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抒耳
细长匀停的手指拎着手机一角,一圈一圈地转。
“是我太急了。”停顿片刻,他补充完整。
他们应该是在说生日会吧?
这该死的心跳,到底为什么加快了?
于是她只能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老是转手机?在教室里也是,你好喜欢转笔和转书。你有多动症?”
林一砚:“……没有,习惯了。”
四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公交车站台,四人打了两辆车,在公交车站分开。
时澄月叫的车来得快,上车前她和苗禾告别,也不知道是什么使然,她突然冲林一砚努努嘴,笑得有些得意:“我的车来得可比你的快呢。”
林一砚实在觉得好笑,这也要比?
他们是四个小学生趁着周末出来秋游吗?
林一砚牵着苗禾站在路边,他低头点亮手机,看着相册里的时澄月,眉清目秀,明眸皓齿,即使是抓拍都能从每一处五官里找到灵动二字。时澄月选了几张喜欢的照片,让他drop给她,剩下的她全选之后删除。
但她忘记了彻底删除。
滑到最后一张,那是苗禾用他的手机偷偷拍的。彼时时澄月正在问他为什么不爱吃香菜还要加香菜,他直愣愣地盯着她,脸上有些委屈。
于是他们巧妙地同框了。
他想起,他们上一次同框是在蔚蓝中学的毕业照上。一班到四班的同学有一张大合影。初中的时澄月在女生群中的个子算是高挑,于是她站到了第三排的正中间。而他站在第四排的正中间,他只要低头,就可以看见她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两侧。
可能是看得入迷了,摄影师连说了两遍“最中间那个男生抬一下头”,他都没意识到这是在和他说话。直到时澄月和其他女生一样好奇地回头看他,他们的视线有一瞬重叠,他才如梦初醒。
她看他时下巴微抬起,漂亮小脸上天生自带高傲。精致眼型像勾勒极佳的杏仁,眸光流转间溢出好奇。
时间在那一瞬平静,香樟被午后长风叨扰的时候,她的发梢也蹭过他握拳的掌背。
那一刻,他想,很有可能,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他决定鼓起勇气和她对视,可视线刚在空中触及的那一刹那他心虚得发紧,指尖发麻到指甲都要失去血色,血液进行一场无声回流。
只一秒,在旁观者眼里快到蜻蜓点水的一秒,在旁观者眼里可以忽略不计的视觉交锋。
他抬头,目光涣散地看着前方。
她和大家一起好奇地转头,又先人一步平淡地收回视线。
再没有回头看过他。
有点遗憾,却又在情理之中。
真好,除了很久以前的那张毕业照,时隔三年,他又一次拥有了和她近到身处同一镜头下的机会。
“哥哥,你都看这么久了,车到底到哪里了呀?”
苗禾的问题突兀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才想起来自己打开手机是要看看车的具体位置。
“哥哥?”苗禾晃了晃他的手,“你怎么老是走神啊?”
“没有。”林一砚底气不足地回答妹妹。
他觉得自己的确有毛病。
其实时澄月说得对。
江理实验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虽然南楼和北楼许多公共时间会刻意地错开,唯一不会错开的就是下午第四节 课后放学前的那四十五分钟。时澄月会和几个女生来操场散步,而那个时间点,男生们都会在露天篮球场打球。
男生们总是说比起踢足球,女生更会被打篮球的男生吸引。所以每当他看见时澄月后,就会如孔雀开屏般出尽各种风头,什么撩起衣摆擦汗,什么篮球进网后和队友来个肩碰肩,拳对拳,反正怎么帅怎么来,什么装逼事儿他都干过。
男生们的话不无道理。打完球后,场边总会站着几个女生红着脸问他要联系方式。
可那些女生的身影里,从未有过时澄月。从未。
后来他才发现,时澄月根本不关注这些,她下来散步,好像只是单纯的为了逃避学习而散步。
所以那之后林一砚也懒得在球场打球了,既然一天之中能遇见她的机会也就这下午的短短的四十五分钟,那他为什么要打球,他就要坐在草坪上,装作休息和看风景的模样,视线紧紧跟着她的身影而动。
偶尔,他们的视线会对上。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林一砚会心虚地低头,手一抖,放在腿边的那罐可乐突兀地倒下,冒着气泡的液体流淌在草坪上,也溅到他的鞋面。
林一砚在心里向这一摊草和他的天价新鞋道歉。
再抬头时,时澄月已经在和朋友聊天了,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有些遗憾。
遗憾她的目光未曾落到他身上。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个胆小的人,可遇上时澄月之后,他却又觉得勇气是他最最匮乏的东西。
匮乏到连轻描淡写的一个对视都需要他在心里草拟屡屡。
有的时候走近了,他甚至能听见她和朋友说她无聊如流水账的日常碎片。而那时的他会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在以后的某一天,他的名字会不会频繁出现在她的日常里呢?
他发现,只要手里拿着东西并循环往复地做同一件事情时,这样的行为在别人眼里被命名为发呆,命名为不会被人觉得奇怪的走神。
所以他开始坐在草坪上,重复地转着手机,转着笔,转着篮球,有什么转什么,反正走神的人是有权利盯着某一处,盯着某一个人长久且光明正大地看的权利。
少年意气勃发,却又稚气未脱。
那时候的他蓄势待发,天真地幻想,很快,他就会拥有可以光明正大看着她的权利。
作者有话说:
可惜,这个“很快”来的很慢。
(下章只是男高中生做梦罢了,删减也无碍)
第28章
正午时分, 该是阳光最强烈的时候,树影婆娑,夏风摇曳。窗户漏了一个小缝, 窗帘有些许扬起,几缕阳光企图破窗而入, 地板上的光影斑驳璀璨。
室内,少女跪坐,散落的长发半遮半掩住细腻白嫩的肌肤。
她直愣愣地抬头望着天花板,凝视几秒, 像小猫儿一样低下脑袋, 语气带委屈:“追你追了这么久, 什么都是我主动, 这个也要我主动吗?”
没等到回答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少女低头, 眼里带了愠怒:“说话啊林一砚, 干嘛不理我, 又要装哑巴?”
“算啦算啦, 既然都是我主动的话,那也不差这一次。”不过片刻, 她自洽地笑。
被子与空气不眠不休地纠缠在一起。
她的手指继而刮过他的耳廓,细眉微皱,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疑惑:“咦,你的耳朵好红哦。”
顷刻之间, 天旋地转, 似角色互换。
身居高位者倏然被压制, 俯首称臣者攀爬至高处。
潮湿视线里, 有人开始肆无忌惮不知分寸。
少女懵懂青涩, 一切于她而言都是从未体验过的新生事物。她自然无法得知他这判若两人的变化, 在一次次交手中,她望向他的眼睛,只需一个对视,就能引得碧波骇浪。
猛然间,她终于懂得。
恶劣地捏了捏依旧是红得吓人的耳垂,语气别带深意:“哦,林一砚,原来是这里啊。”
她语气和笑容里都带着明晃晃的得逞。
真糟糕,居然被她发现了。
此刻年纪,气性强烈好胜,自然生出无穷无尽的羞耻。他怎么可以让她轻而易举地发现这个秘密呢。所以他只能乞求她不要再说话了,用晃动的树影,蹁跹的蝴蝶,点燃的烟火,倒翻的牛奶,用一切的一切,阻止她说话。
少女巧嘴永远辩口利辞,阻止得了当前这个,抵挡不住下一个。
粉唇张闭间有源源不断又永不枯竭的清澈海水。
黏腻咸湿的海水被海风卷着拍过岸,朝雨林逼近。
有人道行实在颇浅,被吞没了,就在此刻。
·
外头是一阵震天响的惊雷。
林一砚恍然从梦中醒来。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只此一瞬,黑夜都要变作黎明。
心跳要比这轰隆雷鸣声还要重上几分,在胸口处咚咚作响。
林一砚用力地揉了揉脑袋,随手拿过床头柜前的手机,神智有些不清,看了好几眼才勉强看清时间——凌晨三点。
这个时间点,遇上鬼的几率怕是都比做这梦的几率要大上数十分。
耳根好像还在发烫,耳廓上细细的神经脉络剧烈跳动,昭示一场荒唐梦境。
昨天的片段似断了帧的彩色电影,一点一点划过脑海。一定是昨天,时澄月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耳朵。
啊,干嘛要碰他耳朵。
她难道不知道他的耳朵……
算了,她当然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好烦啊。
林一砚跌回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复而又爬起。
黑暗中,他对上一双黑亮黑亮的桂圆眼。
“操——!”他脱口一声咒骂后才反应过来这是睡在自己房间里的坨宝。
坨宝晃着柔软的大尾巴,吐着粉粉的舌头哒哒哒跑到他身边。
做梦做糊涂了,以至于某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是自己见鬼了。
“宝贝。”林一砚坐在床边,开了盏小夜灯,两手去玩坨宝的耳朵。
坨宝轻轻汪了一声。
林一砚叹气:“我做梦了。”
“汪?”它歪了一下脑袋。
“我居然做梦了,我第一次做这样的梦,真的……好吧不是第一次……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他揉揉自己的脑袋,“可是我没有办法啊,我没法控制自己做什么梦,我也想梦到我自己发财,可是我梦不到,我只能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