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玧
这几户人家无一例外人口少,家里都是三四口人而已。
“这神仙分的忒明白,还按人头来呐……”
“你再说下去,下回神仙就不管你了。”
“俺就是说说,神仙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民计较……”那人双手合十道。
崇武和王宝山一人拎一个水桶回到家人身边,王李氏见到水桶简直喜出望外,没想到刘老三还有几分真功夫在那里。
队伍里喧闹无比,有拜神拜佛以示感恩的、有围着刘福贵想要他帮忙多求点水的、还有忙着分配那两桶水如何用的。
下半夜注定睡不着了。
王李氏同样在忙着分配那两桶水,一家人要喝水、牲畜需要饮水、家里除糯米砖以外还得做些干粮吃,不然长此以往肚子受不住。
王宝山看着刚得来的水,说道:“做干粮的话,又得耗费许多水。”
王李氏叹气:“我怎会不晓得,只是家里人这些时日一直吃糯米块,一个个都拉几回肚子了,长此以往迟早要倒下。”
糯米砖放置多年,加上被狠狠压成砖块模样,吃起来格外艰难,天天吃这个难免会拉肚子。
木槿一家人都或轻或重闹过几次肚子,王李氏想着这般不是办法,别还没逃出灾区人就先没有了。
王宝山听完理由,的确是这个道理,只好由着老妻去。
王李氏晓得现在水有多珍贵,自然不敢多加浪费,她准备先做上两锅干粮,家里每日只吃一张饼子,剩下的时间就吃糯米砖块,两边掺杂着吃,总归比只吃糯米砖块好一点。
周氏把面盆拿出来,接着和面的盆往里头倒面,王李氏放水时,手哆嗦着,生怕多放一滴。
她只倒了几瓢水,看着面粉勉强被和成一团就立马停下倒水的动作。
周氏犹豫着开口:“娘,这样蒸出来能吃吗?”
王李氏放的水实在太少太少,非常勉强才让面粉成团,水量比寻常做干粮时少一半多,周氏怕到时候做出来没法吃,反而浪费水和粮食。
王李氏瞅一眼面盆:“就照这样做,能吃就行。”
王李氏已经做好成算,寻水不容易,下次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气,接下来如果还找不到水,现在手里的两桶水恐怕得要支撑家里用一个来月。
她预备着先做好干粮,做干粮就用荷花教的法子,也不跟以前一样每顿饭都吃,一天吃一个就好,其余时间就吃糯米砖,中间还得省出水来喂牛,她家里东西多,如果把牛渴死,后面上路指定不轻松。
最后剩下一桶水多一点,先把家里两个水囊装满,对了,闺女手里的水囊也得装满喽,等把水囊装满、把牛喂饱再带着水桶里的一小半水继续上路。
刚化冻时,她家里还曾因为路途颠簸而洒过水,那时候家里人尚未意识到水源会如此珍贵,现在可不能跟以前一样了,还是放在水囊里头更保险。
看到大家因为求到水脸上洋溢起满足的笑容,木槿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自从王宝兴分水那日起,木槿担心接下来再找不到水,队伍里的人会渴死在半路,一直想该如何把自己空间里的水给拿出来,她一步步诱导刘福贵走进圈套里,私下反复推敲每一个环节,因为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错,她就没办法拿出水或者被当成鬼怪抓起来。
现在终于达到了预期的目标,木槿心里头一块大石头才落下来。
上半夜她担心得一晚上没睡,现在又困又饿,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到刚才刘福贵祈水的地方,吃下一整个馒头才有了饱腹感,接着她又拿出一罐可乐咕咚咕咚往嘴里灌。
这几日家里头水实在有限,木槿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每次轮到她喝水时都是浅浅呡一口或者只对着嘴巴做出喝水的模样,实则一点都不喝,她今天又一直没有找到单独出来的机会,实在是太过口渴,加上如今天气又热,她拿出原先放在便利店冰箱里的可乐喝完才稍微缓过来。
除了给自己补充能量外,木槿又把刚才递给刘福贵喝的水囊倒上一丁点水清洗一下。
双胞胎用的水囊里头已经被她装满牛奶,给刘福贵喝水的那个水囊是她自己用的,王李氏刚才还对闺女说让她等会儿将水囊拿过去装水,现在水囊里面还残存着药物,如果接着用的话,说不准会让本来就又累又困的木槿在半路上直接睡过去。
木槿清洗完,又往里头装上一半水,然后才朝着王李氏走过去。
王李氏指着水桶说:“你快去把自个带的水囊装满了。”
说罢,她又继续揉面做饼。
木槿背过身去,继续往里头灌水,因为她提前装了一半的缘故,只一会儿就成功将水囊装满,木槿为了避免受怀疑,还特地把它放在家里人低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她接着又去给王李氏揉面烧火,其他人家见木槿家里如此,少不得动起做干粮的心思。
并非他们不爱惜刚得来的水,而是天天吃糯米砖,身体实在受不了。
有人家做干粮时,婆婆一个劲提醒着儿媳:“少放水,再少放一点……”
“刘三叔不是能祈水吗?等用完再请他向上天求求就好了。”她儿子说。
那家人跟木槿家里隔的不远,声音不可避免地传到木槿耳朵里。
木槿导演了整个故事,心里清楚自己手里还剩下多少水,等大家用完现在的水,接下来她顶多可以再接济他们一次,再往后可就只有空间里的上千瓶饮料可以用了。
这些饮料,她一个人当水喝,能喝上一年,但是分到队伍里头,一个人不过能分到几瓶而已,接下来恐怕只有渴死在半路上一个结局。
木槿貌似不经意地说:“前些日子我跟刘三叔打听时,他还说这种事损耗元气,偶尔才能做一次,我看咱们还是好好爱惜手里的水吧,不然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再遇见,受灾的黎民百姓这样多,老天爷总不能只照看咱们。”
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的人一听,果然有理,他们重新珍惜起手里头的水来。
与众人的开心不同,刘福贵在经历过一开始的狂喜以及后面迷惘以后,现在心里反而多了一些不该有的恐惧。
说实话,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这般轻易求到水,他只记得当初自己念了几个时辰符咒,整个人又累又困,嘴里还口渴,幸好中间有木槿给他喝两口水才缓过来。
后面半个时辰,他念着念着居然不小心给睡过去,等到醒来就看见眼前水桶里头都装满了水。
刘福贵不知道是否是他的诚心感动上天,他对着村里人期盼的眼神,居然变得胆怯起来。
长子见到父亲发呆,不晓得发生何事,他说道:“爹,现在整个车队都感念您的恩德,咱家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了!”
以前连家里人都怀疑刘福贵邪祟附体,这下他跟上天给整个车队求来水源,按理说应该高兴才是。
长子不晓得父亲为何闷闷不乐起来。
第83章 困境
太阳炙烤着他们
不管如何, 刘福贵在车队里的地位直线提高,就连有童生功名的地主老爷王宝兴都对他礼遇有加。
以前大伙在祖祖辈辈的传说中听过神仙下凡扶危济困,始终心存敬畏, 全然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降临在自个身上。
等到真发生,大家简直要将刘福贵当半个神仙供奉起来。
最过分的一个人, 居然还想要请着刘福贵带他一道修行。
刘福贵却没有在一片赞美声中飘飘然, 他反而分外恐惧, 恐惧到对往日例行的求神拜佛都兴致缺缺。
见到家里人随意挥霍刚得来的水源, 刘福贵道:“老大家的, 你用水省着些。”
大二媳不好反驳公爹,等他离开,转头跟丈夫说:“不知道爹是咋想的, 明明自己能求水,干啥要吝啬这点子水。”
刘家长子同样不大明白,然而他不愿意在媳妇面前丢掉面子, 他说:“你一个乡野村妇自然不明白爹的心思, 你听爹的话, 且省着点用。”
“晓得了。”
家家都是这般情形,经历过一开始的狂喜, 他们重新审视手中的水源, 看看手中十分有限的水源,又瞧瞧因为缺水接二连三倒在半路上的难民, 恨不能将它捂在怀里才好。
——
额头上的汗快要滴进眼睛里去, 木槿赶紧伸手擦干, 假若汗水不是滴在这个位置, 她可能连管都不会管。
天气一如既往地干燥, 队伍里不少人脸上干得起皮或者裂开口子, 如果是在后背,可能出完汗不到几分钟就被蒸发掉。
刚才王宝根婆娘跟王李氏唠嗑时还说,她家荷花脸上又起皮了。
“别裂开就行,若裂开口子就有的疼了。”
木槿跟荷花搭伴出去解手时,曾经看过荷花脸上的干纹,她应该是敏感性皮肤,所以比队伍里其他人更容易晒伤或者因为空气干燥导致皮肤出现裂口。
大家或多或少因为干旱缺水而皮肤干燥,但像荷花一样隔三差五就裂开口子的人却极少。
木槿她们一路上见到其他难民,有斗笠的戴斗笠,没有的就拿块布当方巾捂在头脸上,想要借此挡住猛烈的太阳照射或者稍微缓解一下,避免脸上身上干到裂口子。
这时候除了一小部分达官显贵和商人以外,绝大多数平民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单纯日晒的话,大家并不惧怕。
但是往年一到夏日就会下雨,空气中湿度比现在大得多,只要不是天天挑晌午太阳最大的时候下地,根本就没事;如今却不同,大地干到出现裂纹,天很清亮,大太阳炙烤着他们,即使有风吹过来也只会加重干燥,把头脸暴露在外,轻者起皮刺痛,重者脸上裂开口子。
木槿家有她之前提供的护手霜,所以家里人并未再出现□□到裂口子的情况,王李氏满心以为这是闺女最后的面脂,不敢浪费,常常嘱咐家里人说抹上薄薄一层就可以。
只要不下雨,他们天天在外头就会有晒伤或者干裂的危险,她得嘱咐家里人节省些用。
王宝根夫妇一向热心肠,就是木槿一家,也受过王宝根的帮助,荷花又是王李氏眼看着长大的,王李氏心里不忍心,对王宝根婆娘说:“我这里还剩下些去年的面脂,你把孩子叫过来抹抹,怪可怜见的。”
普通农家少女很少见到面脂,荷花只在出嫁时才用过一回,见到王李氏给她用面脂,新奇地睁大眼睛。
王李氏用指尖轻轻沾上一小撮,给荷花抹匀就把盖子给盖上。
荷花母女再三感谢才离去。
王李氏还不忘嘱咐说:“等过两日再往我这里抹一回。”
荷花当然愿意,听完赶紧答应下来。
家里大人有木槿给的护手霜,暂时避免了脸上皮肤干裂的情况,两个孩子却不好办。
空间里没有幼儿使用的护肤产品,木槿又担心成人用的会有添加剂,所以一开始并不敢往孩子身上涂,她每天晚上会用湿巾给如意吉祥擦拭一番,白天也会往竹筐里头喷洒一点水避免太过干燥,但姐弟俩脸上仍旧长了小疙瘩。
王李氏看后说他们那是干的。
“是不是和将如意吉祥天天放在竹筐里闷着有关系?”木槿担心地问。
王李氏拿袖子给姐弟俩扇风:“外头这样干热,把孩子抱出来没东西挡阴只管更热,还是将他们放在里头吧。”
但凡外头凉快一点或者遇见一个树荫,王李氏都会让木槿把孩子抱出来,可是现在瞧瞧外头一片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顶着大太阳把孩子晒伤该如何是好。
王李氏想把木槿之前给的护手霜抹到孩子身上来着,结果被木槿给阻止了。
等到王李氏离开,她才在空间里拿出一款植物配方的柔肤水来,给孩子擦到手上。
这是大人用的,不清楚孩子抹了会不会不好,她只能先给双胞胎抹在手上试试,这两天如果没有什么异常的话,再给他们抹到脸上身上。
有时候,木槿在想,像吉祥如意这般一出生就面临地狱模式的孩子,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恐怕都极为罕见。
连王李氏和王宝山都没想到,两个孩子能够在饥饿、干旱缺水、还有风餐露宿中存活下来,若最后真能活着走出灾区,婴孩时期的传奇遭遇恐怕够姐弟俩吹嘘一辈子的。
后面两天,木槿隔三差五就握着他们的小手看,见到没有红肿或者起小疙瘩,才给孩子在脸上脖子上都涂抹一番。
自打天气热起来,木槿就把他们身上棉衣棉裤脱下来,换成单层的衣裳,倒方便木槿涂抹的动作。
这要多亏逃荒之前王李氏给他们一人做了几套小衣裳才有的替换,因为没有水没办法涮洗,木槿隔十天半月才给他们换上一身,换下来的脏衣裳都堆在空间里。
至于她自己,因为没有那么多替换衣裳加上身上出汗,味道可不是那么好闻。
不过谁也不用嫌弃谁,队伍里头大人皆又脏又臭,若让一个陌生人过来打量他们,乍一看真不能分清楚谁是谁。
木槿用布料把头发紧紧箍住,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洗过头发,顶多拿湿巾擦一擦,头发简直脏到没眼看,无奈之下只好先把头发束起来眼不见为净。
等到王宝兴敲响铜锣,木槿认命地从木板车底下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