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苏姑娘。”叶轻舟却好像知道她的担心,强撑着又叫了她一声。这好像是一记定心丸,苏照歌稍微缓了缓,却听叶轻舟又叫了她一声:“苏姑娘……对不住。”
苏照歌颤抖着道:“为什么……道歉?”
“苏姑娘,我心悦你。”他的声音贴着耳边:“那天晚上我醒着。”
他轻轻笑:“送你那支簪子,是觉得适合你,不是因为我觉得你像郡主……早知道你会追过来,就不送了,人有了念想,不容易向前看……我先许了郡主一生一世,没法承诺你什么,这是一。”
苏照歌满脸都是水,也不知是雨是泪,叶轻舟接着道:“第二是因为我身患重疾,寿数不及三年……就算我能放下郡主,也还是没法承诺你什么,白白耽误……苏姑娘,你带着我,撑不了多久的。我本来……就寿数将近,你放下我,自己……逃去……”
“阿久!”苏照歌颤声道:“阿久你看看我!你撑一撑,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是岳照歌……我没有死,我回来找你来了……郡主是我,苏照歌也是我……你撑一撑,撑一撑……”
那本来勉力撑在她身前的手无力一垂,从她的肩膀上滑落下去了。
雨声淅沥,天地火宅。
第89章
今日终于放晴,她感觉到了一点带着阳□□味的风。
风里传来了水的味道,她也听到了一点水声,身周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很舒服……
不知道在这片无知无识的黑暗中沉浸了多久,好像已经忘记了一切……她突然悚然震惊,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
还有一个人在等我,我不能死,我不能在这里多停留……叶轻舟!
苏照歌艰难地睁开了双眼,看到了眼前挂着的,金线密绣的浮光锦帐子,水沉香四下漫溢,天地都在轻微的晃动,确实有水声。
这是……哪……
她浑身都痛,艰难地想撑起身子看一下周围,然而这个动作没有成功,她又摔回了床上。剧痛爆发出来,苏照歌咬牙忍住□□。她低头打量自己身上,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处都已经被包扎好了,被裹得像个粽子。
“刚醒就这么能折腾,真是太有精神了,苏姑娘。”一个声音悠然自在道。苏照歌艰难去看,发现这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季玉钟翘着腿坐在窗边看书,发髻工整衣着华丽神色焕发,听到动静后也没有抬头,只是优雅地将手头书本又翻过一页,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好玩的还笑了两声,简直不知道有多悠闲。
“……”苏照歌问道:“这里是哪里?叶轻舟在哪?”
“别紧张,怎么也不可能是流风回雪楼。”季玉钟道:“我们在回京城的船上,这是长宁侯的船。叶久在你隔壁,他可没你精神,医官说到回京城前能醒就算好的了。不过你放心,没有性命之忧。”
没有性命之忧……
苏照歌暗暗松了口气,躺回到床上缓了缓,才有心情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状态这么好,看上去过得非常不错的样子?
“我怎么在这里?您长长心,我一个不会武功,身娇肉贵的大公子,一路摇着您给我找的那条破船从一个哪哪都是火的寨子里逃出来,还要在茫茫江面上找到一个不知道来不来的,以隐蔽著称的情报官和他的支援们,然后回头去救你们,您以为对我来说这是件很容易的事?您知道我和易听风废了多大的劲把你们两个翻出来的吗?我手都要起水泡了!”季玉钟翻了个白眼:“不跟着圣安司走,我难道回去找季犹逢?照歌姑娘,我虽然一直知道您是个没长脑子的武夫,却没想到您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苏照歌默了默,才道:“我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间里!”
“因为他们在叶久房间里讨论大事,我身份成谜,自然不能留在那里听。”季玉钟把书又翻过一页:“而医官说你差不多也就是今天醒,我想着要是你醒过来发现房间里没有人,那也太悲惨了,所以来看看你。”
苏照歌想你放屁,你把书放下再说来看我的话。
“这可是本好书,”季玉钟见她目光落在自己手上,便把那本书拿起来晃一晃:“经典话本子,讲一个大家小姐爱上书生,不得善终,死后魂梦来归,复而反生的故事。好一出恨海情天啊。我刚读到这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实在令人击节赞叹。”
苏照歌皱眉道:“……回你自己的房间看去不行吗。”
“你难道还觉得我冒犯了你?”季玉钟把书一扔:“大可不必担心,我们一群人找到你们俩的时候您几乎被烧得像只叫花鸡一样,裙子稀烂,紧紧抱着叶久,其场面之香艳大胆,简直令人不能直视。看到的人起码有二十六个壮汉,现在我私进闺房偷看春书这种小事,就不必在意了吧。”
苏照歌说:“停,我知道了,你闭嘴。”
“草民从命,”季玉钟笑着说:“郡主。”
仿如惊雷骤然劈下,苏照歌一怔,震惊之下猛然起身盯住了季玉钟。季玉钟完整看完她的反应,耸耸肩,与她对视:“您真是心思纯净毫无伪装,我本来只有三分把握的。”
他感慨道:“季犹逢果然是捡到鬼了。”
苏照歌僵硬道:“你说什么?”
“伪装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了,良安郡主。”季玉钟把书撂下,站了起来,走到她床前坐下,悠闲道:“我还可以说得更详细点。我们在火场里发现你们的时候你们两个都晕过去了,叶久伤重,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但您却还保有一点神智,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
“而您的身份有一点敏感,易听风知道「苏照歌」与叶久关系匪浅,您衣不蔽体,他不敢碰,但我却是叶久血亲,在那个场合下最适合做这件事,所以是我把您抱到船上去的,距离太近,我听清了您说的那句话。”季玉钟学舌般重复着:“岳照歌是我,苏照歌也是我,我回来找你了,阿久。”
苏照歌死死盯着他,季玉钟毫不在意:“我当时可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啊,郡主。一个十年前被凌迟而死的女人,十年后活蹦乱跳地重新出现了。我最开始当然不敢相信,你们情况艰难,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为了吊住叶久神智所撒的离奇大谎?”
“可我仔细想了想,如果只是一个谎言,你不会在神智混乱之际还这么笃定。我又想了想关于「苏照歌」和叶久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不对,甚至「苏照歌」这名字的来处也很蹊跷。流风回雪楼的杀手没有名字只有名次代号,只有成功出师,外出做事的人才能由苑兰取一个在外面行走的名字。但你不同,你的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季玉钟摆出了个货真价实的疑惑脸:“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名叫照歌呢?”
苏照歌讷讷无言,季玉钟哂笑,摆摆手又道:“不提这个。你和叶久不过今年相识,但你却飞速得到了长宁侯的宠爱。流风回雪楼也觉得蹊跷,曾查情报,只说「苏照歌神似长宁侯发妻」。可偏偏我,是最不信世间有无缘无故的「神似」的一个人。而你,你才认识叶久几天,就甘愿为了他,顶着剧毒背叛流风回雪楼,种种行为堪称情深意重。”
他轻声而又诡秘道:“可人世间种种感情要有足够的时间与相处才能奠定,苏姑娘,您的深情,来得可真是快啊。”
苏照歌和他对视:“……”
掩藏了十年的真实身份被人一语叫破,苏照歌震惊过后却并没有多少慌张。她偏头,并未否认,只是道:“你确实可能是他的血亲。你知道了,那你想要做什么?”
这种能迅速抓到事物真相的能力,实在是太像叶轻舟了。
“我只是好奇,这世上竟真有如此怪力乱神之事。”季玉钟耸耸肩,站起身来看离开了房间:“我甚至可以帮您保守秘密,只要您……”
苏照歌道:“什么?”
“我想要向叶久投诚。”季玉钟推开房门,深深看了她一眼:“非常想。”
他拉开房门,却正好撞见王朗风风火火从外面进来,似乎没想到季玉钟在苏照歌房间里,王朗震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季玉钟很淡然道:“我来看看苏姑娘的情况,苏姑娘已经醒了。”
王朗脸色十分精彩,却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季玉钟并不在乎王朗,甩手扬长而去。
苏照歌道:“王二公子?”
“叫我名字就行。”王朗脸色精彩地挤进门来,招呼了一句:“苏姑娘醒了就好,他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说得可太多了。苏照歌道:“问候了几句而已,什么都没说,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用再装侯爷了吗?”
王朗道:“这已经是圣安司的地盘了,我还装什么装。”又道:“苏姑娘你感觉怎么样?医官说你内力充沛,恢复速度很快,都是皮外伤,今天差不多就能下地了。”
“我没事,叶……”苏照歌顿了一下,改了称呼:“侯爷如何?圣安司任由季玉钟随意活动吗?”
“他情况比你严重得多,他在火场里待太久,吸了不止一种毒烟,伤了肺腑,又有皮外伤,后脑和后背遭受过重击……”王朗说着说着也生气起来:“这混账一天天净会自己作死!腰怎么没给他砸断呢?”
苏照歌:“……”
“王朗,”苏照歌低声道:“你扶我起来,我想……看看他。”
“哎,成,易大人他们刚走。”王朗愣了一下,见她动作艰难,连忙过来扶她。他与叶轻舟是至交,这段时间以来心里又把苏照歌当个朋友,是以也没在乎什么男女大防。
苏照歌腿脚慢,王朗一步一步搀着她,又道:“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圣安司是和你们一起回来的,交代完就说可以回京城了。我还想问你呢,季玉钟怎么回事?我看易大人不太敢处置他的样子,吩咐了圣安司说都对季公子恭敬些,说什么他是老叶失散的亲人?闹呢?”
“具体我也不清楚。”苏照歌道:“但很有可能是真的,得等侯爷醒来定论。”
王朗推开叶轻舟房间的门,又很贴心道:“你自己进去?”
苏照歌顿了顿,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事:“不……王朗,你跟我一起来。”
王朗摸不着头脑道:“我跟你进去做什么?你大难不死,不想和这混蛋说两句体己话?我在那儿多尴尬。”
“体己话不着急,倒是有另一件事。”苏照歌定定道:“我需得问你。”
第90章
叶轻舟陷在重重锦被之中。
他本不是那种威武猛将,更像是个文士,身体状况愈下后越发清瘦。他肤色也白,落在锦被外的手腕上筋骨分明,瘦得惊心,绷着一层素白的,几乎要泛出光来的皮肤。
苏照歌把那只手握进自己指间来,垂眸一遍一遍地摩挲那有点凉的指尖。叶轻舟无知无觉,任凭她摸。
王朗瞧着有些不忍,又觉得有点尴尬,便先开口道:“你有什么事要问我?”
“你知道怎么救他,对吧?”苏照歌蓦然开口道:“之前在赵府的时候我听到了。”
王朗一愣:“你……”
“之前在赵府,我听到江南商会一个老头和你说,他有「某种怪病」的情报,或许能对侯爷那家眷有益。”苏照歌淡淡道:“我后来反应过来,长宁侯哪有什么得了怪病的家眷?唯有侯爷自己身子稀奇地弱下来,你只可能是替他问的。”
王朗心想,麻烦了,当时他倒注意到苏照歌就在他身后,他当时还想办法把话题引开了,没想到苏照歌还是记住了!
“然后就是侯爷临走那天,晚上你半夜被一个什么袁家的小厮急急忙忙叫走,说是有生意上的要事……”
王朗无力道:“那次真的是生意上的要事,是玉石走货的……”
“我比较相信侯爷的判断。”苏照歌抬眸瞧了一眼他:“那天你前脚刚出门,后脚侯爷为了转移我注意力,就把你卖了。说你绝对是在撒谎,你是要去谈一个不能告诉他的事情,还叫我猜你去聊什么,值得这么骗他呢。”
王朗:“……”
叶轻舟这混账东西!仗着自己脑袋好天天嘴上没个把门的,显摆着他了?看这坑的!
“我就算脑子没他们那么灵光,也能顺明白过来一件事。”苏照歌把叶轻舟的手轻轻放回到锦被里:“长宁侯府没有玉石生意,有玉石生意的是王家。那么当时身为「长宁侯」的你,是过去和袁家谈什么?你盯着他的身份,如履薄冰,不敢多说一句话,本来该糊弄过去场面就算好,你怎么会跟一个江南的家族产生这种,深夜唤你前去谈事的深交?”
王朗:“……”
苏照歌低声道:“火场里,生死之际,他以为我们都活不下去了,告诉我他身患重疾,寿数不及三年,要我扔下他自己走……”
“……我吓坏了,昏过去之前眼前最后浮现的画面竟然是你那天半夜离去的背影。”
王朗虚弱道:“苏姑娘……”
苏照歌道:“我信二公子与侯爷的交情,绝不会做有害于侯爷的事。我还信以侯爷的性子,有些事他不到生死之际绝不会和我说,却会和您倾诉。”
王朗看着她,苏照歌磕磕绊绊地站起来,向他展示自己身上的伤:“二公子,您看到了,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带出来。”
良久,王朗长叹一声道:“他交代过我不能告诉你……”
“万事都可以听他的,唯独这个不行。”苏照歌沉静道:“他曾经许诺过我一生一世,我不允许他死。”
王朗心想好你个叶轻舟,你和我说你对苏姑娘不会做任何事,怎么这就连一生一世都许出去了!
“何况身患重疾是他告诉我的,就算日后他翻出来,您也可以推掉。”苏照歌道:“求您怜惜我的心。”
“其实这事用不上你,苏姑娘。”王朗无奈道:“好吧!你把他带出来,这事再瞒着你也不地道了。他确实身患重疾,当时在京城,太医说这是种罕见的怪病,衰弱三年而死,但是没有治疗的可能。他觉得不能治,那也没必要告诉你,我当时就觉得不行……”
“我从商,四通八达的奇闻逸事都知道些,也下了大力气打听,终于打听到了一点端倪。”王朗说:“所有这种病的患病者都从关外来,要么是在关外生活过,要么就是曾与关外人交战……我打听到的消息是,这其实不是病,而是一种传自关外的奇毒。”
苏照歌默了默,道:“只要是毒,就有解毒的余地。”
“是的,这毒并非没有过幸还者,但这么多年来只出现过一个。”王朗娓娓说来:“是很多年前关外的一个王爷,不知怎么的也中了这种毒,但是那王爷似乎知道解法,派了很多人远赴西北沙漠寻找一种名叫「七日香」的草药,带回关外入药,后来便得以生还。只是这「七日香」据说产量极少,仅有的一点点生长在绝壁之上,非常难找,那王爷当时找了一年多,中间死了无数人……才找到一点点。而且除了「七日香」,解药还需要其他的东西,药方我们也还不知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苏照歌道:“就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王朗一愣,苏照歌道:“我刚摸了他的脉,已经比来时衰弱了很多,他未必能撑到三年。这事迫在眉睫,药方……”
她想了想,季五就是个丹毒大家,圣安司奇人甚多,她不信琢磨不出来。但她咽下了这话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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