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玧
男女都为要做的营生犯愁,木槿同样在打纺织的注意。
这得多亏陈寡妇的提醒。
陈寡妇彻底得罪乔掌柜之后,收入可谓大幅下降。
且拿之前用老五媳妇名义卖给乔掌柜的丝绸来说,如果往年卖出去能有个五六两银子的进项,今年却只得来四两,这还是趁乔掌柜没反应过来东西是陈寡妇织的。
长此以往,乔掌柜一定可以察觉出不对来,陈寡妇想起来就发愁。
不过她依然不后悔此前的做法,若没有从乔掌柜处得来的作为补偿的银子和粮食,她孤儿寡母指定没有安身立命的本钱,想要从灾荒里活下去必不容易。
她过来说话的时候,难免觉得忧心忡忡。
木槿早先就没有长期被乔掌柜赚差价的打算。
在张家那段日子,她顶着张家下人的鄙夷同他们搭话,不光为了同张家人处好关系,还有打探消息的意思在。
有个话多的婆子就同她说过,普通的绸缎卖出去能有六两,由熟练手巧的织女纺织出来的丝绸则有七两往上且上不封顶。
别的妇人不清楚,陈寡妇织出来的丝绸绝对可以算在上等的范畴里,卖给乔掌柜却只能得来五两银子。
而普通妇人卖给乔掌柜只有三到四两,中间有二两银子的赚头。
作为商人当然以赚钱为目的,然而乔掌柜在丝绸贩卖上就要赚50%的利润,等人们用卖丝绸茶叶的银子同他买粮食,又要赚上一笔,人们买卖东西不过靠乔掌柜左手倒右手罢了。
面对如此巨额的利润,说不眼馋是假的。
不过众人没有门路,唯有依赖乔掌柜。
木槿觉得门路固然重要,但普通的绣品铺子和布庄对丝绸绣品有着天然的需求,总不能因为不是熟人而拒收吧。
当然,一家两家可能如此,但绝不会家家如此,她打算赌一把试试。
因此,光靠她和陈寡妇不够,木槿在征得陈寡妇的同意之后,让细娘、荷花、红花、有粮媳妇、栓柱媳妇等年轻的妇人来学习纺织刺绣。
她们大多有几分底子在,即使无法和陈寡妇相比,活计照旧很不错。
如今正值农闲时节,妇人们倒不怕把整日的时光消耗在木槿家中,陈寡妇和木槿尽量把如何养蚕、如何抽丝、如何纺织丝绸教给东小庄的妇人们。
在讲究独门秘方的时代,像陈寡妇这种不藏私将技艺全教出去的很少,陈寡妇的做法引来织女镇不少议论。
有年长的婶子大娘就去陈寡妇家中游说。
她语重心长地劝说陈寡妇:“麒麟他娘,婶子知道你跟东小庄那个妇人要好,你单教给她一个人的话我不说什么,却总不能把咱们老祖宗几百年传下来的手艺教给那么多外乡人。”
织女镇凭借种茶纺织在明州城立足,因为织女镇纺织出来的丝绸更为精美,比其余地方卖的价钱高很多,许多织女镇的乡民以自己的纺织技艺为荣。
他们跟东小庄关系好不要紧,却不能把吃饭的手艺教给旁人,织女镇已经有好些妇人看不惯陈寡妇的做法。
在出事之前,陈寡妇和织女镇其余人抱着同样的心思,险些被张家人害死后,她看着织女镇的族人们并不打算保她反而包庇乔掌柜,陈寡妇难免感到寒心。
幸亏织女镇的童生老爷去里正处游说,才令里正打消了将自己交给张家人的心思。
短短几天功夫,陈寡妇就看清楚了周遭人的面目,她觉得眼前所谓的自己人还不如东小庄那群外乡人靠得住。
而且陈寡妇并非一时冲动,在做出教织女镇妇人手艺的决定之前,她着实思量许久。
她将乔掌柜得罪的死死的,往后再想卖绣品或者绸缎并不容易,唯有带着东小庄的妇人一道做。
乔掌柜指定不会收她们的绸缎,到时候大家伙正好商量着另辟蹊径往外卖。
因为陈寡妇有自己的小算盘,面对陈氏族里婶子大娘的劝说可谓全然不为所动。
说话的婶子嘴巴都干了,陈寡妇才缓缓开口:“婶子,我晓得你为我考量,不过在我被乔掌柜坑害得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族里人不肯护着我这个丧夫的寡妇时,多亏东小庄的人跑前跑后才令我勉强活命,我既然有养活自己的手艺就不能藏私。”
眼见陈寡妇油盐不进,过来劝说的婶子只能带着怨气无功而返。
织女镇心急如焚之际,东小庄却有越来越多的妇人加入进来。
木槿家人少屋子宽敞,所以妇人们多聚在她家同陈寡妇学手艺,因为后头有更多人加入进来,木槿托崇文崇武等人把最边上两间屋子打通,如此看来,除却卧房,其余四间房屋皆被打通,只有中间的柱子为建筑物做支撑,看起来宽敞极了。
当然,她们同样碰见了其他难题。
最难的要数纺织的的织布机。
丝绸质地细腻且制作工艺繁杂,织机比寻常的织布机昂贵,寻常人家很难担负起好几两银子的支出。
东小庄家家户户有银子不假,然而穷惯了的农家人不愿意为见不到成果的东西付出银钱,何况好多人家都是公婆当家,年轻妇人手头压根没有银子。
提到织机一事时,只有栓柱媳妇和有粮媳妇果断点头说愿意出银子买织机,剩下的妇人则陷入沉默中。
有自认为机灵的妇人说:“不如妹子你买两台织机,我们轮流在你家织布,到时候给你赁织机的银子就是。”
妇人想要赚钱,却因为此前从没有接触过纺织丝绸犯嘀咕,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事情做出来,能够成功还好,失败了的话五两银子就会打水漂,自己恐怕会被丈夫打死。
买织机的五两银子不算小数目,妇人想赚钱却不愿意付出成本,就打起了木槿的主意。
当初在土匪窝里族长可是多分给了木槿两锭金子来着,她财大气粗上头还没有公婆丈夫把持银子,买织机的话阻碍更小。
何况此事本就由木槿牵头,很多人觉得最先怂恿的木槿合该出点力气。
当然,她们没有忘记木槿在逃荒路上的帮扶,虽然想要占便宜却不至于太过分,她同样愿意往后退两步。
“俺知道此事做不成的话会让妹子吃亏,不过俺上头的婆婆难说话,着实拿不出五两银子来,还望妹子多出点力气,俺不占你便宜,你照外头雇织娘的价钱给俺几个铜板就成,余下的银子自可凭你安排。”
说实话,在纠结东小庄的妇人过来学织布时,木槿动过这个心思,不过很快就打消了雇人干活的心思。
纺织丝绸需要专门的织机,若不想织机隔三差五出问题,最好在明州城专门的铺子里买,织女镇的织机就是如此来的——
因为织机造价昂贵,明州城很多以纺织为生的人家在女儿出嫁时会以织机作为嫁妆,一用就是半辈子。
陈寡妇如今用的织机就是出嫁时的陪嫁,她对吃饭的家伙格外爱惜,若非必要,其他人连碰都不能碰。
如果木槿买织机的话,加上旁的原料价钱需要几十两银子的支撑,能把纺织丝绸的事做起来还好,至少可以收回成本,万一做不起来只会把东西砸在自己手里。
尤其在亲身接触过织女镇的纺织活计之后,木槿很明白当中的弯弯绕绕,有些活看着很好做,真做起来却不容易。
思来想去,她不大愿意担起那么大的风险。
毕竟她没有进项,承担不起几十两银子的亏空。
木槿的意思是让感兴趣的妇人买上台亦或几家合买,好歹可以分散风险,但妇人们不愿意,她们过惯了穷苦日子,绝不可能往外掏钱。
眼见好些人就要放弃,木槿咬咬牙说:“且让我想想,过几日我再给你们答复。”
妇人们明白开销不小,乖顺地走回家了。
王李氏听闻此事,风风火火跑进屋子训斥木槿:“你可不能充冤大头买那劳什子织机,人人都想赚大钱,真赚到的又有几个?咱不能犯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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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算计
彼此算计来商议
方才屋里聚了二三十个年轻妇人,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声音无比嘈杂,王李氏却因为怕闺女吃亏的关系在院子里竖起耳朵听。
偷听不打紧,王李氏听到要紧处险些直接冲进屋里提起木槿的耳朵好别让她听信了那群妇人的言语。
“我跟你爹教你做个厚道人不假, 可总不能让人在银钱上占你便宜,还买织机, 听她们胡吣!”
王李氏和王宝山素来有老实厚道的名声, 可谓广结善缘。
但凡家中有事用到族人们帮忙, 族人们都会念着他从前的好出把子力气, 但王李氏把结善缘和做冤大头分的格外清楚, 闺女本就守寡没有进项又得罪了乔掌柜,往后不晓得有多艰难,纵使手中有些银钱, 照样不能太过挥霍,王李氏着实不愿意让木槿出银钱。
当然,王李氏只知道木槿明面上的二百多两银子并陪嫁的金手镯, 并不知晓她去当铺的事。
木槿犹豫的点和王李氏全然不同。
人当然要给自己谋好处, 东小庄的妇人希望不付出任何成本得到好处, 她则想通过付出初始成本获取更多的利益。
两边各有思量,没办法说谁算计谁。
木槿没打算瞒王李氏, 否则她和王宝山肯定会来轮番轰炸。
木槿:“娘, 我知道你在忧心什么,可我又不是傻的, 自然知晓银钱的好处。”
不待她说完, 王李氏就急着劝:“你既知晓不该胡乱花钱, 直接拒了她们便是, 何必还说那劳什子想想。”
“我单带着孩子过活又没有土地, 总不能后半辈子吃老本, 原先想着乔掌柜或许可靠,总能通过乔掌柜把东西卖出去,奈何被他害的差点没了性命,当初我跟陈嫂子去找他又给里正出了主意,他心里记着仇呢,总不能还收我的东西,我只有另谋出路了。”
虽然东小庄的妇人正处于初学阶段,针线功夫亦或纺织功夫远远比不了织女镇的人,但她们吃过缺衣少食的苦头、性子踏实勤恳,想必会尽最大的力气给家里挣银钱贴补生活,木槿倒无须担心她们消极怠工亦或乱成一盘散沙。
此外,还有陈寡妇这个有名的巧手娘子指导,不用太忧心质量。
最让人犹豫的反而是销售问题。
她不像乔掌柜有足够的人脉,若想将手头的东西卖出去恐怕不容易,不过万事开头难,只消她在前期找好路子,后头应当不会有太多艰难险阻。
何况还有张家,张家在后头还派了两拨人来打探她和陈寡妇的下落,见没有任何踪迹才勉强放弃,近几个月已经没了张家人的消息。
木槿寻摸张家到底是大户人家,面对的事多着呢,即使见到真人之后难免还会为难她,见不到的话却不至于咬着不放,然而究根到底始终有层风险在。
听木槿说起她的思量,王李氏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
当时她在外头听见几个妇人想让木槿出银子置办织机的话语,整个人被气到牙齿咯吱咯吱响,生怕闺女多拿银钱败了家业,却没意识到背后的意义。
按照木槿给的说法,如此倒并非不可行。
王李氏娘家和夫家皆是富户,她手里存过银子也大量花费过银子,倒不像普通的农家妇人每文钱都计较,只要将银钱花在正经地方,王李氏不会反对。
毕竟当年和许家结亲的时候,王李氏是见过许天赐舅家的,他舅家世代做郎中,虽然家中半亩地都没有,积蓄反而比她这种有几十亩地的人家更多,王李氏清楚普通农家人以为的没有积蓄土地的人家能有多么富裕。
王李氏说道:“这等大事还是要同你爹商量一番,毕竟要出几十两银子哩!”
她听得分明,当时金宝媳妇和疙瘩媳妇几个妇人说自己手里仅仅能摸到几个铜板而已,看她们的意思,如果木槿当真将此事应下,除却织机以外,少不得木槿置办针线、簸箕和后头用的桑叶,单看一项的话不用几个铜子,奈何这是门长久的营生,零零总总的花费要有几十两银子。
将事情办好了还行,倘若办的不好把货砸在手里,几十两银子就打了水漂,说不担心是假的。
王宝山听闻此事,先转过头看了看老妻的脸色,见她不曾表现出太过激烈的反对,才提出自己的担忧:“我也愿意你有个正经营生,但咱们终究在旁人的地界上,总要小心为上。”
王宝山不担心木槿干这种营生会沦为商户的事,毕竟倒卖的规模不大,没有人同官府告发的话,户籍文书上照旧是农户。
不用看别人,乔掌柜的例子就近在眼前。
乔掌柜向来没几亩地可供耕种,几十年来靠在两边来回倒卖物什发了家,如今照旧是农户的户籍。
而且所谓商籍,一般是生意做大了的大商人亦或累世不加耕种做买卖为生的人家,照木槿的折腾法子远远够不上商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