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老马把那狐裘抖开给他裹上,又颤颤巍巍去摸他的脉——好在还有!虽然微弱,但还活着!
“舒服了吗?”老马咬牙骂了一句:“他妈的!你死了万一皇帝真不给我们发粮了,我们爷儿们喝西北风去吗?!”
他把衣服给他裹好,然后将长宁侯背到自己背上,艰难地往山下去了。
叶轻舟脑子一片浆糊,意识隐约恢复过来一些,只觉得眼前摇摇晃晃,身边有个人在喘粗气,好像还在骂他娘:“……”
他眼前一片模糊,头痛欲裂,但听出来了这个人好像是之前那老头子。他被风灌了一口,咳嗽了起来:“咳咳咳……你……”
他竟然还有心情笑一声:“何必救我?”
这声气实在冷漠刻薄,老马一咬牙,蓦然转身,胆大包天地将背上这位高权重的侯爵‘咣’地往雪地上一摔!
这真是伤重偏逢老屠夫,叶轻舟从生下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身体又本来抱恙,登时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脑子嗡嗡的:“……”
老马破口大骂了些什么,叶轻舟双耳耳鸣,一句也没听清,他艰难睁开眼睛看着老马,竟然还是在笑:“你看,左右咱们相看两厌……”
“你那娘儿们看上你什么啊?!”老马险些被他气死:“还是个郡主呢?眼睛瞎了?!”
这话倒把叶轻舟问住了似的,他竟然真的侧头想了那么一会儿,然后锤着地笑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莫大的笑话:“脸?”
他现下看着倒比在城里时开朗多了,或许是自觉死期将近,马上将与爱人重逢,情不自禁开心起来。
实在是疯了。
老马一卡,没找出来反驳的话,这男的如今虽是形容狼狈,可一半疯癫一半自弃,却更动人了似的。人皆爱色,他尚且觉得惊心动魄,那郡主只会更动心。
“老子不怕你!”老马指着他说:“我告诉你什么死法都不好看,你死成一滩烂泥下去丑得要命,从你媳妇儿跟前过去她都认不出来!”
“你放屁。”叶轻舟说:“我什么样她都认得出来。”
“认得出来,她也不要你。”老马一边唾沫星子横飞一边不可思议,心想你堂堂一个侯爵竟然卖色上位:“你他妈真爱人家假爱人家啊?知道人家爱重你容色,就一定把自己糟践的人鬼不分,才去见她?!”
叶轻舟词穷了:“……”
“懦弱!你简直不是个男人!”老马简直暴跳如雷:“活着的时候对人家不好?!活着的时候心里有愧?!你早干什么去了呢?你早吃屎去了?!哦,人家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对人家,死了还要去给人家添堵?!你以为你找死你媳妇会开心?!连带着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你怎么这么金贵啊?!”
叶轻舟默默无语,只觉得唾沫星子如雨点打来,听了个开头,然后捂上了脸。
“我要是你那什么郡主,我都不见你!丢脸!太丢人了!”老马说:“嫁了这么个胆小鬼!既不是什么盖世英雄,也不是什么好夫君,哦,出事了,后悔了,作天作地就要去死,半点担不起来!要你什么用!你就是走到她面前,她要是个烈性的,就该劈头给你两个大耳光!”
他骂也不解气,穷途困兽般转了两圈,到底没忍住,上前一脚踹在叶轻舟肩膀上,把这好不容易坐直了的侯爷又踹倒在雪坑里:“你想没想过别人怎么办?你们这是没个孩子,要有个一儿半女的,你也这德性?这世上只有你老婆是人?别的不说,你那个冬至,”
“不说我们,就说冬至!那是跟着你长大的侍卫吧?你都这幅德行了,”老马劈手拽住他的领口,薅着那狐狸毛到叶轻舟鼻端:“来,闻闻!人家还惦记你这点讲究,还给你熏了香!我不知道你们京城什么毛病,照我们这边的说,这么一起长大的侍卫算半个兄弟,哦,你要去死,冬至怎么办?皇帝可能不追究我们,皇帝气头上来追不追究他?”
“就算不追究,我们都是旁人了,你死不死的,我们难过不了几天!你兄弟呢?那个叫冬至的后半辈子怎么过得去?!”
叶轻舟趴在雪坑里:“……”
“再说我们!我们欠你的?”老马指指自己:“你说圣上不会怪罪我们,你他娘的怎么这么笃定,万一呢?!万一皇帝就怪我们没照顾好呢?!你是京官儿,你不明白?圣上就算不治罪,底下的小人看圣上不乐意,给我们使点绊子,零七八碎的阴损,什么粮食扣点,什么棉袄不好的,我家可是靠军饷吃饭的!我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儿,京城那边一旦苛待,我们全家吃不好饭。我孙子活该?我孙女儿活该?我们招谁惹谁了?我们活该跟着你去死,被圣上怨怪?!小侯爷,侯爷,叶轻舟!你睁开眼看看吧!”
“我们升斗小民,上有老下有小,命都不全是自己的,你位列侯爵,你能任性吗?你今天想任性了,你早时候争什么啊?!”老马说:“行,你可以,你侯爵,我们惹不起你!可姓叶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死了是给我们造孽,上天看着呢,你小心下了黄泉,你那万事都好的郡主轮回转世去了,你他娘的得去地狱。或者,”他冷笑一声:“你们两个一家的分什么彼此,今天你造孽,下去了一起遭报应!你冷静点吧,你不想别人,你就当为了你那媳妇,你积积阴德!”
这都是糙话,然而话糙理不糙,有如一柄利刃刮去心头腐肉。叶轻舟捂着脸,泪顺着下颔滑进披风里:“……”
老马骂完了,也骂累了,蹲下深吸了两口气,又问:“既然你一心找死,想往对方大营去,怎么又回山里救人?”
叶轻舟麻木地说:“……我听到了。”
老马踹他一脚:“你这小子怎么说个话都说不利索,听到什么了?”
“……我听到有人惨叫。”叶轻舟浑浑噩噩地说:“我想……他们何必为了来追我而死呢?我不拖累旁人。”
老马说:“你真是个孙子啊。”
“我要是你,我好好活着。”半晌,他又说:“我那老婆子也走了。你年纪小,你还体会不到我们这个年纪对方走了的艰难。但我好好活着,我好好保重自己,拉扯我孙子孙女,别下去的时候叫那老太太瞧不起我,别到时候见她的时候她都认不出面前这个脓包是谁。你能不能让你媳妇有点脸面,别叫她觉得自己嫁了你真是嫁的不值得?又不对她好,又不坚强,又不在乎她的心?”
叶轻舟惶然地看着这个老头子,忽而俯身大哭起来。老马这辈子没见过第二个人这么哭,一边哭一边吐,简直像是要把心肺一齐从身体中掏出来。
等他哭了一会儿,老马问:“我扶着你,能不能走?我话都说完了,你要还是想死,我不管你。”
叶轻舟哭着说:“能。”
◎作者有话说:
这个番外应该叫‘老叶当年是如何从丧偶阴影中站起来的’
◎最新评论:
谢谢老马
作者微博是哪个啊,我想看崽崽的番外?
让我们一起说:谢谢老马?
我都抱着营养液来看你了,快把存稿君交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骂得好!什么时候有新番外啊
期待一些甜甜的番外呜呜
写的太好了,加油出好作品。
为什么这篇文我收藏了,收藏列表里不显示
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呜
老马哈哈哈哈哈哈话糙理不糙,骂的挺好
竟,竟等到了番外!不亚于关外一件新棉袄,裹着暖融融的。
站得挺艰难……总之老马,带演讲大师,感谢你
没有回头路啊……阿久
省流:边塞悍勇老马头雪地怒骂京城丧偶权贵,究竟是生活的扭曲还是意志的沦丧!
心疼阿久跟照歌,給他們甜甜的番外吧~越多越好,嗚嗚…
-完-
145.番外 枫叶与衣裳 ·
[这笑容真是十足漂亮,十足聪慧,又十足发傻。]
深秋。
长宁侯府后山种了片枫林,倒没派什么专人照管,很茂盛地铺了半山,秋来总是叶红如血。
这是岳照歌新发现的好去处。
宫里自然也是景色富丽的,可终究拘束,走在哪里都是前前后后一群人伺候着,好没意思。岳照歌俯身捡起一片枫叶,对着阳光眯起眼睛看了看:“扶枝,你看这片是不是颜色很漂亮?”
扶枝点头,岳照歌说:“我准备把这片叶子带回去给世子夹书用。”
扶枝默默,岳照歌奇道:“怎么不讲话?”
扶枝说道:“郡主今日在后山闲逛了大半日,就为了给世子捡片枫叶做书签吗?”她顿了顿,又说:“世子性喜奢华,枫叶太简陋,郡主若是想送礼物,倒不如开了库房细细选来……”
岳照歌噗嗤一声笑了:“那怎么能一样啊?”
“世子也是富贵门庭出身,这种用度上的小东西要是真需要,哪里用我来啰嗦?”岳照歌转身往回走:“我也不是为了特意捡叶子才来的,只是景色很漂亮啊。”
扶枝似懂非懂:“哦……”
“这片叶子的意思是,”岳照歌叹了口气:“在看枫叶的时候想到你了。”
扶枝恍然大悟,又脸红:“哦……哦!”
岳照歌今日心情好,只带了扶枝出门,因要上山,又是自家地界,只穿了半新不旧,方便活动的衣裳。她好静,一路回侯府,特意选了人不多的回廊走。深秋时节,今日府里正在忙活着裁冬衣选料子的事,下人们来来往往,手里抱着不同的布料。
岳照歌绕过墙角,听到隔墙另一侧两个丫鬟细声细气地说:“世子爷……挨骂……”
岳照歌一愣,与扶枝相视一眼,伸手示意她别说话,便轻手轻脚贴到墙根上听。
那丫鬟说:“还问为什么!今天是选料子的日子,清宁轩的份例,本该是郡主去料理的。可今日郡主不知道去了哪里,到了时辰竟然是世子爷亲自去了正堂料理这点衣服布料的琐事,又不巧夫人和侯爷都在,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呢,说世子爷不务正业,净在妇人琐事上耗费时光什么的……”
岳照歌一默。
她忘了。
这么一说她想起来前几天嫡母派了个小丫头过来说这事,可那丫头品级低微又性子不好,在清宁轩外院就和谁谁谁吵了起来,在郡主居处喧哗是失礼之罪,便叫人赶出去了,还是世子那天回来时提了一嘴,说好像是来说什么衣裳的事。
她当时也没在意……是这么回事吗?
岳照歌茫然道:“扶枝,咱们是不是惹祸了?”
扶枝连忙劝道:“这是府里办事没规矩,传个话都传不明白,哪里怪得上您!”
“到底是我份内的事……”岳照歌说:“却叫他挨骂了。”
扶枝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世子对郡主,一贯是脾气好的。可即便如此她们也明白,世子并非性情软弱,只是恭敬有礼罢了。郡主固然是高位低嫁,可嫁进夫家门庭就得仰仗夫君过日子,郡主又对世子有情,这种夫君添麻烦的事……
岳照歌一路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垂头丧气地往清宁轩走,盘算着自己等会儿要怎么开口。
她期期艾艾地回了清宁轩,一路示意下人们噤声,不要通报自己回来了。刚进了正院,却见正院里搭了几列架子,悬挂着各色绫罗绸缎,颜色都鲜艳,秋日暖阳下照得面面生光。
岳照歌被晃了一下眼睛,才看清一个穿雨过天晴色浮光锦的少年正站在一匹嫣红色锦缎前仰头打量,正是叶轻舟。
岳照歌心下愧疚,期期艾艾地:“……那个,世……”
叶轻舟回头,倒笑了:“郡主回来了,正好来看看这匹料子的颜色可喜欢吗?我刚还在想,您素日好穿这个颜色,八成喜欢呢。”
岳照歌一愣:“啊,我……我……”
她哪有心情看料子!
叶轻舟走过来握了她的手,突然皱眉道:“郡主怎么了?手这样凉。”
“我……”岳照歌见他丝毫没有提起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一横心,把打了好久的腹稿忘了:“……对不住!”
叶轻舟:“……”
叶轻舟:“?”
岳照歌听上去几乎要哭了:“我忘了今天是选料子的日子……”
“什么您忘了?”叶轻舟去抹她的眼角,很轻松地说:“原来是因为这个。刚才有人在您耳边嚼舌根了?”
岳照歌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叶轻舟哼笑了一声:“……前扣后扣,到头来还是不入流的后宅手段。”
“您被嫡母和……”岳照歌说:“我心里真是觉得对不住。”
“夫妻间怎么讲这个?”叶轻舟捏捏她的脸:“嫡母没事也要找事骂的,不必管她。我全没放在心上,郡主也不要往心里去。我满心想着您平素爱穿的裙子,压根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岳照歌看着他,叶轻舟把手里的料子展开,笑道:“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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