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既然这么多年都没发现流风回雪楼所在,叶轻舟现在是怎么发现流风回雪楼是季犹逢的?”苏照歌道。
“你是他的枕边人,你问我啊?”季玉钟道:“我还觉得是因为你把流风回雪楼投了个底儿掉呢,但你身份低微,懂得又少,我实在不知道他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或许还是季犹逢做错了什么事吧,叶久精的像鬼,我一直不敢确认,叶久到底是真的不知道季犹逢呢?还是其实他心里什么都知道,但他惯于藏着,所以什么都不说,刻意表现得像从来不在意这个人一样呢?”
苏照歌无言的看着他,季玉钟举手道:“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季犹逢也时常这么安慰自己,或许叶久其实对他如临大敌,每次设计他,每次部署计划都在家绞尽脑汁想得脑袋都要秃了,但真正见到他却要表现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苏照歌:“……”
这他妈是个什么脑子有毛病的人,太令人迷惑了。
“我只知道我是怎么知道叶久已经盯上他了的。”季犹逢回头,找了根笔,把水路图翻过去,露出干净的背面,然后随手在上面画了枝梅花。
那花纹看去非常眼熟,这一世重逢在大雨中时叶轻舟留给了她一把伞挡雨,是这个花样,来江南后有一天夜里她去找楼主汇报,出门时发现叶轻舟等在廊下,跟她说下雨了,带把伞……也是这个纹样,后来楼主要走了那把伞,叶轻舟还嘟嘟囔囔不乐意似的说那把伞可是他亲手画的怎么就随便送人了……
“那把伞。”季玉钟活似知道她在想什么,点了点那花样,说:“叶久好风雅,写字作画都好,偶尔会自己提个扇面,画个伞什么的。这把伞是叶久亲手画的。”
苏照歌道:“那又如何?”
“可我不觉得你们易装来到随州城,叶久会有亲手画伞的闲情,他多四六不着,也不是这么个性格。”季玉钟道:“而且这花纹有讲究,整个京城都知道长宁侯好用梅花纹样,但却鲜有人知道,他这个习惯并不是附庸风雅,而是有来历吧。”
苏照歌已经蒙了,下意识问道:“什么来历?”
“苏姑娘见谅,按说如今你才是叶久的心尖人,我不该这么没眼色。”季玉钟目光在她发间的素银梅花步摇上轻轻一落,目色似乎有些尴尬:“梅花是良安郡主的花啊。”
苏照歌整个人像是被今日的第二道雷劈了:“为什么是良……”
啊,是了。
因为……不与群芳争绝艳,化工自许寒梅,一支临晚照歌台啊。
第75章
爱过。苏照歌心下一片空白,唯有这一句话反反复复回荡脑海中,但……从来不知道。
眼前突然掠过很多深埋记忆里的画面。灰黑的天色,宫道上下着绵绵密密的雪,眉目含情却神色清冷的少拦自己车前……说要自己帮,可以自己这一生卖给好。影子积雪的路上拉那么瘦那么长……那么孤单,眼睛却亮的像是团火。
们要做夺嫡那样的大事啊,想必很忙吧?其实每天回来看上去很累……眼下有一点隐隐的青。可要自己写字,每天提早起半个时辰。有几次好醒早,正巧赶上叶轻舟刚起,边的被褥尚有余温,而叶轻舟不知道好已经醒了,隔着一扇屏风给好照着书册编写字帖,刚写了个头,似乎觉不满意,又回头找了一本书重新始,好记的,那本书是什么名字……是《西江集》吧?
那是本民间志怪故事集,故事很有俗趣,但绝不是能上大雅之堂的东西。叶轻舟之前给好写字帖要么是诗集要么是骈赋,那是第一次给好换成故事集。为什么呢……长宁侯府是读书家,家恨闲书,叶轻舟怎么会有一本《西江集》?
屏风的叶轻舟写到一半突然回头看了看还床铺上的好,岳照歌脸嫩,佯作睡着,而苏照歌毫不意,穿过时光,愣愣地与记忆中的叶轻舟对视。
叶轻舟好像笑了笑,模模糊糊地说:“……”
你说了什么?苏照歌急切地想,你当说了什么?听到了吗?一定听到了,只是想不起来了,你清晨起床,看着熟睡的,会说什么?
“……等……时候,……带你出去玩。”叶轻舟轻声道:“只肯闷府里,无聊坏了吧。”
苏照歌捂住嘴:“……”
转世重生而来,好无数次坐过长宁侯府挂着梅花牌子的马车。着急办事时从窗户走会刮动那块梅花牌子,好会顺手扶正,指尖从墨色的梅花上无数次掠过。
那是被长宁侯府的标志,那是好的名字。
“永远陪伴你。”
“苏姑娘?苏姑娘?”季玉钟道:“你怎么了?你哭什么!不是那个意思……”
苏照歌抬起头,果然眼前模糊,好眼泪擦掉,勉强收拾好了心情。好刚刚心情激荡,没太听季玉钟又说了什么,便问道:“什么意思?”
季玉钟看着好发间的梅花步摇,不知道想歪到了哪里,可能是怕的猜测引爆苏姑娘的怒火炸死自己,便语气很委婉道:“是说觉叶久不是会糟践女子的……”
苏照歌茫然地看着,心想当然了,你说什么?这何必你来告诉?
季玉钟叹了口气,示意苏照歌步摇拿下来给。苏照歌不明所以,但还是将步摇抽了下来递过去。季玉钟低头仔细打量。
苏照歌问道:“怎么了?”
而这一支梅花步摇却是线条硬朗,整枝簪便是梅花的枝桠,枝节嶙峋,簪头是点点怒放的花冠,穗子倒简单了,只是素银拧成的流苏。
“步摇这种制式一般高门大户中常用,小家小户很少有的,这东西漂亮之能约束行走整理仪态,风格一般以华贵为主,雕金嵌宝不过寻常。叶久出显赫,送你这个也很说过去。”季玉钟道:“可这一支丝毫不加以多余装饰,不能说不美,却很锋利,不是寻常气质。如果要送钗子给姑娘,绝对不会选这个。”
苏照歌道:“所以?”
“所以觉送你这个,是真的觉这支步摇和你很像,嶙峋也好锋利也好。而并非将你当作良安郡主的某种……”季玉钟艰难道:“某种替代。”
虽然这么讲其实也很说过去,叶久不是沉迷女色的,季犹逢疑惑过苏照歌到底哪里了叶久的意,后也觉可能除了名字之,苏照歌上确实有一些地方与叶久早亡的发妻相似,所以有移情。
但对于一个对有情的女子来说,被心上当成另一个的替代,大概是绝大的的悲哀与侮辱吧。
没想到苏照歌默默听完,慢慢道:“不乎这个。”
季玉钟奇了:“哦?”
苏照歌这回却没打算给解答,看着桌面出了会神,又问道:“你……怎么看待叶轻舟对良安郡主?”
“少结发,夫妻情深吧。”季玉钟道:“叶久其性情冷清,亲情断绝。如果说前半生真的爱过什么,应该也就是良安郡主了。否则季犹逢不会盯上好,认为好能够威胁叶久放弃五城兵马司。”
苏照歌不语,良久,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也是为什么觉叶久会来这里。”季玉钟咳嗽了一声,瞧了瞧桌子上的水路图:“因为季犹逢今天这里。”
苏照歌回过神,听闻季玉钟此言,眉梢轻轻挑了一下:“哦?”
“你跟着那假冒长宁侯也吃了好几天宴席,看那假冒的就喜欢和商会聊天,那你应该也听说过江南横行的水匪吧?”季玉钟道:“那片水匪和季家有关系。”
苏照歌惊了:“江南的水匪也是你们养的?”
“算对了一小半吧。”季玉钟道:“流风回雪楼只是季家水面下豢养的恶兽,但明面上,你知不知道季家出名的是什么?”
苏照歌仔细想了想:“……粮运?”
好好像听王朗提过一嘴,王朗早和季家做生意,但王朗做金玉季家做粮食,后来就不太往来了……想必是粮食做很好了。
“……”季玉钟道:“……姻亲。”
叶久喜欢的是什么粗枝大叶的女!良安郡主当也这样吗!
“姻亲联合是季家几代的策略,季犹逢只是将继承了下来。”季玉钟徐徐道:“随州出美,你可能还没机会见识到。说一个你能感受到的。叶久据传是容色极甚,虽没见过,但盛名如此,应该不是假的。你知道叶久为什么会长成那个样子?”
苏照歌道:“这有什么好为什么的,天生的。”
“……”季玉钟梗了一下,道:“……确实是天生的。你大概不知道,叶久早之所以被认为出不好,并非因是庶出子,高门大户,谁家没有庶出少爷?生母乃是烟花女子,这才是根源所。”
“叶久生母真名不详,但当有个别称,整个随州城没有不知道的,唤做「销魂奴」。”季玉钟眯起眼睛,似乎回忆着什么:“这别称是因为销魂奴容色极美,尤以一双眼为。据见过的说真叫个眉目含情,好低眉敛目看你一眼,被看的便已经酥骨软,仿佛是被毕生所爱深情望着……虽然销魂奴可能压根不认识,心里想中午吃什么。鸨母知道这是好日后的摇钱树,不肯轻易将好卖出去,生留到五岁及笄才打算搞一个初夜拍卖,不夸张的说,当随州城所有的男等好长成。”
苏照歌觉毛骨悚然:“……”
“但初夜拍卖时被路过来看热闹的长宁侯一见钟情,当即带回了京城,生下了叶久,你看看叶久那张脸,就知道随州城当的女子是什么水平了。”季玉钟中肯道:“季家也出美,所以这些美被嫁往各处,作为季家庞大的姻亲网,季家想要做什么事,满天下是帮手。”
苏照歌道:“可真是会用女的世家啊。”
季玉钟没接这句话,继续道:“而季家的女子也不仅嫁高门大户,只要是有利益需求的,可以嫁出去。好比说赵府老太太,当就是季家某个旁枝的小姐,而这个江南水寨的压寨夫,则是季家当代的嫡出小姐。”
苏照歌愣住了,震惊道:“季犹逢……你们俩的亲妹妹?嫁给水匪了?”
“和季犹逢也难说是亲兄弟吧,是被领进嫡系的。”季玉钟否认道:“季犹逢离经叛道,并不分乎血脉纯净,只要一个有用,并且需要这个份,就会将好认进嫡系,给好一个份便于行事罢了。名义上的亲妹妹,你觉季犹逢会对好有什么感情?”
苏照歌想那对你什么感情?季家「嫡」小姐被嫁给水匪,你却季家掌权呢。
“那为什么这样的小姐嫁给水匪?”苏照歌试着用季犹逢的思路思考事情:“不管怎么样是嫡系了,嫁去京城或者嫁给什么高官岂不是更好。”
“自然因为水匪的作用更大。”季玉钟笑了一下:“苏姑娘你想一想,早是活不下去的才落草为寇,区区水匪,连岸上不了,又有江南水军又有随州军府,们怎么能发展成如今的气候,背后安能没扶持?”
苏照歌道:“季犹逢?”
“不是水匪成了气候季犹逢才这位小姐嫁过来的。”季玉钟轻声道:“当水匪头儿还力弱势微的时候,季犹逢就这位「亲妹妹」嫁给了。那这位「亲妹妹」才一岁。这片水匪,是随州府衙,江南水军,是季犹逢——亲手扶起来的一只吸金巨兽,吸着江南所有商路的血,供养出季家这么一个地狱。”
苏照歌震惊无言,半晌见季玉钟抬头,嘲讽似的一笑:“你觉流风回雪楼赚钱吗?换个问法,你觉流风回雪楼杀手们所赚回来的钱,能与们所付出的成本合帐吗?”
苏照歌讷讷无语,好没见过流风回雪楼的账本,也不知道其杀手们每天能赚回来多少。
“所以说你有一种无知者无谓的勇敢。”季玉钟笑道:“你什么不知道,就敢季犹逢眼前弄鬼。而叶久什么知道,怎么会喜欢上你呢?”
第76章
“少说废话,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苏照歌随口怼了回去,接着问道:“东拉西扯的,就算季犹逢有理由有能力来水匪大营,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叶轻舟也会来这里的。”
“我不知道叶久会不会来这里,我只是猜到他盯上季犹逢了。我说了啊,那把伞。”季玉钟耸耸肩:“我在季犹逢手里看到了那把伞,季犹逢对叶久执念深重,见到叶久亲笔必然会扣下,这没什么好说的。可那把伞上由叶久亲手画了良安郡主的花,经由你——一个杀手做桥梁递到季犹逢手里。那把伞真的不是一封复仇通知吗?”
他淡淡道:“季犹逢总觉得这些年来,叶久废了,我却不这么认为。”
苏照歌震撼无语,想起来她回流风回雪楼复命那个晚上。
叶轻舟坐在门口,没有看她,眉目很淡然地在看雨,说到那把伞也只是随便指了一下,压根看不出来有什么背后的寓意……
苏照歌有点艰难道:“我觉得你会不会想多了……那把伞没……”
“再说你,从性格上来看,”季犹逢上上下下打量着苏照歌,把苏照歌拳头看硬了:“实话讲,苏姑娘,你实在不是个做细作的材料,叶久只会比我更心知肚明这一点。他喜欢你,他真的放心你独自回去应付流风回雪楼吗?叶久未必知道你会漏出什么破绽,但他应该是做暗卫出身的,做间谍的种种危险他难道不知道?”
苏照歌:“……”
竟然没法反驳。
“你那次回来,出事了吧?我听下面人提过一嘴。”季玉钟哼笑道:“怎么了?”
“一个女人见我……”震惊之下苏照歌并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情绪,茫然道:“说我……仍是完壁之身,怎么伺候了长宁侯的?”
这下季玉钟也沉默了。
倒没想到问题出在这里,他还以为是什么言语上的破绽呢。
可叶久既然喜欢她,又……怎么会在这个上叫人看出这种不对?
半晌,季玉钟评价道:“这是我这辈子难得不太明白叶久的时刻。你们两厢情好,问题竟然出在这里,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时你遇到某一个人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他的终点了,没法一起走,不是因为你不好。你这样年轻,天地广阔,该去见一见,多年后回头,我只是你流浪过的一个地方罢了。”
暗夜中的吻无所谓,那可以是不为人知的慰藉。就像飞鸟会在流浪过的地方休息徘徊,但终究要去春暖花开的地方定居。
因为叶轻舟想要她去「春暖花开的地方」,遇到比他更好的「良人」。
苏照歌默默,良久道:“……因为无论是季犹逢还是你,其实都不知道他真正是个怎样的人。”
季玉钟挑眉道:“真不敢相信你能说出这个话,完壁之身的「枕边人」,还要靠我猜测叶久的想法才能找到他的苏姑娘?”
苏照歌把刀「哐」一声拍在桌面上。
“那把伞也相当于一个护身符吧。”季玉钟正色:“你寻常出门撑伞都是叶久亲手所画,在季犹逢看来,那是一种「宠爱」吧。这份「宠爱」代表你在长宁侯心里还是有些地位的,所以季犹逢容忍了你的「破绽」。”
“不觉得这是叶久的恶意吗?无论那把伞是作为你的护身符,还是一个复仇的通知。我觉得那像是叶久对季犹逢的一句嘲笑啊。”季玉钟忍俊不禁:“可笑季犹逢觉得那是叶久困于女色的证明,他不能接受叶久竟然为了女人花费时间精力乃至真情,可尽情嘲笑了他一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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