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咖喱乌冬面
百里溯一如既往来得早, 背着手站在殿前看旭日东升。
他出行从简, 路过的弟子没认出他, 匆匆忙忙从他身旁路过, 不小心撞到胳膊也没道歉, 慌不择路一样奔入大殿。
百里溯拍了拍被撞到的胳膊, 恰好看见广场另一头有几人走来, 于是也没着急入摘星殿。
云修白带着两名随行弟子走到百里溯面前,还没开口问候,就听百里溯骂:“你们飞星宗的弟子们办事忒不小心,走路跟没长眼睛似的,撞到人了都不晓得。”
云修白默了默,“那些不是我的弟子,你应当去骂伏天明。”
百里溯“哦”了声,侧了侧头,指着他身后弟子:“我早就想问了,这不是伏天明的弟子吗,怎么跟在你后头跑?”
林崎听见自己被点名,对百里溯恭敬合揖:“回溯长老,近日宗主有其他任务在身,安排别的内门弟子随行,遣我同云长老一同研习。”
看百里溯身后似乎没有人,又问:“稚水近日可好?”
“我问云修白,没问你。”百里溯轻蔑似的笑了声,“再者,我徒弟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林崎被百里溯噎了个猝不及防,脑袋一空。
伏天明在去年议事时昭告天命,但凡三大宗门的长老,定然晓得伏灼跟百里稚水绑定,一个是天命之女,一个是天命之子。
然而百里溯身为百里稚水的师父,似乎并不乐意接受这种安排。
百里溯撇开“伏灼”不理,抬眼看云修白,“既然今日赶巧碰见,你我就一起进去吧。”
云修白抬手:“请吧,溯长老。”
百里溯与云修白并肩走过长廊。
正殿大门敞开时,数道目光一齐向二人扫来。三面座位已经有半数坐满,长老席同样如此。
云修白目光淡淡扫视周围,“今日都赶了早,这个点就快要到齐了。”
百里溯道:“都等着呢。”
至于等着什么……
如今恐怕整个真界都已知晓,宗门议事期间寒水峰生变,玄淼门的淳长老在自己的书房里昏迷不醒,他那块代表玄淼门长老的令牌假手于人。
这令牌假手的不是别人,正是乌淳的女儿,在真界大比期间夺魁的乌遥。
晨曦于星盘中倾泻,百里溯同云修白在星盘前的岔路分道扬镳,分别坐上琉焰宗与飞星宗长老的位置。
百里溯目光穿过星盘,看向对面属于玄淼门的位置。
方才慌里慌张走过他身侧的飞星宗弟子此时大气都不敢出,在乌瑛身旁布置乌遥的座位。
而乌瑛像是没有看见那些人,晨曦照不到她,她在阴翳里一页一页翻着手中的书。
忽然有几位玄淼门弟子快步走入殿内,玄淼门的位置一阵轻微的骚动,有谁说了一声“来了”,被其他人也一同听见,纷纷抬眼去看门口。
乌遥随乌俊风一齐赶到。
乌俊风一如往常,引人注目的是他身旁的乌遥。
乌遥的玄色弟子服裁剪得当,是玄淼门专为直系弟子定制的款式,袖袍宽大,裙摆与袖口以金线绣出数只展翅飞舞的乌鸦。
她一切从简,浑身上下并未搭配奢华装饰,只在发间饰以珍珠步摇,与服饰相得益彰。
两人一同走入会场,乌俊风温声问:“遥遥,可有紧张?”
乌遥微笑道:“一点点。”
落座时,乌遥照例与乌瑛行礼。
她自认与乌瑛如今无需多言,即使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即使有部分同样的血脉,两人在本质上并无多少相似之处。
乌瑛捻着书页,道一声:“恭喜。”
乌遥如常回答:“托了您的福。”
乌瑛却并不像是同她无话可说。
她翻过书页,“我近日偶尔会想起你小时候的模样。初见你时,你应当才不到十岁,虽说已经过去多年,但依你的记性,应当记得那时自己连蚀骨钉都用不好。”
乌遥道:“是,使用蚀骨钉需要掌控灵力,用好蚀骨钉则需要毒血。这两样都是您教给我的,我并未忘记。”
“看来你的记性的确很好。”乌瑛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舒缓,犹如一般长辈,然而话语却意有他指,“如今你不是个好学生,我回忆起那时你的模样,有时真希望时光倒流,我也不要只做个好老师。”
那时的模样。
是指捏着她的脖子,像提小鸡仔一样提起她的模样吗?
那时乌瑛的确动了杀意。
乌遥将目光抽离摘星殿顶端落下的天光晨曦,对乌瑛颔首微笑:“可惜时间无法倒流。”
两人谈话间,三大宗门的参会者都已落座,照例由伏天明负责主持。
乌遥此前已经通读过议程计划,大抵知道这是重大议事前的最后一次会程,在这之后,乌瑛会正式将幻鲛带到三大宗门眼前。
她需要做的并不多,只需如同乌淳一样,在每个议题结束前投票即可。
四面的视线不时投向她。
与她此前预计的结果相似,即便乌淳做的选择不对,也从未接受过这样多目光的洗礼。
大多是质疑的,疑惑的,也有讽刺的。
乌遥集中精神,看见对面,百里川正在看她,对视时,对她微微颔首。
再往后,百里稚水从百里川身后探出头,用口型同她说一声“加油”。
第一个议题结束,伏天明道:“乌遥,该你了。”
乌遥深呼吸,往木牌中灌输灵力,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是与否。
年轻的面庞上并无畏惧,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着坚毅。
“这小丫头……”百里溯微笑,“不是做得还不赖吗。”
**
散会时,恰逢下午阳光最盛。
等人潮将要散尽,乌遥寻到云修白,礼貌问他:“云长老,借一步说话,方便吗?”
云修白并未有惊讶,像是早就想到乌遥会来找自己。
他吩咐随行弟子先行离开,等看到“伏灼”同其他弟子走远,才对乌遥道:“走吧。”
云修白领着乌遥走到无人处,踱步在拱顶回廊。
回廊顶端栽种着茂密的紫藤花,然而此时花期已过,阳光照着垂落的绿枝,地面是零碎的光斑。
“昨日在寒水峰,多谢您帮我说话。”
“不必,只是想到你应当需要帮助,就顺路去看看罢了,也没有帮上多少忙。”
“只是有一件事,我始终觉得好奇。”乌遥问,“您和溯长老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踪?”
云修白步履缓慢,踩着一地光斑往前走。
“三大宗门各有自己的独门秘法,飞星宗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窥天道。若要算来,这百年来能做到的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得其上者如伏天明,可感召未来之方向,被视为军师。得其下者如我,无法参破命数玄机,却能知晓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自雁竹离世,我越发察觉卜算无用,干脆放弃卜术一脉的修习。然而这两年,自炼好雁竹的灯,知晓她愿意回来,总觉得将有大事发生,于是不时也会卜上一卦。”
乌遥悟道:“您算了我的命。”
云修白的面色凝重起来,点头:“是。”
乌遥并不介意自己的命数被他看见,只有一些好奇,“除了这件事,您可还看见了别的?”
她也想知道,云修白和伏灼看到的她的未来,是不是同一个。
问者无心,然而云修白止步,看向乌遥的表情却凝重起来。
那是乌遥来问他伏灼行踪的前一晚。
云修白时隔多年攀上崖顶,站在星盘前,想要为乌遥卜上一卦。
他天资不差,即便已经放弃卜术多年,也还记得星盘如何运作。虽说只能算到一些微末之事,但若要说来,如无意外,算得其实很准。
然而算得准,并不代表算得出。
一言以蔽之,被卜算者离天命愈近,需要的灵力就愈多,他能看到的就愈少。
那夜星盘运转,云修白的灵力急速流失,他一脚迈入黑暗,周围画面急速变换,他无法窥探,只艰难地走过寥寥两个回闪。
一闪,乌遥在寒水峰。
她独自领过乌淳的令牌。面对乌瑛的逼问,她的回答并不能被信服。乌瑛认定她动了手脚,两人言辞不和,几乎要交手,最终双双将情绪按下,作罢。
二闪,乌遥站在黑暗里。
她浑身布满黑色纹路,形似藤蔓的怪物攀出她的身体,他来不及辨识那究竟是什么,只一眼看去,发觉那纹路像极了魔纹。
狂躁的风声中,他听见有许多声音在喊:“魔女。”
乌遥听见那声音,抬头看他。
就是那个瞬间,云修白被一股巨力从画面中推出,摔在地上。
那之后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星云即被遮蔽,崖顶大风呼啸,他抬眼,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他眉心。
但此刻,他直视乌遥,并不能从她眼中看到那样的愤怒与杀意。
于是踟蹰着问:“你……最近修行可有察觉出任何异常?”
乌遥认真想了想,回答:“并未。”
云修白此时离她半米,也未感受到她身周的灵力有任何异样波动。
他不免疑惑。
乌遥显然与天命牵连,他能窥伺的也只是近日将会发生的景象。
然而堕魔绝非容易之事,也并非一时之功,想要承受魔气,也需要极高的修为和体魄。
若将魔心视为黑,则道心为白。
大多数人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身居灰色地带。
道心之损坏,大多缘由于每时每日对自我的否认,好似以锤铲击溃河堤,今日一铲,明日一凿,素日累积,最终击下决定性的一击,河堤就此塌陷。
此为由道堕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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