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长宁侯站在中庭里,披着满狐狸毛的斗篷也不显得壮实,手里提着一柄弧如新月的刀。那杜大人和齐将军急急张着手拦人:“侯爷千金贵体,不可——”
“我知道你们怕什么。”长宁侯脚下却有如鬼魅,没见身子怎么动,却淡然地从人墙里迈了出来,杜齐二人还未看清他的动作,转眼间却已经叫他跑了出去:“侯爷!”
“当今是英明圣主。”叶轻舟垂着眸,谁都没有看:“不会为了一人生死而置一城百姓于不顾,诸君大可不必将我看得太重。”
“我们不是——您怎么知道的——”杜大人一愣,倒没想到这看着还没长开的少年一语道破密辛:“是……”
“我来时正巧见过齐将军在城外训兵,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叶轻舟转而又道:“战场是个公平的地方,大家都是一条贱命,都要往前冲,都可能会死。既然如此,我与诸君有什么区别?”
齐将军没想到他拿这话来将自己,行伍人,嘴本来就不灵光——何况其实他心里倒也是这么想的,总觉得这小侯爷是个矫情人,合该丢到战场上去见识见识……
是以竟然没反驳出来,叶轻舟眉尖一挑,已经被拦出了些戾气:“不如今日就把话说破——我知道你们看我是个从京城来的麻烦,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顺眼人。不如大家一别两宽,都利索了!”
他再也没耐心跟庭中人多说,一回头却仍然被拦住了。竟然是他那个又愚忠又十分不讲情面的贴身侍卫冬至。
冬至也是笨嘴拙舌的,满地的人都没劝住叶轻舟,他更做不到。只是扑通一跪,死死抱住了叶轻舟的双腿,痛声道:“侯爷!”
“你也拦我?”叶轻舟双眸如寒星,竟然真的一点情面不讲,抬脚就把冬至踹到一边:“滚!”
冬至跌到一旁,又立刻翻身爬回来抱住他,满地的人也上不去拦,只能看这对主仆在庭中拉扯,做手下的赤胆忠心,做主子的心如冷铁。
“侯爷……世子爷!”冬至突然福至心灵,换了称呼,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动,哀声道:“郡主不会想见到您这样的!”
叶轻舟的身体僵住了,第二脚到底没踹下去。
“郡主……”冬至见他没动,在他膝前磕头,堪称涕泗横流:“郡主这一辈子,心里最挂念的只有世子爷一人!世子爷如今糟坏身体,这不是叫郡主泉下不安吗!”
这话简直就是在往叶轻舟心上插刀,叶轻舟晃了一下,扶住了额头,却到底站住了:“……”
“你不必拿这话来激我。”然而他却还是道:“她不恨我,就是我的造化。起开!”
他倒转刀背将冬至拍开,这一下是认真的了,冬至半晌没爬起来。
叶轻舟大迈步要往出走,正撞上急急进了后院的师爷与老马。
师爷还没想好该怎么劝阻,迎面却撞上这煞星:“哎哟!侯爷!您……”
叶轻舟已经被拦出了真火,压根不认识师爷是谁——就算认识也没用,这满城里数得出来的将官,没一个能与他齐肩,更别提区区一个师爷——
“叶……叶叶侯爷!”老马赶紧也上来拦:“看在小的照顾了您一夜的份上,您听我一句话!”
叶轻舟看清了这个,正想要出招的手一顿——他记得,这老头子说过自己还有两个小孙子。他含怒一击,够把这老头打出个好歹来。
后院这门也小,师爷和老马两个中年发福的老男人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纵然叶轻舟再是步法精妙,也没法挤过去了:“……”
老马心想果然是了,他下午左思右想,觉得这姓叶的小侯爷虽说脾气差,却不像是刻薄寡恩,没气量的人。要不然没道理给自己盖被子,还不追究他满口里胡说的罪过啊?
老马很清醒:自己和小侯爷有什么交情呢?也就是照顾了醉酒的他一夜而已。可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恩情,别说长宁侯位列当朝一品侯,既有从龙之功又是圣上宠臣,于他们这种边地贫民而言,就如同云上之人。叫他认自己这点人情?他就算照顾醉酒的杜大人一夜,杜大人也只会嫌他糙啊!
所以他倒觉得长宁侯也未必是脾气坏,应该是发疯了。这人本质,倒像个十分记恩记情的人。
“叶侯爷啊。”老马心想好,你重感情,我便用感情劝。
他搓搓手,十分恳切地说:“您想做什么,我们都插不上话。只是想您怜惜怜惜我们这些除了当兵就没什么活路的人。您带人去上战场,有奋勇死志,可您上战场,身边必得有其他人保护,他们也想回家啊。”
师爷当即给了他一脚,心想疯了?说的什么话?你这是在跟这祖宗说你死不要紧,你身边的人得活吗?!这小祖宗不得……
杜大人和齐将军额上都瞬间布了一层冷汗,堂下一时只听得风声雪声。
“有道理。”半晌,叶轻舟却说:“我这辈子从不拖累旁人。既然如此,我不带别人,自己独去。”
老马:“哎这就对……啊?!”
◎作者有话说:
老马:我真的谢谢你。
◎最新评论:
十七岁的小侯爷,有点可爱嗷!
大大,想看甜甜的番外!!!
想看老叶和郡主幸福的生活
照歌的上半生,真是飞鸿雪泥啊。
感觉老叶被堵在门口的情况好好笑。
冬至:夭寿啦侯爷——(觉得没用,赶紧改口)世子爷!(郡主显灵!郡主显灵!救命救命!)郡主!郡主不会希望宁这样做的!(我不知道郡主会不会想,反正我不想!尖叫!)(抱住老叶)
老马:(天杀的小兔崽子,哪来那么多幺蛾子)贵人啊我昨天刚守你一个晚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求求你呀!别折腾我这一把老骨头(内心流泪猫猫头)(抱住老叶)
师爷:(内心os:老马你这是干森莫!)贵人!不行啊贵人!(无语望天:毁灭吧!真的!)(抱住老叶)
感觉老叶这会就好像是身上裹着三床大棉被,拖来拖去的hh
企业级理解(点头)
叶庆舟:老子天不怕地不怕
我還在前面58章,還沒趕上大部隊..
爪
-完-
第145章 番外
[关外记事03]
言尽于此,叶侯爷将身上碍事的狐裘拉下,不知怎么的就飞身越过了院墙,其身姿轻盈利落,远不是旁人可拦。
满庭满地的人,他还是走了。
师爷看得愣了,说:“哎哟,好俊的功夫!这就算出去,也未必就死啊。”
这话真是说的太不讲究了,老马立刻回踹了他一脚,可惜杜大人在廊下已听了个真真切切,当即暴怒道:“那他万一真死了你去京城给他赔命吗?!圣上要你这条贱命吗?!他妈的还在这儿废话什么啊!找人跟上啊!”
“跟不上的……”边上已经被他主子亲自打瘫了的冬至却一把捂住了脸,喃喃道:“侯爷的功夫,当年在王府上咱们就从来没人跟上过……”
杜大人急得直拍腿:“那也得跟啊!”
然而冬至说的对。长宁侯功夫精绝,一个人干干净净地走了,等杜大人冲出来发号施令,点兵点马,早就连长宁侯的影子都追不上了。他们在城外徒然地转了几圈,可区区几百人,与这城周的偌大山区比起来实在杯水车薪,他们连根毫毛也找不到。
老马没跟着大部队走,他留了个心,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去扶起了倒在墙边起不来身的冬至。
“这位大人,”老马扶着他,问道:“您觉得您家侯爷能往哪个方向去啊?”
冬至不知道这老头是谁,却记得之前叶轻舟面对他留手了一分。情况危急,也不设防,瞥了他一眼,喃喃说:“……哪个大营吧。”
老马一愣:“啊?啥?”
“侯爷说自杀不祥,人也太懦弱了。”冬至闭了闭眼,嘶声说:“可他又真的活不下去……郡主走得太艰难,他亲眼见着,他过不去了,过不去了……圣上不许他死,也不许他志气消磨。他想找一个值得的埋骨之地,死在战场上,这样就不算懦弱,只是死得其所……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当时如果郡主去书房,我没拦郡主,我让郡主进去了,后面什么事都不会有……”
老马没听懂:“啊?”
“侯爷不会和那些关外人缠斗的。”冬至难看地笑了一下:“他应该会摸到一个什么大营里去暗杀头领,我们当年做暗卫,也都是这种活儿,轻车熟路……可军营守卫森严,他不会成功的,你们没人跟得上他的轻功,也不能为了他现在和关外人宣战,没人救得了他……是我的错……”
老马说:“你们侯爷真是个拧巴人啊。你也有毛病。”
“可大营也不是说摸就能摸到的啊?”老马犯愁地说:“关外人老巢得越过西北高坡呢,那可是座大山啊。”他转头看了一眼叶轻舟丢在墙下的狐毛披风:“他好像就穿了冬衫出门吧,别说越过,我看不到半山腰得冻死了……”
他转头把那狐裘披风卷了起来,去马厩里牵了匹马,出门一路往西北方向去了。
西北高坡是城西南处一座高山,正是天险,卡在关外与这座城中间,是两国交战地。这山既高且大,占地辽阔,老马本也不十分指望能找到人,只想着尽了力就好,没成想刚绕进山,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一片空地上升了火,周围坐了满地伤兵。
老马大惊,打马过去问怎么回事。
“关外人狡诈,压根没走,分散埋伏在山林中,见我们进山就前来偷袭!”一兵士道:“他们都披着与山地同色的伪装毛裘,兵强马壮,咱们兄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压根就追不上他们!”
老马四下环视一圈,只见空地四周果然散落了着一些断了的羽箭,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关外人的。关外人军备向来比他们好,又是伏击,可以想见凶险。
他心里一紧:“有兄弟阵亡吗?”
“……没有,”那兵士却面色有些复杂起来:“大家大多是受伤……因为长宁侯……”
“你们追上他了?!”老马大奇,照冬至的说法,他们家侯爷武艺高强,都敢独身夜闯敌军大营暗杀,怎么自己这一边都是普通军士,倒在关外人的拖累下,追上长宁侯了?
冬至那熊小子吹大牛?
“没追上,兄弟们进了山,压根不知道长宁侯往哪个方向去,就直接碰上关外人伏击了。谁都顾不上找他,大家就打起来了……”那兵士说:“咱们眼见着打不过,有几个兄弟伤重,我觉得大家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战局里就出现了长宁侯,好小子!功夫真是高!”
“咱们压根谁也看不清长宁侯的步伐,只觉得他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关外人就开始往下倒,他们打伏击,人比咱们散,长宁侯除了功夫好,手段还阴!他那刀上应该是喂了毒药,不必致命伤,他在谁身上刮上一刀,甭管刮在哪,那关外人就站不起来了……”另一个兵士接口道:“就把咱们救下来了。”
满地的人听了这番话,大多倒都脸色有些复杂。
老马看了一圈,明白了:大家都是贫寒出身,本来都对半夜被叫出来找一个找死的权贵子弟没好声气,更别提还被他拖累受伏。结果没想到这一心找死的权贵子弟竟然不知怎么的还回来救了人,受了救命之恩,都是武人,见那小子身手不凡,又都不免有些向往。
“那既然这么说,他救了咱们,”老马说:“现在他人呢?”
“不知道……”兵士说:“长宁侯来去无踪,咱们这边安定下来后,他人都找不见了……”
老马往茫茫山里看了一眼,愁得直挠头。他扫了一圈,忽而又惊喜道:“你们带了狗!”
“啊,”兵士说:“杜大人说找人得带狗。”
“快快快牵来我找,”老马抢过狗绳,把马背上的狐裘披风拿到狗跟前细嗅——他刚才来时闻过了,这披风上味道不小!一半是酒味,一半是某种他说不上来的,很馥郁绵长的某种香料……或许是那个冬至,想竭力维持长宁侯还能正常生活的表象,是以仍旧给他熏了香。
真是好冬至!
狗闻了狐裘,果然不负马望,转头叫着往山里方向去了。老马挥挥手示意这些伤兵莫跟:那小侯爷可不是人多就能拉回来的性子,还不如一个人去。
这人的确能跑,也不知怎么的好像满山都是味儿,狗找起来都费劲。他们走错了好几趟路,每趟路上都有关外人的尸体。老马初时走错路烦躁,后来看到了关外人的尸体,突然明了了:那小侯爷还算有良心,发现了山里有埋伏,也没只顾着自己找死,而是默默把这些隐患清理了。
武艺卓绝,心思缜密,下手狠辣,办事能力极强。他体会到皇帝为什么重视长宁侯了,这人现下是个半疯,仍能看出来能力卓绝,若是正常时候该是个天纵奇才,皇帝的确舍不得他死。
只是他们现在已经在山里绕了大半夜,这小子穿一身薄衣裳绝走不出西北高坡,再拖下去他很可能会冻死……
最后他们竟找到了北坡。
狗异常兴奋,叫个不停,老马拉住狗叫它收声,沧桑地看了一眼雪地。
不用狗叫,他都看到脚印了。这侯爷会挑,北坡天险,风最烈,崖最高。无论是他们还是关外人,都不会来北坡。可北坡却是去对面大营最近的路——但因为实在难走,对面布置森严,大家谁都不考虑从北坡出兵。
这小侯爷,倒真是艺高人胆大,保不准他还真能成……老马认命地踏上了北坡,真是命,要不是他在土生土长的老兵油子,这北坡还真没几个人上得来!
他顺着脚印走了小半个时辰,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风里掺了点说不清的熏香味儿。他四顾看看——还真叫他看见了!
那小侯爷的确走不下西北高坡,已经倒在了雪里,好在他穿了个黑色的衣裳,趴在一片雪里格外显眼。
老马心里一紧,赶紧跋涉了过去:“侯爷!叶侯爷!您还好吗!”
那小侯爷在雪里趴着,一点动静都没有。老马把他翻过来,发现这人身上已经摸不到半点热乎气,嘴唇都开始发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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