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妞妞蜜
这话唤醒了蔫吧的穗子,她抬头看着于敬亭,有些迷茫。
成年人的世界,只有利弊,没有对错。
眼下这个机会,对穗子,甚至是整个于家来说,都是机会。
于敬亭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应该跟婆婆一样高兴才是,可他怎么会这么说?
“你傻了?这天上掉馅饼的大美事儿,为啥不去?年后你俩赶紧走,千万别让人把名额抢了,我可听说,这城里可黑了,动不动就走后门。”
走后门,穗子的脸又暗了下来。
自己能“一跃龙门”,还是母亲帮了忙?
“你这老太太,不好好做饭扯这玩意干啥?我媳妇是她那届的第一,去这地方都是委屈她!”
穗子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于敬亭在安慰她,她懂的。
习惯了没人关心少人问,突然有人懂她的感受,心里怎能不感动?
为了怕自己情绪失控泪失禁,穗子转移了话题。
“娘,我不想进城......我和铁根都走了,你咋办?”
王翠花大大咧咧的心,一下子被这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抓住了。
心说真没白疼儿媳妇,懂事啊!
“我有你们没你们都一样,在村里住习惯了,舍不得离开——哎,别哭啊。”王翠花忙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于敬亭离穗子近,方便擦眼泪。
穗子这眼泪其实挺复杂的,有对于敬亭的感动,也有对婆婆的不舍,还有对母亲愤怒又别扭说不出的心思。
她要是就这么携家带口的去了,会不会被母亲瞧不起?瞧不起她也就算了,万一瞧不起她男人呢?
“你放心,等穗子孩子生了,我肯定要过去帮忙照顾月子,将来你俩在城里扎根了,有自己的窝了,再把我接过去。”
王翠花看穗子哭了,自己眼圈也红了。
“你公公要是活到现在该多好,看着你们有出息了......咱家几代都没出过这村子,他走的太早了。”
王翠花这番话,说得穗子心情更矛盾了。
“我去做面条去,今儿咱家好事儿太多,打点肉酱做个顺心面。”
王翠花下炕,背对着孩子们快速抹掉眼泪。
屋里就剩下穗子和于敬亭了。
穗子无声的哭,于敬亭擦了半天,根本擦不干。
“唉......”他叹了口气,“早些年干旱的时候,就该把你杵在地头,你这眼泪足够灌溉咱屯所有田了。”
平日他这么逗她,她早就破涕为笑了。
今儿哄了也不好使,还在哭。
于敬亭伸手搂着她,一双眼深沉地看着窗外的积雪,看了好一会才悠然道。
“李有财要是在,该多好,哥哥给你打一套组合拳。”
这深邃的表情,配上这正经的腔调,穗子哭不下去了。
“行了,再哭眼睛成小核桃了,多大点事?想进就进,不想进就不进,哭啥?”
“你不想进城吗?”穗子问。
“都行,在哪我都饿不到你,你开心就好。”
穗子看向他的眼,漆黑的双眸有着常人罕见的犀利,也不乏这个年纪该有的清澈。
如果不是看到过他前世的风光,她会以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真单纯。
这么复杂又充满利益的事儿,到他嘴里就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句,你开心就好。
“你看你这小娘们,是不是想太多给自己累到了?你想干嘛就干嘛,怎么开心怎么来。”
穗子听完于敬亭的这番话,脑子里浮现四个大字:心外无物。
这是拥有超凡智慧的人才能领悟的朴素道理,是智者对宇宙生命事物的理解和认知......
穗子带着浓厚的滤镜崇拜地看他。
于敬亭摸着下巴,又色眯眯地补充了句:
“在村里要不要做?在城里要不要做?不过就是在炕上和在床上的区别,选个你觉得好的地方就行了,就不明白你纠结什么?”
“......”咔嚓,滤镜碎掉了。
“那,你想过进城后,会有更多的人觉得我们不合适吗?”穗子咬着唇,说出她的顾虑。
“爱说说呗,嘴长在她们身上,还能管得住?”谁说就揍谁,爹妈教不会她们做人,他来教,多简单的事儿。
于敬亭捏了下穗子的小鼻子,三分戏谑七分真。
“你总是把很简单的问题想得非常复杂,是不是读书人都犯这毛病?你这样,我老丈母娘也是,当年她就是想太多了,才会嫁给陈开德那个窝囊废。”
“咦?你知道什么?”穗子一下就来了精神。
这段历史,她可从没听过。
于敬亭为了哄媳妇,一点节操都没有,把丈母娘那不为人知的秘史都搬出来了。
“这事儿我也是听村里老一辈知情者说的,丈母娘有次喝多了说的,绝对是秘史。”
“啥知情者,你直接说咱娘就行了。”穗子戳破他。
她已经看出来了,婆婆跟她娘绝对有交情,而且交情不浅,就是不知道为啥在村里表现的不明显。
于敬亭干咳两声:“谁说的不重要,就说这个事儿啊。”
穗子娘陈丽君,据说有个一起长大的初恋,俩人下乡时分到了不同的大队,隔着有点远,秋收农忙,陈丽君偷着跑过去想看一眼心上人。
“结果看着她那个初恋坐谷堆上吹牛,说他跟另外一个娘们亲过嘴,我丈母娘气坏了。”
“呃?!所以,她哭着跑回来了?”
“不,她把谷堆烧了......媳妇,你咋半点丈母娘的优点都没随到,她那小心眼的毛病你倒是都遗传了?”
放火烧谷堆,这在于敬亭看来,是大大的优点。
第89章 前方核能(感谢JOjo徐小珍+更)
陈丽君烧了谷堆,又把初恋挠满脸花。
要不是其他人拦着,她还能把人踹河里喂鱼。
做完这一切,任凭初恋几次登门道歉都拒之不见。
后来陈丽君得了怪病,吐血。
刚好初恋又上门找她,看到她拿小手帕捂嘴吐血,以为她得了肺结核,一蹦多高就窜出去了。
那会查不出是什么毛病,就觉得吐血都是大事儿,条件再好的姑娘也没人敢要。
陈开德在她生病期间,熬了小米粥送过来,过段时间她又莫名其妙的好了,说陈开德是个老实人,就嫁了。
这些往事穗子头次听,匪夷所思。
她印象里特别聪明的母亲,可能这么二?
报恩嫁人......还挑了个那么差的男人,聪明的尽头是愚蠢?
“丈母娘要是不想那么多,能嫁给陈开德?当然,多谢她嫁了——”要不他到哪儿找这么好的媳妇~
“那女人的话,听一半,留一半。”穗子猜到,这肯定不是事情的原貌。
当年结婚的事儿绝对另有隐情。
于敬亭总说穗子心眼多,但穗子觉得,自己这点心眼还比不上她母亲的一半。
“别这样说咱妈——”于敬亭的话说到一半,被穗子射过来的刀子眼吓到熄火。
话锋一转,马上倒戈:“骂,使劲骂!让她不带你走!就得记仇!”
“你是我男人还是她儿子?你怎么能说她的好话?”
“......”于敬亭心说,你男人她女婿,不就是半个儿子?四舍五入,那就是一整个。
丈母娘就穗子这么个姑娘,将来老了,还得他和穗子来养老,就是儿子。
这种会激怒穗子的话,于敬亭是不会说的。
“进城的事儿,我要考虑。只是无论进不进城,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穗子的话还没说完,院外就传来喊声。
“亭哥!”
穗子往外看去,院子外站着好几个人,都脸熟。
是于敬亭平日在大树下吹牛的那些狐朋狗友。
听声音很急促,喊了一声又一声。
穗子眯眼,清晰地看到他们手里都拎着铁锨、镰刀——还有个人头顶上缠着纱布,血都渗出来了。
这是要干嘛?!
穗子心里警铃大作。
于敬亭翻身下炕,她也跟了出去。
“亭哥,隔壁村的那几个王八羔子太欺负人了,我们下的兔子套让他们收了,好几只兔子都让他们捡去了,咱找他理论,他把咱们人打了!”
“血债血还!”
“亭哥得给我们做主!”
底下呼声一片,举着镰刀铁锨,嗷嗷的,整的跟农民起义似的。
穗子一看就上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