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崔嬷嬷不信。
“若是没法子,喊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崔嬷嬷一怔:“我以为,你让我过来求神拜佛呢……”
冯婆子精瘦的脸上闪过一抹嘲讽,语气十分不敬:“求神佛有什么用?他们若管事,也不会让人白白受这么多苦。”
崔嬷嬷吓了一跳,这里头可供奉着三清道人的神像,哪里能在此地这么胡言乱语?急得就想去捂冯婆子的嘴。
冯婆子不理睬她,拉着她往里走。
一位瞧上去仙风道骨的道姑就等在那儿。
见了人,她也不多说废话,径直道:“师太,前几天向您求的那道符,可备好了?”
道姑含笑点头,见她们交了香火钱,便将符咒交予了冯婆子,并给了个小瓷罐:“若是喝了符水有什么不适,可以吃这个纾解一二。”
“多谢师太。”
崔嬷嬷是一脸茫然地被拉进来的,见状也没敢多说话,等两人出去了,才小声问:“这符……干什么用的?”
冯婆子瞧她一眼,故意卖关子,等她急得要掐她,才笑道:“安胎。”
崔嬷嬷愣住,府里现在怀有身子的,似乎只有……
她吓得退后几步,回过神来又一脸惊慌地上前,怒道:“你怎么敢去招惹那位?眼下她可是侯爷的眼珠子命根子,侯爷不知道多盼这个老来子……”
她是想救她儿子没错,但要是害了侯爷的子嗣,她全家上下恐怕都要没命。
“你急什么?”冯婆子嗔了她一眼,“好好的,我和江姨娘无冤无仇,害她做什么,都说了,是安胎的。她身子不是一直不好吗,这符水一喝,胎像就稳固了。”
崔嬷嬷松了口气,又不解起来:“可她胎像稳不稳,和我有什么关联?再者,江姨娘手头也没什么银钱……”
冯婆子眯了眯眼睛,低骂一句:“蠢!”
“她没钱,可她那小外甥女,不是有钱吗?”
“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好好的,怎么会把钱给我?”崔嬷嬷觉得她是失心疯了,往日里她和那边可没走动过,半点交情都没有,别说想让人家帮忙了,就是想让江姨娘喝下她送的符水,都没那么容易。况且,那符水便是真有效,也未必能从外头看出多大的成效,人家又哪里会认?
将疑虑说给她听,冯婆子却笑了:“没成效,便让它看上去有成效一点。”她眸光闪烁,“事急从权,也是可以用些手段的。这符水这么糙,江姨娘素来娇养着,喝下去定然不舒服,你将这药丸当作偏方去献,可不就成效颇大吗?大夫一诊,不仅没动胎气,胎像还更稳固了……那位晏家表姑娘,又哪里能不记你的恩情?”
“至于怎么让她喝下去……”她更加自信,“你是夫人身边的人,夫人若有什么赏赐,不拘是什么,当作汤药送过去,她一个姨娘,还能不喝吗?”
崔嬷嬷简直瞠目结舌。
先害人再救人,还要打着夫人的旗号骗江姨娘喝……这冯婆子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鬼点子,这么多心思的人,怎么偏就几年几的都窝在谢姨娘的庄子上?
“这不妥,万一有什么差池,牵连到夫人怎么成?”入口的东西,一旦有什么不妥当,就变成主母谋害小妾腹中骨肉的戏码了。她和夫人毕竟有几十年的主仆情谊了,哪里能陷夫人于不义?
冯婆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都说了,没毒!怎么会害到你家夫人?你大可以拿银针去试试,说得倒好像我把你当枪使要拉夫人下马似的!再说了,你要是不做,五百两往哪里凑?你家好夫人可不会搭理你,那你就看着你儿子去死吧!”
说着,她好像生气了,扭头就走。
崔嬷嬷站在原地挣扎了一会儿,一时想着夫人和善的面孔,一时又想着夫人对赌的深恶痛绝,一时又想起那催债的人几次三番说要把大富的手砍下来给她当见面礼……咬了咬牙,还是追了上去:“老姐妹,别生气,我做,我做就是了!”
反正也不会害人,还能救她儿子的命,顶多让那位宠爱加身的姨娘疼上一时半刻,这是再划算不过的生意了!
人,到了关键时刻,总是会选择对旁人心狠一点。
*
听闻风隔着车帘在外头仔仔细细将二人的谈话一字一句禀给她听,马车里的人良久没有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那清冷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多谢你。”
闻风也是许久没查探过这等内宅阴私之事了——实然他轻功了得,步子又鬼魅,做梁上君子再合适不过,所以两个婆子都没发现他的踪迹,就连那个看上去眼猫凶光的刀疤脸,也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连有人偷听都不知道。
不过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中心人物竟然不是夫人或者谢姨娘,甚至都不是在府里下人间颇有威名的崔嬷嬷,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将四方耍得团团转的乡下婆子。
冯婆子明明揣着谢氏从晏姑娘这里骗来的五百两银子,却没给那刀疤脸。
明显有问题。
夫人、谢姨娘、江姨娘和崔嬷嬷,全部都落在了这个婆子的算计之中,只是不知晓,她到底想干什么,又因何这么大胆子,敢算计这么多主子。
……
静了一会儿,晏安宁面无表情地扶着招儿的手下了马车。
“我想去转转。”招儿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但还是点了点头。
山上已然蒙上了一层冰雪,四处白皑皑的一片,呼吸之间,眼前有一圈圈白雾散开,寒气也就此钻入口鼻,冷得人直打寒噤。
晏安宁慢慢地走在山路上,脸色一点点地变得苍白。
却不是被冻的。
她只是恍恍惚惚在想,前世她是不是也成了姨母出事的推动者——谢氏要银子,她就毫不迟疑地给了,可转过头来,那笔银子却成了旁人算计她姨母的底气。
或许前世,崔嬷嬷正是看到了那笔银子,才痛下决心,要借马氏的名除了姨母的孩子的。
而姨母那时被流言缠身,无暇自保,就连作为未来姻亲的谢氏都在后面算计她,便只能生生受了这委屈。
今生一切不同了,这孩子被尚在人世的阳安侯看作宝贝,姨母也母凭子贵,于是这群人就换了算计的法子,但同样,是打着她的主意来害姨母……
她一心一意想要让姨母过得好一些,怎么到头来好像桩桩件件都反而害了她呢?
倘若她不是碰巧撞见了冯婆子,这一世,她是不是还会被一个小小婆子算计,让她最亲近的姨母受尽委屈呢?
纷乱的念头驱使着她越走越快,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前走,但不知不觉间,竟然连招儿都赶不上她的脚步,忽地,她脚下一滑,似乎就要从这山路上摔下去。
一道年轻稚嫩的声音有些紧张地响起:“姑娘,你没事吧?”
晏安宁抬眸。
来人是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姑娘,大冷的天仍旧卷着袖子在行走,后面背着个箩筐,放着满满的草药。她手上生了些冻疮,看着就疼,但此刻她正扬着脸朝她笑,水眸朱唇,又带着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竟是生得十分漂亮。
晏安宁被这美丽的面孔晃了眼,竟仿佛从那无法自拔的情绪里痛快地抽了身,她低声道了谢,便听那姑娘朗声笑了笑,告诫道:“这山路可滑着呢,姑娘瞧着是个大家闺秀,可别贪玩受了伤,早些回府去吧。”
说罢,也无心同她多攀谈,紧了紧背上的箩筐,绕过她们主仆二人继续往前走。
招儿也看呆了一瞬,回过神后立时上前来扶着晏安宁,吓坏了:“姑娘,你怎么走得这样快,差点就摔了,吓死我了……”
晏安宁不语,看着那姑娘离开的背影,才发现她是在走上坡路,却仍旧轻松潇洒得不像话。
她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比她艰难的大有人在呢,她这点事情,大概在那姑娘眼里,就是无病呻吟的娇气做派了。甭管以前的事如何,可如今,她重来了一回,满天神佛给了她一次修正一切的机会,她就不该这样自暴自弃。
做错事的不是她,害人的不是她,她不过是被小人利用了,才造成了难以忍受的后果。而今既然还没发生,便着手去阻止,并将那些个魑魅魍魉擒了去便是。
一切都在变好呢,谁能说,她重来一回毫无用处呢?
而走了一段山路的白九娘,将背上的箩筐放下来休息时,却发现里头有个和这东西全然格格不入的小玉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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