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所以他们又佯装缠斗了几招演给边上的人看——证明这张船上另外一个男人并不是自己人——他便顺势让苏照歌捆了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探听形势。
他本来还在疑惑这功夫绝强的女子是哪门子“自己人”,圣安司所有暗哨他都了然在心,压根就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过来了后定下心再一细看这姑娘,似乎有点眼熟……原来是这么个“自己人”!
季玉钟看着他俩眉来眼去了一会儿,极具风度与耐心地默默等在旁边,给足了这两位充分交流的空间,只是看了一会儿,感觉这两位对彼此似乎都非常陌生,这一些眼色,倒并没交流出什么有效的信息。
季玉钟叹了口气,接了易听风的话:“是呢,这位便是长宁侯的枕边人,苏照歌姑娘。这位大人,你既然是叶久的手下,怎么连她都不知道呢?”
易听风没接他的话茬,抬头一打量季玉钟,突然愣住了。
这人怎么有点……有点……不,不能说有点,这人怎么这么像侯爷?
他是做情报的出身,反应速度远比苏照歌和王朗之流快得多,转瞬之间心下不知道掠过了多少种猜测。
这人脚步虚浮说话轻飘,明显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和苏照歌在一起,又是个什么关系?
易听风抬头看了苏照歌一眼,示意她介绍一下。
“……”苏照歌心想季五具体是怎么回事那可太复杂了,她自己流风回雪楼杀手的身份报给易听风知道都未必还能取信了呢。
所以她简洁道:“这位是季家五公子,季玉钟。”
易听风看着她,心想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本质区别,有用情报只有这人是季家的这一条。他沉吟了两秒,问道:“是侯爷的人?”
苏照歌道:“不是,我和五公子只是……合作关系。我们各有所求罢了。”
季玉钟纠正道:“暂时不是。”
一个想投诚的,诡异的像侯爷的人,不知道可不可信。
易听风道:“苏姑娘如此想方设法,带我来这里,是希望我做什么?”
苏照歌道:“叶轻舟在哪里,他是怎么进去的?”
“……”易听风奇道:“你……您不知道?”
照他的想法,苏照歌武功强绝,又是侯爷的枕边人,现在想来,她在侯爷身边也绝非只是普通的外室,论起来比他不知道亲近多少倍,怎么这种事还得来找他问?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苏照歌更加奇怪道:“我要是知道,我抓你做什么?”
两个人又是一阵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茫然对视。季玉钟左右看看,心想这要是流风回雪楼的人在季犹逢面前这么回话,早被拉出去埋了。
“苏姑娘见谅。”易听风垂眸,低声道:“圣安司有圣安司的规矩。您虽然是侯爷的枕边人,但此次江南之事,侯爷未曾对任何人提过您在其中是什么角色,您身边这位季五公子,更是无法说清的可疑之人。您一身疑点颇多,恕我无可奉告。”
苏照歌深吸了一口气,季玉钟挑开船帘向外看了一眼,那水寨门口的守卫来回巡逻,一直有人盯着这边,他们消耗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如果再拖下去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苏照歌按着额角,刚想说话,便被易听风打断:“苏姑娘也不必废心想如何逼问威胁于我,刑罚酷烈,我并不惧怕。”
“这位大人铁骨铮铮,不愧是叶久带出来的人。”季玉钟拍了拍掌,彬彬有礼道:“不如听我一言。我听说圣安司除提督外下设四司,四位司长中,一司长易听风与三司长佟晚衣乃是潜邸旧人,早在当年就是还身为长宁侯世子的叶久一手提拔,上位后更是铁板的长宁侯嫡系。而此次叶久人在江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摸到水寨这码子错综复杂的烂事,也未必是他一人之功,必有副手辅佐。想必这位大人,不是易听风易大人,就是佟晚衣佟大人了。”
这人究竟什么来头,江南的人,竟然对这些早年密辛,暗卫内部势力这么清楚!
“这天下是圣人的天下,我们谁跟谁都称不上是侯爷的嫡系,结党营私并非小事,阁下莫要做此锥心之言。”易听风面上不显,只淡定回道。
只听季玉钟没理他,又徐徐道:“但我又听说佟大人身子骨欠安,常年病痛缠身,下江南这么颠簸的事,叶久也未必会找他,您看上去也健壮得很,所以我斗胆猜您便是易大人吧?”
易听风沉默。季玉钟又道:“我知道易大人难以信任我们。但您以为我们顶着外面的水匪留您这么久,而并非将你带进水寨细盘问是因为什么?”
苏照歌和易听风同时一愣,心想是啊,因为什么?
季玉钟道:“因为我们需要把您放走。叶久既然把您放出来,想必您在水寨外能发挥的作用远比在水寨内大。水寨,季家,赵家。这么多人,这么多地方,一两个人绝不可能同时照管到,所以我猜,岸上应该有圣安司的后援吧?”
“实不相瞒,易大人。”季玉钟道:“这个水寨里,有叶久此生不死不休,胼手胝足也要亲手杀掉的死敌。那人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哪怕是叶久,能孤身而来,却未必能全身而退。而到这里的人中,有人为了皇命而来,有人为了名利而来,但我们两个。”
季玉钟指指苏照歌:“这是叶久的枕边娇人,心头挚爱。”
他再指指自己,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有点艰难似的,但那停顿很短暂。他指着自己,平淡而顺畅道:“而我是叶久在这世间仅剩的血亲。”
易听风瞳孔巨震,苏照歌猛地回头看向季玉钟。
“他此去是在求死,而我们两个是世界上唯二无论如何都希望他活下去的人。”季玉钟道:“我们时间不多,你是叶久在微末时一手带出来的人,你要想清楚。”
第80章
小船缓缓行进水寨大门,船舱角上挑着那块写着「季」的令牌。拜此所赐,沿途都没人阻挡他们,一路顺畅的通向了水寨中心。
船舱外传来水匪们来回巡逻,粗鲁打骂的声音,不知道都在做什么活计。
船舱内苏照歌和季玉钟隔着案几相对而坐,彼此脸上的表情都很震惊。
半晌,又半晌。苏照歌茫然道:“你是……叶轻舟的……谁?”
“我不想告诉你。”季玉钟礼貌回复,又发表了自己的见解:“这是我觉得自己最不明白叶久的一次,苏姑娘,叶久真的是扮成赵家那个蠢货的……爱妾……”
他卡壳了,艰难地止住了话头,像是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用眼神示意苏照歌回答。
其实此刻他已经缓过来了很多,刚才他听易听风缓缓将叶久行踪道来时那才真叫个整个人裂开了,好像世界有一小块崩塌了。
“我不知道季犹逢是怎么跟你讲叶轻舟的。”苏照歌沉默了一瞬,委婉道:“但我觉得他和你都对叶轻舟有点误解。这就好比虽然我的武功远高于你,但却未必是个聪明人一样。”
季玉钟茫然地点了点头。苏照歌又问道:“你是怎么猜出来他是易听风的?就凭你说的那些东西吗?有点草率了吧,他最后也没承认自己是谁啊。”
“怎么可能猜得出来,我长了什么脑子就能猜出来?”季玉钟实诚道:“流风回雪楼对圣安司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四位司长的画像季犹逢都拿给我看过,照面我就认出来是谁了,诓他的罢了。”
苏照歌:“……”
这也行!易听风最后信了季玉钟的鬼话,八成就是因为他前面装得这个大尾巴狼!
本身他就与叶轻舟十分神似了,再加上他一顿猜测直接报出了易听风的身份,这种可怕可怖,仿佛一照面就对你的生平了如指掌的推理能力更加与叶轻舟一模一样,之后他再加一句我和叶轻舟是血亲,真是相当有说服力!
结果竟然是季犹逢的功劳,因为画像。
“保不住很多时候叶久也是这么过来得呢。”季玉钟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哼笑了一声:“很多时候未必是你的能力比别人差,只是你们站在不同的高度上,握着不同的资源罢了。你在山脚的时候奋力往上爬也看不到山巅上那个人的脚底灰,上面的那个人却一低头就能看到整个世界。好比你我之于叶轻舟与季犹逢,好比这周边所有的水匪之于你我。你知道圣安一司是做什么的?”
“一司是情报司,易听风是个全身长耳的人。你以为这耳朵只长在易听风身上?不,长在叶轻舟身上。”季玉钟似乎心情大好,放松道:“叶轻舟什么都不用做,京城的任何人任何事他随口一问便知,甚至不必问,易听风自然每天要告诉给他听。二三四司也是一样的。当一个人站在叶轻舟面前时,他面前的并不仅仅是叶轻舟这个人而已。”
“他面对的是整个圣安司,是圣安司上上下下所有的爪牙与喉舌与指爪,你以为你们刚见面,实际上你前半辈子连哪天突然发了善心救了个乞丐都在前一天夜里被他反复咀嚼过了。”季玉钟道:“那是……长宁侯啊。你以为权势,是种什么东西?”
苏照歌沉默。
“季犹逢对这几个司长都颇为忌惮,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就废了很大的功夫,流风回雪楼的活动范围,尤其要躲着易听风走。”季玉钟想了想,笑了一声:“季家每年都会有张京城地图,画着流风回雪楼活动范围和圣安司的活动范围,密密麻麻的。正因为他这么用心,这么多年了,易听风都没抓到流风回雪楼。没想到叶久一回京城,三个月不到就被他摸了个底儿掉。”
他做出个举杯敬酒的姿势:“苏姑娘,你居功至伟啊!”
苏照歌捂脸:“……”
两秒后,小船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狂放的笑声,音量之大,甚至引来了两侧守卫的注目。
苏照歌看着面前这个突然疯癫大笑的男人,有点崩溃道:“你又笑什么!”
“我笑季犹逢……哈哈哈哈……”季玉钟眼泪都要笑出来:“简直是诅咒……哈哈哈哈,他注定永远要比叶久慢一步,他这辈子都没法越过这一步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枉做小人,白花心思!他这辈子,他这辈子哈哈哈哈哈,简直就是个笑话,越是在意,越是个笑话……”
苏照歌皱眉道:“你指什么?”
季玉钟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一手挑开船帘,示意苏照歌往外看,问:“用心看看,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苏照歌凝神看去,只见两侧水匪来回巡逻,并无井然秩序,嘻嘻哈哈的,很不成个体统。
不过这群水匪的佩刀倒都不错,精钢利刃,倒不像是匪类的水准……等等。
苏照歌一皱眉,心想好像少点什么。
江南盘踞的水匪据说一家独大,是被季犹逢用一些手段扶植起来的。
而不管是水匪山匪还是什么匪,匪类绝对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争夺地盘,彼此吞并。大的吃掉小的,再被更大的吃掉。既然说是盘踞一方,这里应该就是江南唯一的水寨了。
那这么说,她和叶轻舟坐小船下江南时碰到的水匪袭击,也是这个寨子的人。
但当时他们却没来得及近前细看,因为那群水匪有兵器之利,他们有弓箭这种远距离武器,大量弓箭压制下寻常小船压根无法近前,几轮乱射后都死得差不多了……
然而无论是刚刚进寨时的守卫,还是水寨深处这里的守卫,没有一个人是带着弓箭的!
苏照歌道:“弓箭。”
季玉钟称赞道:“聪明,苏姑娘。是弓箭。”
“弓箭最大问题是贵啊。”季玉钟往后靠了靠,舒舒服服靠在船舱上:“刀剑,粗粝一些也不耽误杀人,何必给小喽啰们良兵利器?一把刀,能用上好几年。但弓箭不是,造价与工艺都不是寻常,何况一根箭,射出去就是射出去了,能回收的很少,着实是个贵东西。区区一个寨子,怎么养得起这么贵的东西?”
苏照歌疑惑道:“季犹逢不是下了大力气扶植吗?难道他不出钱?”
“我季家是来做菩萨的,白白供他们弓箭?何况这么大一个寨子,上千人,每个月要出三四次,哪里供得起?”季玉钟失笑,摇了摇手指:“我们是生意人,哪有生意人做这么亏本的生意?”
“赵家。”季玉钟施施然收回手指:“是管随州城军备的,易听风说叶久下江南时曾遇水匪打劫,水匪用的是白羽黑杆箭,那时候你就在他身边,有印象吗?”
苏照歌想起来了:“对!叶轻舟当时说……”
她梗住了。
叶轻舟说这弓箭是军中制式……她当时还发散思维以为江南水匪猖獗如此,竟然能打进江南水军抢军备吗?
“季犹逢这样的奸商,怎会自己出这么大笔钱?扶持水匪这样大的事情,自然也需要合谋来分担。”季玉钟笑了笑:“季赵合谋,才养出了这样大的水寨啊。”
“所以赵家人为水匪提供弓箭……”苏照歌扫了一眼水匪腰间的做工精良的刀,又改了口:“提供军备……季家提供资金?那你们能得到什么?”
“季家提供资金?”季玉钟哂笑:“当然,我也不能说季家一点钱都没出……但是季家主要提供了赵家。”
苏照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尽管血仇在上,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季犹逢实在是个敢想敢做的……人。她猜不到季犹逢还能做什么事。
“赵家和季家是世代姻亲,是季家牵线搭桥——半引诱半威胁,才敲定的这件事。”季玉钟耸耸肩:“而季犹逢付出了什么?付出了和季犹逢并没什么关系的几代季家女。”
“赵家好歹是官宦世家,这生意一旦沾手就扔不开,难道赵大人不思虑吗?”苏照歌心想江南到底是个什么大酱缸:“季犹逢既然是这么个危险人物,主要和水寨联姻的还是季家小姐,这等同于水寨和季家穿一条裤子,赵大人不怕自己反而被拿捏?”
“说得好,赵大人自然怕,但他还能怎么办呢?”季玉钟幽幽笑了。
“季家偷偷出了前几次水寨换兵器,修整寨子的钱。然后水寨劫了几次江南过往的大商户,可真是暴利的买卖,两回就回本了……然后季犹逢做了什么呢?季犹逢把这笔脏银,偷偷送到了赵老太君手上,美其名曰「孝敬老祖宗的钱」。他这么送了大概两个月,赃银超过五十万两,赵老太君果然是个没脑子的,这么短时间内就花了三十多万……给自己几个子侄捐了点官,惠及赵家全族。按我朝律例,这么大笔赃银,又卖官鬻爵,中间种种手段不一而足。倘或查处,数罪并罚当抄斩九族。等季犹逢找上门去谈合作的时候,事已成定局,赵大人难道告发亲娘?他自己过得去吗?那些被赵老太君「照顾」的子侄辈已经在江南各处谋官,他们又允许吗?”
苏照歌:“……”
季犹逢,实在是可怕。
“你以为这就完了?”季玉钟哼笑:“水寨刚起,抢了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足五十万两啊?”
苏照歌简直裂开了:“你是说……”
“是季犹逢的钱啊。”季玉钟理所当然道:“那五十万的赃银,有一大半是季家乔装打扮,「被劫走」的。”
第81章
“既然说季犹逢是生意人。”苏照歌按着额角,尝试用这些大人物的思路思考问题:“这么一说,他粗说已经花了上百万两,他怎么回本?”
“拉起来了赵家和水寨,他就只需要花花小钱了。”季玉钟道:“江南从商者众,巨富不知凡几。但巨富没有官府保驾护航,也只是季犹逢眼里的肥鸡而已。走商从水上过,过一回便交一回钱,水寨要得狠,不给便杀,杀了几回发现官府管不了,便都老实了。”
上一篇:把救命之恩让给女主后我坐等大结局
下一篇:七零海岛摆烂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