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咖喱乌冬面
这片舍馆是飞星宗专为长老准备,与弟子们住的不同,一人一幢小院,雅致,清幽。
乌淳的小院与乌瑛的连在一处,现下只有乌淳这幢有人。
乌遥对这里不算陌生,毕竟在她惹乌淳不高兴前,几乎每日都要来这里向乌淳行礼问好。
如今连日下雨,天气不好,哪怕在议事的空档期,飞星宗内也无处可去。
开门时,乌淳正在书案前烦躁地翻着书页,囫囵吞枣看完一本,摞到一旁,打开下一本。
听见门前响动,乌淳没抬头,随意道:“放在柜子上。”
然而那人没有听他命令,继续往里走。
乌淳愈发烦躁,将书重重拍在桌上:“听不懂人话?把东西放下就可以走了。”
面前却传来柔柔一声:“父亲大人。”
在乌淳疑惑的目光中,乌遥放下茶盘。
乌淳上下打量她,“我说了,你这几日都不用来,有什么事让陈盈来做。”
乌遥却不回答,反而取下披肩放在一旁,坐在乌淳对面。
她将杯盏一一放好,点火煮茶。
往日哪怕乌淳只凶了乌遥一个字,她都缩着脖子不敢多言,如今却对乌淳的目光和言语没有半点反应。
乌遥越冷静,乌淳看她的神色就越怪异。
她像是没有察觉乌淳的怪异,取出竹筒,慢慢往壶中倒水,“在山上时,我一般取化开的雪水为爷爷煮茶,来这里之前,本想问问有没有干净泉水可以取用,不曾想竟有及时雨,反而送来比泉水更妙的雨水。”
乌淳察觉出暗伏的诡异气息。
他的确不时会遣乌遥来煮茶,但他让乌遥煮茶,和乌遥自己煮茶,二者并不一样。
茶水缓慢沸了起来。
乌淳厉声道:“你停下。”
但乌遥的动作没有停下的意思,也没有止住话头,“往日为您煮茶都懒得去取雪水,同您说什么早起取的晨间雪,那都是骗您的。”
“……实际那些茶用的不过是普通的井水罢了,温水崖随处都能取到的,用来浇灌低级药田的那种。”
她像是觉得好笑一般,掩唇笑道,“您说总说茶好喝,究竟是因为茶水可口,还是自以为爷爷也在喝同样的茶?”
乌淳青筋暴起,怒吼:“我让你给我停下!”
他猛地站起,随这声怒吼用了力气,手中迅速聚齐灵力,狠力将桌子一掀。围绕两人的灵力迅速波动,空气中漫起硝烟的气息。
然而待这波动结束,四周一切却分毫未动。
乌遥伸出手,手前的灵力屏障将桌椅和茶盘牢固护住。
随灵力波动消失,她额前碎发也缓慢落回原处。
“诶……父亲大人,小心些,这茶很宝贝。”
乌遥收回手,揭开壶盖,在弥漫的水汽中轻轻搅动茶水,“做女儿的最后为你沏一盏茶,你应当感到高兴。”
乌淳意识到自己的灵力被乌遥尽数挡住,心头发凉,知道事情恐怕正在脱离自己控制,然而未曾纠结,只蓄起多年来的架子,继续吼:“既然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就给我跪下。”
“跪下?”乌遥眨眨眼,“让我跪了这么多年,不如今日您体谅体谅我,换做你来跪吧。”
她伸手,乌淳来不及反应,就被书本砸中双膝,不得已跪在地上。
乌遥终于放下茶盏,提裙离开座位,走到乌淳面前。
咕噜噜的茶沸声中,她低头看乌淳。
少有男人能像乌淳这样,人到中年,保养得这般俊美。
泡在铜臭里养出来的俊美。
乌遥忽然想起多年前见到乌淳的第一面。
那时她一无所有,乌淳居高临下蔑视着看她,她竟首先注意到他戴着金扳指的手指。
多么天真,竟有片刻将乌淳看做强大、富有、包容的父亲。
如今位置调转,她才发现所谓父亲,比想象中更弱小。
乌淳想站起,然而刚有动作,就被黑色藤蔓捆敷四肢,所有动作都被截断。
他摸不清这些藤蔓是什么,更惊异于藤蔓的力气之狠,以及上方锋锐的叶片。
已经有叶片逼近他的眼睛,威胁着要钻进去。
“你越是动,它们就越兴奋哦。”乌遥将手背在身后,垂眸看他。
乌淳:“乌遥,你——”
“嘘。”乌遥伸出食指,指在他鼻尖,“既然你这么尊敬爷爷,那我考你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
“若你我之间只能留一个,猜一猜,爷爷是想要年轻有为,善解人意的我,还是想要贪得无厌,愚昧无知的你?”
乌淳终于知道乌遥的目的,猛地往前一挣,又被乌遥踢倒在地。
“第二个问题。”
“乌淳,真界大比的账是不是很不好做?前段日子我见你每日忙里忙外,有那么多东西要采买,这里吃一头,那里截一尾,很劳碌很辛苦吧。”
乌淳面色巨变,“你是怎么……”很快,他反应过来问题出在何处,“郑兴胜?”
“你在担心郑堂主吗?”乌遥勾了勾唇角,“别担心,蓝师兄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你们这对难兄难弟的境遇如今是一样的。”
乌淳强迫着自己冷静,又道:“乌遥,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是白干的?难道你真以为凭你的资质,能轻易取代我?你如今伤我,就是铸下大错,宗主不会坐视不理。”
是啊,看起来的确如此。
乌遥欠身附在他耳边:“看在你如今这么活蹦乱跳的份上,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乌达根本就不喝茶。”
乌淳面色陡然僵硬。
“不仅如此,他不会吃饭,不会喝水,不会睡觉……神奇吗?”
“谷之同我说,我们尊贵的宗主恐怕会成为这上百年来,真界飞升的第一人。”乌遥轻笑,像是真的觉得很好笑,“你觉得呢?父亲大人。”
乌淳的脸色越来越白。
“第三个问题。”
乌遥依旧笑着问他:“既然你奉承乌达这么多年,那么不如猜一猜,乌达最喜欢什么?”
“答不出来吗?”
“那么我告诉你,温水崖上百块药田,三千多种毒药,他唯独喜欢一种。”
乌遥慢慢直起身,踱步到桌前,倒一盏茶,“我每月变着法儿把固魂草同其他的放在一处,当做作业交给他。奇怪,都这么多年了,你们这些做儿女的怎么就没有发现?”
固魂草,固魂草。
名为固魂,自然不是给一般人用的。
只能作为禁术的引子,用以弥合肉身中破碎的魂魄,让人勉力以行尸走肉之躯活下去。
……
那年乌达已经多年深居简出。
乌遥依稀记得乌达的病症,于是翻遍古籍,找到唯一的偏方,又在药田中找寻数日,才寻到被师姐误种在田中,侥幸存活的唯一一株固魂草。
她顶着漫天风雪,将固魂草和其他药草包在一起,送到雪竹居门前。
谷沙冷冷看她:“宗主没有答应,你是不能进去的。”
乌遥将药草包递到谷沙面前:“谷师兄,这是我第一次在自己的药田里种出药草,想要将它们作为对爷爷的谢礼。拜托您,将它们交给爷爷看看,好么?”
谷沙没有动作,而她坚持着抬起手,将药包举到他面前。
直到谷之不忍心,接过她的药包,破例给了她一次许可。
大门再闭合后,乌遥站在雪中等。
一个时辰后,谷氏兄妹为她开门,“请进吧,小小姐。”
风疾雪劲,雪竹居内暖若春日。
乌遥站在一步之遥的门前,眼睫在寒冷中覆冰。
她知道她赌赢了。
……
乌淳浑身战栗起来,不愿相信乌遥的话。
然而回忆起数年来乌达与他说过的寥寥无几的话,以及抛出后每每如同石沉大海的奉承,恐惧却越冒越高。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乌达会喜欢我,自然不只是因为我这颗认真找找便能在别处发现的聪明脑袋。”
乌遥笑得很和善,“以及,我既然会将这件事告诉你,你便要做好不能完好离开此处的准备。”
乌淳慌极反笑,语调忽高忽低,“等等,乌瑛就在旁边,你在这里弄出动静,莫非以为可以逃过她的眼睛?”
乌遥拿着杯盏一步步朝他靠近,直到走到他面前,“你可以看看,她今日会不会来。”
乌淳明白自己的路又被封死,急忙吼道:“你是我的女儿,是乌家的后代,不能杀了生你养你的父亲。”
乌遥渐渐觉得他的车轱辘话很是无趣。
黑色藤蔓越来越多,压制着乌淳一阵阵爆发的灵力。
随鬼粟藤的压力越来越大,乌遥手上、脖子上的黑色纹路越发明显。
乌淳终于知道这些藤蔓从何而来,但没等他辨认那是什么,乌遥就用力捏着他的脸,将茶水灌进他嘴里。
随滚烫的茶水入口的是一阵古怪的甜味。
乌淳的意识逐渐模糊。
在眼前彻底变黑之前,他看见乌遥拿出一张手帕,慢慢擦自己的指尖。
“父亲大人,我没有说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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