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玧
作为外来者的王宝兴率先示好。
里正之所以能做到里正的位置上,和他会为人处世脱不开关系。
见到对方示好,他肯定不能驳人面子,嘴里同样说着场面话,内容不外乎有事寻他就成,邻里之间合该守望相助之类。
当然,因为南北方言不同,他们之间的对话颇费精力。
王宝兴与里正皆重复了好几遍,对方才能大致明白意思。
王宝兴说完建房屋之事,同样没有忘记最为重要的土地。
当初官府可说过每个男丁能分一亩地来着。
肥沃的土地早就被织女镇的乡民们种粮食、种桑树茶树,剩下的不过是又远又贫瘠的无主荒地。
陈里正指着南边说:“你们过来时想必瞧见了我们织女镇的情形,但凡离镇子近些的地,皆已经有主了,只有南边山后头的地,别说一亩,两亩三亩也是有的。”
他并非故意为难外来者,而是因为织女镇周边没有太多地了。
南边山后头有大片无主荒地,因为土地略显贫瘠加上距离织女镇有三四里地、通行并不方便才没有被开垦。
族人们不知道山后是何场景。
他们恨不能安上双翅膀飞过去瞅瞅,奈何黑灯瞎火通行不便,即使再急切也要等到明日再说。
王宝兴与族老们低声商量。
因为口音不同、他们说话语速又快,别人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既然如此,我们便多谢里正的好意了。”
接着,又对小吏道:“官爷护送我们过来委实不容易,夜路难行,不如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起身赶路?”
大家人生地不熟,万一遇见品行不好的地头蛇就不妙了。
王宝兴打算将小吏留到第二日,他先派崇远等人清晨过去瞅瞅田地是什么情形,没有问题再让小吏离开。
小吏和二十几个兵丁着实疲惫不堪,他们从清晨就护送车队来织女镇,等到深夜才终于落脚,实在没有力气在此时折返回去。
考量一小会儿,他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小吏和他带来的二十多人住到了里正家,而车队则打算在空地上将就着睡。
所有人皆疲惫不堪,木槿和车队里的人共同寻了块空地驻扎,和过去大半年一样,他们露宿野外,然而心境却与以往不同。
以前在路上始终担惊受怕,要么怕遇见土匪流寇要么担心别的灾民过来抢粮食,心里总归不大安生。
现在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而且再过些日子,他们就能重新建起屋舍、重新拥有自己的家了。
人们面带笑容陷入黑甜的梦乡。
木槿甚至不知道崇文崇远他们究竟在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虽说太阳尚未出来,时间却不算太早。
问过王宝山才知道,崇文早在一个时辰以前就和车队里的青壮年去山后边瞧土地去了。
土地就是他们的命,不清楚情况总归不安心。
王宝兴命众人做好吃食,他本来打算招待护送车队过来的小吏等人,结果对方已经在里正家端碗吃饭了。
小吏笑道:“你们有这个心就不孬了,往后好生过日子,莫要生事端才成。”
王宝兴不停点头哈腰应答着。
与此同时,崇文等人也回来了。
崇文咕咚咕咚将碗热水喝下去:“就是远些,田地倒没有想的那样差。”
即使比不上王家村的土地肥沃,辛勤耕种的话,照样饿不死人。
听完那些话,原本担心被分到贫瘠土地的族人们终于不再担惊受怕。
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他们最不怕吃苦受累,能有块地耕种就已经很是不错,远些就远些,略显遥远的距离对于受尽苦难的人来说压根不算事。
队伍里还有人悄悄跟家里人说:“咱家以前只能给旁人做佃农过活,现在照样有了土地,土地不比族长家少哩!”
族长家以前有百亩良田,在许多人眼里可以算高不可攀的富裕人家,谁成想在逃难之后竟和他们分不出区别来了。
人们感激族长将自己和家人带出来,可知道族长家分到的土地还不如自家多以后,心里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满足感。
王宝兴不知道其余人的想法,他在想该如何建房屋呢。
按理说,不该在冬日建房屋,因为天气太冷,建的房屋远远比不上春秋或者夏天的坚固,奈何外面实在太冷。
好多人担心严寒的天气持续的时间会更久,殷切期盼能赶快将房屋建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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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建房
商量建房置地事
昨夜过于兵荒马乱, 只有身强力壮的男人出来查看情况,等天亮起来,越来越多老人孩子或大胆或隐晦地朝他们看过去。
大人尚且好些, 孩子却不知道收敛,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孩童带着好奇看向这群逃难而来的灾民。
孩子们生在织女镇、长在织女镇, 每年收茶叶、卖丝绸的时节才有机会见到陌生人。
乍然见到百十张陌生面孔, 他们十分新奇。
不远处有一群七八岁的孩童, 满眼新奇地看向外乡人, 当他们看过来时, 木槿朝孩子们露出微笑。
孩子羞怯,居然成群结队地跑开了。
大人们与孩子的关注点不同,他们的眼睛快黏在装满粮食的木板车上了。
老天爷啊, 去年有流落到明州的灾民为了活命,到处乞讨要饭,有进城送丝绸的乡民见过灾民们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模样。
而眼前这百十号人与以往遇见的灾民截然不同。
他们虽说因为在野外摸爬打滚的缘故, 衣衫凌乱破旧, 然而个个充满精气神, 更何况人家还带来了那么多粮食。
乡民们早在几个月前就听里正说官府会送一批难民安置在织女镇,人人皆不乐意, 在织女镇人眼里, 灾民意味着贫穷、意味要同他们抢夺土地粮食。
如果对面人数多又没有粮食,很可能会为了裹腹而抢夺他们的, 谁成想灾民手中的粮食比自己还多许多倍。
织女镇人们心里五味杂陈。
有人聚在屋后头说嘴:“我可瞧见了, 他们家家户户都装着满车的粮食, 哎呦喂, 比我家还多。”
织女镇看似富裕, 然而养蚕缫丝、倒卖茶叶得来的银钱并不在普通的乡民身上, 而是被商人们层层盘剥去了,普通的乡民不过饿不着而已。
切莫小看饿不着。
此时生产力落后,王家村的土地在十里八乡属于独一份的肥沃,可土地少的人家照样没办法吃饱饭,只有在丰年才能吃饱。
而织女镇的乡民因为有卖茶叶的银钱,普通年成就能吃个九成饱,即使不像里正以及乔掌柜般富裕,却足够让外人艳羡。
灾年到来后,寻常人家剩个几百斤上千斤存粮,家家户户勒紧裤腰带,生怕灾年持续时间太长会将自己饿死。
看见逃难而来的灾民们居然有那么多粮食,织女镇的人难免会多想。
过来织女镇时,木槿曾听闻此地出过位巧手娘子,她织的丝绸连贵人们都喜欢,后面居然有幸进宫给皇上娘娘做衣裳去了。
因为她的名声太大,此地才更名为织女镇,而镇里的女性皆以养蚕缫丝为业,从而进一步给织女镇打响名声。
至于男人们,则照看地里的茶树和桑树,男女合力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不时有很多男人、老人、孩子经过,却只见过几个女人,或许在家织布干活呢,木槿猜测道。
——
王宝山看着坚硬的石块,独自愣神。
二哥带领族里的男丁来瞅东边的地形,主要商量要不要建房屋、怎么个建法。
如今天气极其寒冷,即使在南方,冷风仍旧使人瑟缩不已,而且水桶里的水已经结上了厚实的冰层。
他们都是建过房屋的人,明白冬日严寒实在不适合建房。
若盖低矮的土屋,寒冷的天气很难让夯土层变坚硬,到时候房屋会面临倒塌的风险;盖青砖大瓦房同样不成,眼下没有后世的水泥沙子,一般靠糯米汁做粘合剂,如果天气过分寒冷,粘合程度会更差。
有人道:“实在不行就等冬天过去再建房,在外头逃难大半年都没事,这几个月总能等得。”
“你忘这两年外头如何啦?老天爷不给人生路,连南方都在下大雪和雹子,往后出事咋办?”
车队里众人在织女镇里正嘴里知道,新年早已经过去快两个月,眼下没有半点开春的迹象,去年等到五月份还是严寒天气,今年万一也如此可咋办?
织女镇附近的的山丘十分低矮,若下大雪下冰雹,想躲都没处躲。
见到二哥犹豫,王宝山也说:“总要盖上两间房才是,不然日日待在外头实在不安生。”
王宝山从来没有太大野心,他觉得婆娘孩子热炕头才是正经事,没有房屋遮挡,他时刻担忧家里的粮食会被抢去、担忧自家在下大雪冰雹之际连个安身之所也没有。
在王家村的五间青砖大瓦房就是他自己盖的,中间雇上几个建房的老把式、再叫来族人们帮扶半个月就建成了。
王宝山有足够的盖房经验。
当然,他也明白天气严寒容易把土给冻住,但只要不怕麻烦,总能想出办法。
和喜欢带头的王宝兴王宝根等人不同,即使家资颇丰,王宝山照样低调,低调老实到除却要借粮,寻常不会注意他这个人。
王宝山难得发话,没有人忽略,人们皆思虑起他的建议来。
王宝山又说:“冬日不易盖房与天寒地冻脱不开干系,若能让周边热乎点,倒不会太碍事。”
他的话音刚落,王宝兴就有了主意。
王宝兴交游广阔,年轻时在县城念书,有位同窗家里就曾在冬日建过房屋。
听闻同窗他父亲打算娶二房,那二房性子不是好相与的,嫁过来之前先让爹娘跟男方家里说要有个新院子住。
那时候已经是冬天,开春就得把二房太太娶过来,同窗家里只好着急忙慌雇匠人施工。
匠人们怕糯米汁被冻住,所以用温热或者热水搅拌它,用它粘连砖块,同时,刚建好的那部分也不能放置不管,据说同窗家用了个叫“火龙”的玩意。
王宝兴没有亲眼见过,大致猜测所谓的“火龙”应当在盖好的墙周遭挖洞生火,从而让刚砌好的墙不至于被冻住,同时可以使它更快变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