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玧
王崇远自个都没有注意到,说话时他的嗓音带着平日没有的嘶哑。
崇文:“八九不离十。”
大家听了,整个人都后怕起来。
榆树年轻,抢先往前跑:“走,咱们快家去吧!”
要搁往常,说不准会有人先嘲笑是不是腿软了啊,可是此时,大伙再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不约而同快步往前走。
他们回到王家村时,天已经全黑了。
王家村众人当然没有休息,他们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几乎一半人家里都出了人,他们家里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刻等着出去的人赶紧回村。
巡逻的人首先发现他们已经回了村,太阳落山的时候王宝兴就嘱咐巡逻的人给出去的汉子带话,让他们回来直接往他家去就行。
不出意料的话,王宝兴要给大家伙管饭食。
崇远崇文他们一天在外面奔波,本来就又冷又饿,后面更是收到惊吓,这一天委实过得艰苦。
王宝兴给他们先倒上一碗热水,让他们暖暖身子。
大伙把今日的见闻同王宝兴说过。
除柳桥村以外,他们去了四五个村子打探情况,大家伙都没有水,唯一好点的只有大河湾,他们村人都保住了,一个饿死的都没有,剩下几个村子多多少少有饿死人的情况。
“你们没去河堰?”王宝兴问。
他打发这群人出去,一是看看城里情形如何,城门是否打开了;二来让他们去看看周边村子里有没有水源,尤其是黄河所经过的河堰。
河堰属于黄河流经他们县的一段,往年春天一来,水量就会特别大,如果今年还有水的话,即使不下雨,他们说不准还能一担子一担子地挑回水来灌溉,就算比往年累上数倍,但好歹有粮食种。
今年没有任何要下雨的迹象,他们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河堰身上。
王崇远摇头:“去年已经干的差不多,今年里头压根没有水。”
虽不至于像其他湖泊一样因为干旱出现裂缝,但河堰确实已经干涸了。
王崇远又说了他们看到那截腿骨的事情,王宝兴没有现场目睹过,再加上他前几个月便听说过,心里头有足够的准备,倒不像他们一样吃惊。
他淡淡地说:“你们各自家去之后,让家里人给叫叫魂。”
这里人觉得受到惊吓之后,必须得叫魂,才不至于受到外来力量侵扰,其实和现代的看心理医生差不多,都是求个安慰而已。
王宝兴给他们拿来一筐杂粮饼吃,里面半是白面半是杂粮。
“今天你们都累着了,先吃点东西补补,管够!”
要放在从前,大家早就大快朵颐,毕竟在家里可吃不上这么好的饭食,但是他们多数人都没有从刚才的冲击中走出来,木然地嚼着饼子。
——
村民们心心念念想着种地,隔三差五就跑去自家地里或者王家渠看一看,盼望着王家渠能有水。
可王家渠底下都已经出现裂缝,怎么可能凭空变出水来?
村民们脑子里都清楚,可仍在奢求奇迹。
二月中旬以后,天气终于出现回暖的迹象,虽然依旧比往年温度低,可是比冬天动辄零下二十多度好多了。
现在大概在零度左右,木槿是通过院子里结不结冰判断的。
温度上升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最明显的就是一个冬天不曾下降的井水位置又下降了些。
因为家里那个浴桶洗澡还在用,所以空间里只有之前从许天赐的私塾里头带回来的大浴桶被装满水放进空间里,因为怕断水,木槿把空间里卖的那种塑料洗脸盆也一个个装满了水放在空间。
至于家里的大瓮,则时刻保持装满水的状态,以防不测。
在所有人惶恐不安的等待中,官府来人了。
作者有话说:
古代人安土重迁的情节非常严重,不把他们逼到没命是不会放下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出门逃荒的,所以王家村才坚持这么久。后来发现唯一可能有水的地方都干涸,加上官府的事,才下定决心出去逃荒,基本上后面两章就准备出门逃荒了,我现在也还在修改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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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一更
跟你二伯一起走
看到官兵的一刹那, 所有人都兴奋地跑出家门,独守孤城这么久,官府终于能腾出手管他们了!
官兵们拿着册子盘点人数, 主要是男丁人数。
因为王崇远就在县衙谋事的缘故,带头的那人他还认识, 是同他关系不错的同僚。
“赵兄, 是不是朝廷要来赈灾了?”王崇远问。
另一边, 王宝兴早就让家里人泡好珍藏许久的茶叶, 拎着茶壶过来招待众人。
王宝兴是在县里排的上号的乡绅, 不光因为地多,像杨老爷家里,地更多, 但他到老也只是个财主而已,主要因为王宝兴家境殷实而又有童生功名,才让人尊敬。
所以, 那群官兵对他格外客气。
王崇远那位同僚也不瞒他:“县太爷把头发愁得花白也没盼来救灾的粮食, 处处这般, 朝廷哪还有多余的粮食?”
王崇远拱拱手:“还望赵兄多加指点,自从家来养伤, 我竟不晓得外头许多事了。”
那人凑到王崇远耳边:“咱们县东南边那窝土匪势力越来越大, 官兵们过去剿匪许多次,次次损兵折将, 现下无人可用只能征用民夫了, 你若有兄弟, 可得好好打算。”
王崇远听得一惊, 但努力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他深深作揖:“多谢赵兄告知, 来日我必将报答赵兄大恩。”
县里给的说法是征收民夫服徭役, 在往年常有的事,一般就去个十天半个月,多是修筑工程,比如清理河道、修筑城墙之类,大家习以为常并没有人把它当做一回事。
但今年不一样,今年可是让他们直接跟凶悍的土匪拼命。
崇远就是在那时受伤的,他可太明白其中的危险了,同僚告知他这一内幕与救命之恩无异。
官兵们把十五到三十岁的壮丁登记在册,临走前还有人感叹王家村和其他村庄果然不同,一场灾荒下来,他们村仍旧全须全尾的,没有一人饿死,实在不容易。
——
等人一走,崇远便将此事告知族人乡亲们。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讨论起来。
村里二十来户人家,只有一两个儿子的一般都是祖孙三代同堂,如果有三个及以上儿子,那么大概率会分家单独造房。
这就导致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需要服徭役的壮丁,比如王宝山家,崇文二十三四,崇武也满了十五岁,两个儿子都需要去服徭役。
现下哪是服徭役啊,去送死才对。
崇远可是亲眼见识过土匪的凶悍,崇远那么壮硕尚且受伤,他们怎么能保证自己可以活着回来?
听到王崇远一说,就有那等胆子小的,直接跑来跪在地上,哭着说:“大哥,大伙同宗同族的兄弟,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啊!”
王宝兴在他那一辈排行第二,可是他上头排行老大的刚成亲人就去了,所以并无子嗣,崇远是他这一辈中最大的。
要放在从前,一个汉子眼泪鼻涕糊一脸当着众人如此,肯定得被嘲笑,但在生死面前谁还会在乎面子问题?
保命最重要。
王崇远往王宝兴那边看过去,王宝兴捋一把胡子,慢悠悠说:“大家同是王家族人,崇远定然会尽力帮忙,只不过还要看看该如何帮才是,你们且家去,明日再来我家。”
期间,王崇远向父亲投来疑惑的目光。
他在县衙算个小头目不假,可是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委实说不上话,即便他想帮忙,可也无从下手啊。
王崇远不知道一向谨慎的父亲为什么一反常态说起大话来。
众人散去之际,王宝兴把王宝山留下。
王宝山绝对是最不好受的人之一了,他家两个儿子,恰好都在征收徭役的范围之内。
让他们这群只会种庄稼半点训练都没受到过的汉子去打刀尖上舔血的土匪,简直在送人头,王宝山真不想让崇文崇武去,只期待二哥能有办法帮他们。
见到王宝兴把自己留下,王宝山示意崇文崇武先家去。
崇武替木槿抱着孩子,不解地问:“姐,你说二伯真有法子救我们吗?”
崇武再天真也明白,这时候去服徭役同上战场没有任何区别,十个人里头有一个人回来已经是万幸。
木槿看着崇武说:“当然,你和大哥都不会去服徭役的!”
她的语气十分笃定。
王宝兴刚才许诺大家的话木槿听得一清二楚,他从来不是爱说大话的性子。
但是,以崇远的资历恐怕很难一下子把全村人保住,再联想之前王宝兴隐约透露出来不下雨就去东边的口风,木槿猜想他这是准备带着全村人逃难去了。
王宝山被族长王宝兴叫过去,同来的还有王家族里几个辈分高的老人。
拥有百亩良田的王宝兴家粮食尚且不是那么短缺,大方地留他们一道吃饭。
不过王宝山回来比预计早得多。
那时候木槿他们还在饭桌上。
王李氏放下下筷子问:“当家的,咋那么快就回来了?”
说是在吃饭,其实除了木槿之外,王家人没有一个吃得好,所有人都在担心崇文崇武会不会真的要去打土匪了。
王宝兴叹了一口气,还没张嘴就被王李氏再次抢过话头:“族长怎么说?”
她现在第一等担心的便是两个儿子要不要服徭役。
如果王宝兴有法子,哪怕让他们拿出银子免徭役也是使得的。
王宝兴:“你且听我说。二哥此次把我们几个人叫去说他其实没法子让族里的子弟免除徭役,他说与其要去跟土匪拼命,还不如往东边走。”
“啥?往东走,那咱们不也成灾民了?”
他们都见过一群背井离乡逃命去的人,一个个脏兮兮的狼狈不堪,一想到要放弃自家几十亩地去未知的异乡,大家就打心底里抵触。
王宝山当初也这般想的,但王宝兴给他们解释说,如果他们现在不走,那么族里的壮丁就得上山剿匪,或者说上山送命更合适,再加上现今已经开春,但仍然一滴雨都不下,他们到时候真剩下一群老弱妇孺的话,想走都走不了。
王宝兴说完,屋子里剩下的唯有沉默。
人们普遍安土重迁,不愿意离开世代居住的家园。
而且他们村是周边有名的富裕村,家家户户都有地,少则两三亩多则如王宝兴家上百亩,要是离开地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