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王朗反应过来了她想干什么:“苏姑娘你难道……不是,苏姑娘,就算咱们着急要用七日香,也有大把圣安司的好手去取,怎么也不用你……那七日香生长环境极其恶劣,你就当是为了他,也得珍重自己……”
苏照歌道:“他不会让圣安司去的。”
在水寨里她曾问叶轻舟怎不叫圣安司的人来支援,叶轻舟说这是自己的私恨,怎能叫他们白白送命。
他珍重手下人的性命,可那七日香既然生长在绝壁之上,想要取得中间不知道要怎样艰难,填进去多少人命,叶轻舟怎么可能吩咐圣安司的人去做这个事?
何况时间不多,她害怕他们都没有关外王爷那样的好运,能一年一年地等。圣安司的人,又哪里及她轻功卓绝?
王朗「蹭」一下站起来,困兽一般在原地转了两圈,匪夷所思道:“那你也不能去!怎么能叫你去,万一你有什么万一,你叫他怎么办,我怎么面对叶轻舟?”
苏照歌道:“你不告诉他就好了,我也不告诉他。”
王朗:“……”
王朗拂袖:“这不可能!”
“你没别的选择了,你已经告诉我了。”苏照歌低声道:“二公子,我知道您是侯爷至交,您不妨这样算一笔账。”
“我不会和任何人说我去做什么了,我功夫好,假使有幸,最后我带着七日香顺利归来,大家欢喜。他不会知道任何事,您完全可以什么都不交代。”苏照歌缓缓道:“假使不幸……我回不来,您就和他说我脱离了束缚,去四海云游,自由自在的,他也什么都不会知道。”
她笑了一下:“只要您不说,什么事都不会有。”
王朗大感荒谬,但却丝毫不能反驳,抱住自己的头:“苏姑娘,我也敬佩你的深情,但这,这……”
“这是最好的办法。”苏照歌进一步逼道:“要么我们两个都活下来,要么我们都活不下来。如果之后你要我看着他衰弱而死,你不如给我一刀来得痛快。”
王朗指着叶轻舟道:“苏姑娘,这还是在他的病床前,你就这么轻待自己的性命?”
苏照歌道:“他也曾在活生生的我面前轻待自己的性命。”
王朗崩溃:“苏姑娘……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
“那也没什么,我知道袁家。”苏照歌低声道:“我可以伤好后私回江南夜探袁家,袁家老头子也能告诉我。这中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只是我从您这里知道,我还能……我还能抢出一点时间相守哪怕一时半刻……”
“我无论如何都会去。”苏照歌道:“我只是请求您不要说出去。”
王朗转了两圈,有点崩溃,突然道:“我没法这么看着你去冒险,我们打个赌,苏姑娘。他醒过来后我会和他说这个办法,如果他决定派圣安司的人去找七日香,那你绝对就绝对不能去!”
苏照歌笑了笑,说:“好啊。”
王朗恨恨,拿手指虚点了她两下,似乎也无法,转身一摔门出去了。
苏照歌心想但就算自己去了,失败了,殒命那处,王朗绝不会告诉叶轻舟的。
王朗是叶轻舟挚友,苏照歌这个女子对他来说或许是个朋友,但绝对不会比叶轻舟重要。如果她确实回不来,王朗会宁愿让叶轻舟永远不知道,也不会让自己的死亡伤害到叶轻舟的。
她心念不强,算计一个人,只能算计到这个份上。
叶轻舟似乎梦中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眉目皱了皱。苏照歌艰难地站起来,俯身将一个吻印在他头上。
阿久……阿久,我没别的办法了。你瞒过我那么多回,到如今,我也只能这样救你……
他们说至亲至疏夫妻,原来是真的。
“可真是情深似海啊,苏姑娘。”季玉钟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苏照歌回头看他:“你听到了?”
季玉钟莫名其妙道:“听到什么?我刚看那冒牌货摔门走了,他吃火药了?”
“他跟我说叶轻舟的混账事迹说上头了。”苏照歌头不抬眼不睁道:“正好,我还要去找你说话呢。你欠我一个人情,我要你帮我件事。”
季玉钟挑挑眉:“哦?”
“如果叶轻舟醒来并未发现我身份,你绝不能让他察觉到我到底是谁,最好瞒到死。”苏照歌缓缓道:“以及……绝对不要告诉叶轻舟,你能调配出守忠的解药。”
季玉钟礼貌道:“我不认为我能撒谎骗过叶久。”
“撒谎和不说,”苏照歌自嘲般笑了笑:“区别可大得很呐。”
第91章
圣安司带来的医官断言很准,从江南回京城有个七八天的路程,长宁侯负伤昏迷未醒,更不敢走得快,总得走了快半个月日才临近京城,叶轻舟果然一直没醒。
刚出江南地界就觉得风凉下来了,江南湿润多雨,在那里待了这些天苏照歌也没觉出冷来,结果刚一进京城竟然发现天上飘了点小雪。苏照歌这才恍然回神,反应过来已经入冬了。
苏照歌靠在船舷边看外面飘着雪的河面,初冬的天,河面还没来得及上冻,还有鱼儿浮出水面换气。船头破开水面,一路回来气势十分恢弘。
“你们学武的人就这样不怕冷?”身后传来季玉钟的声音,苏照歌回神,看到季玉钟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拎着一条雪青竹节纹披风递给她:“你伤势刚好,就穿着这样简单来船上吹风,倒不怕叶久起来见了心疼。”
“内息循环,对寒暑都不敏感的。”苏照歌把那条披风接过来,疑惑地瞧了一眼季玉钟,心想你这么有心?
季玉钟和叶轻舟在这一点上又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叶轻舟太会用心,万分体贴,没什么事情他照顾不到的。而季玉钟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少爷,不要说叫他关心别人了,没有个细心下人在旁边看着,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这是易听风准备的,叶久的披风。”季玉钟示意苏照歌向不远处的船舱厢房处看,易听风正在那里对属下交代着什么,感受到了苏照歌的目光后回头与她对视,略略俯身算作施礼。季玉钟道:“他怕你这长宁侯的心尖人再冻坏了身子,回头他怎么跟叶久交代?所以叫我来送。”
苏照歌道:“你好像在哪里都能混得如鱼得水。”
“彼此彼此,比不上您适应力强。我还觉得倒霉呢,废了那么大力气想见叶久,结果就没见他有神志清醒的时候,要么是发疯,要么是睡觉。”季玉钟在她身边坐下,问道:“我看你这两天总是出来吹风,像是有心事,也没去找那个叫王朗的说说?我听说他是叶久至交好友,和你也关系不错的样子。”
“前两日医官去给他把脉,说是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不应该现在还醒不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头的原因。但后来看了下,头上的伤势却也不重,医官说也可能是因为侯爷自己心念不强,有可能会一直睡下去。”苏照歌避开了王朗的话题:“我只是在担心这个。”
“叶久的心念不强?未必见得。”季玉钟摇头笑道:“谁都有一时想不开的时候,我觉得临到眼前,叶久不是能甘心走进黑夜的人。您大可不必担心这个。”
季玉钟漫漫道:“当年——郡主刚走的时候他低落也好发疯也好,但终究没有寻死,还能自己走出来,现在又多加一个你,这点尘缘不干不净的,他怎么舍得不醒?”
苏照歌稀奇道:“你是来宽慰我的?”
“我顺嘴,我是来给你这个的。”季玉钟把一个雕花小盒子推到苏照歌面前,道:“守忠。”
苏照歌接过来:“这是这个月的,还是能永久解毒的?”
“这个月的。”季玉钟耸耸肩:“船上的药材有限,还得可着叶久用,永久解毒的一时配不出来。何况我猜,你留着这个毒还有用。”
苏照歌道:“你又猜到了?”看季玉钟表情戏谑,又道:“真是太像他了。”
季玉钟顿了顿,好奇道:“你不会觉得这么做对叶久来说有些残忍吗?”
“这看你如何定义残忍。”苏照歌回头:“我觉得反而是最好的一条路。”
巨船冲开细雪,前面露出华丽清净的码头来。
他们到京城了。 ……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极深的黑暗中行走,浑浑噩噩,无知无识,四周冰冷万分。
然而奇异的是他却并不觉得冷,他的手好像被另一个人牵着,从那一个点发散出无尽暖意。因着那点暖意,他不舍得放开,顺水推舟,行尸走肉般跟着向前走。
这是……什么人……
太黑了,四周好像有一些树的影子,那树冠高耸入云,透不进来一丝光亮,他像是走在一条极狭窄,极黑暗的林间小路中。四周影影绰绰,林子里有人……他有点抗拒了,却还是不舍得放开前面那人的手。
他恢复了一点神智,树林中也透下点光来了,他还是看不清前面那个人全貌,却看到了那个人的裙角。
大红色,金线密织,百合花,家常香气……
他迷迷茫茫想,哦,原来是您啊。
这世上没有什么地方是她不能牵着自己去的。那点抵抗之心烟消云散,他继续浑浑噩噩地跟着往前走。
不知道在这片黑暗里走了多久,路边却突然出现了散发着微光的花朵,有不知名的,火辣张扬的花瓣。每隔几步路,便热热闹闹地在路边开出一丛来,汇聚成不小的一团光源,一截一截地照亮他的路。
最开始他视而不见,然而走着走着再碰见的时候,他却忍不住多瞧一眼。
真是炽热的,令人目眩神迷的生命啊。
然而他步履不停。
风景虽好,但是这都不值得他放开眼前那个人的手。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林间的路似乎终于到尽头了。尽头处分出另一条岔路来,那散发着微光的花朵一路向着岔路生长而去,而她要领着他去的这一条却重归黑暗。
这也无所谓。他想着,有您在我无所惧怕。
即将走入那黑暗之路的时候,他不肯放慢或者停下脚步。然而却终究觉得可惜,目光停留在那花朵上,贪看那光芒,直到走过了都不忍回头。
再不看一看,之后就见不到了吧……
他突然听到前面领着他的人叹了一声,然而叹息中又似乎含笑。随后手里一空,那人放手了。
不,别放手,我做错什么了吗……他心里慌张起来,然而前面那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终于开了口。
她说:“心有不舍,还不到你来的时候,回头吧。”
他感觉自己的脸扭曲了起来,他心里很酸涩,很想痛哭出声,想说没有,这就是我该来的时候,我已经见到您了,我不能去没有您的地方……
然而前面的人已经消失了,他张大眼睛去看,面前那条漆黑的路上只有黑暗,什么都没有。
他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然而很快,却又有另一个人牵住了他的手。
这只手和刚才的不一样,没有那么柔嫩,但却一样的温暖,指腹有点薄茧,握在手里非常踏实。
他同样看不清这个人的全貌,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甚至他有点抗拒。他想你放了我,如果我顺着那条路找下去,我说不定能把她找回来……
然而这个人非常坚定,牢牢握着他,一步一步将他带到了岔路上。
“你……”他用力想说些什么。
天光豁然洞开,声色涌入五识,什么漆黑的林子,发光的花,路都消失了。他闻到了浓郁的熏香气味,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隐约能听到窗外的鸟在叫。穿红裙子的女孩儿百无聊赖地坐在他床前,手里举着一支饱蘸浓墨的毛笔……他细细品味了一下,感觉脸上有点湿。
“实在是缘分啊,苏姑娘。”叶轻舟道:“每次醒过来总能看见你。在我脸上画什么呢?”
“我也总能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场合看见侯爷,我们都应当习惯了才是。”苏照歌顿了顿,表情像是有些欣慰,又像是有些失望。叶轻舟撑着道:“怎么,见我醒了,倒失望?”
“想着也算和侯爷生死与共互剖肝胆了,侯爷还叫我苏姑娘,实在是见外。”那情绪转瞬便过,苏照歌施施然把毛笔放下,说:“侯爷莫怪,这是季五和王二公子一起出的主意,季五说为了防止我看着睡梦中的您色心大起乃至于作出不可挽回之事,最好把您的脸盖上。然后王二公子说那样您有梦中窒息的风险,不如在您脸上画点东西,您是爱护容颜之人,一生气就起来了也说不准。”
她看了看毛笔,若有所思道:“……确实是很有道理。”
叶轻舟眼中露出点笑意:“那这两个王八蛋怎么不自己来画?”
苏照歌诚恳道:“可能是因为现在只有我打得过您吧。”
他撑了撑自己,想要坐起来,本以为会很艰难,没想到却只如一场大梦初醒,浑身上下除了有点乏力和背后之前被房梁击打的地方还有闷痛,其他的伤处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叶轻舟默默盘算了一下:“我睡了多久?一个月?”
苏照歌便叹口气:“二十八天。来回换了不知道多少太医,圣上派人来垂问好几次了,宫里不知道送来了多少名贵药材。”
叶轻舟下床,环视一周,还是长宁侯府那个他和苏照歌共寝的房间,这是这回再看这个房间,心境却有些不同了。
好像这地方不再只是一个豪华府邸,这里到处都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像是回家了。
“王朗和季五每天晚上都会来看看你的状态,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两个交情不错,我估计再有两个时辰就来了。”苏照歌絮絮道,叶轻舟随手拿了件雪青色袍子披上,答应着,苏照歌交代完,似乎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叶轻舟便笑,问道:“除了这些,没旁的要问的了?”
苏照歌想了想:“大梦二十八天,侯爷都梦到什么了?”
上一篇:把救命之恩让给女主后我坐等大结局
下一篇:七零海岛摆烂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