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我常常会觉得,好像也有一只眼睛,在盯着我。”
……
与陈晓米做过沟通后,三名警察起身道别。
步出办公室的一瞬,易家怡垂眸想了想,又转头,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推着门,对并未送出来的陈晓米说:
“Sandy,随着贫富差距越来越大,阶级固化越来越严重,大比例没有分到财富的人会越来越愤怒,政府利用六合彩、赌马等手段给这些人一些‘一夜暴富’的希望,让大家不至于彻底绝望,乃至于愤怒爆发,影响社会安定。
“但你应该知道,‘一夜暴富’是不存在的,‘富贵险中求’才是真实社会。
“‘险’与富贵是并生的,‘险’后未必一定有富贵,但想向上爬,总归躲不掉。”
家怡指了指被陈晓米随手丢在沙发上的报纸,再对上陈晓米表情时,知道对方已然明白了她隐晦的安慰和鼓励。
在陈晓米目光从报纸上移向自己时,家怡点点头,关上了门。
……
“你觉得陈晓米没有嫌疑了吗?”方镇岳在上车时,开口询问。
梁书乐也好奇地望过来,他也在好奇。
“案件未到揭开所有面纱的那一刻,就难以断定她是否真无辜。但……”家怡揉了下额头,笑道:
“万一她是无辜的呢?”
……
接下来仍有人轮班监视陈晓米,但却从之前的2人蹲点,变成了1人蹲点,且转交PTU负责。
而姚青田的监视却被加强,家怡等B组探员都加入了轮班蹲点的行列。
在Joe的造谣报道引起热潮的第二天,姚青田上午到母亲铺子里帮忙。
姚青田的母亲是位非常强悍的劳动女性,没有多少学问,也不太懂得如何跟孩子相处。她早年丧夫,一人将孩子养大。
一个女人在市井间维持一间不小的卤味、腌菜铺,与形形色色的人周旋,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和一副顽固不化又强横古怪的坏脾气。
在姚青田辛辛苦苦帮母亲忙的过程中,姚母也并未给他好脸色。
慈母形象在她身上退化,剩下的只有‘严父’角色。
而姚青田好像也习惯了母亲的脾气,只埋头做事,并未表现出任何被骂、被差遣、被轻视的不悦,哪怕他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早不是可以任由父母打骂、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了。
与母亲沉默地用过午饭,他离开母亲的铺子,便折回家中。
之后一直在房间里,似乎是看书到下午。
香江学校放学非常早,许多学校下午两三点就已放课。
但大多数学生一天的学习并未结束,他们会在学校附近或一些特定的补习班里补习,有的甚至在晚饭后仍要去补课。
姚青田便是在这种规则下生存得很好的一份子,他虽然失去了学校教师的工作,却反而因祸得福,在为两名学生做家庭教师的过程中,收获更多薪酬,以及自由。
虽然他因为过于严厉体罚学生而被开除,但一些家长却仍认为他是个好老师——他的教学质量和严厉,对于持有‘棍棒底下出孝子’观念的家长来说,反而是很值得推崇的。
下午4点,姚青田便等在他的学生李宝云家中,她的数学基础很差,因此他为她制定了非常沉重却绝对会行之有效的学习计划。
只是时间到了4:12分,他仍未等到他的学生回家。
菲佣早已看出他脸色不好,时不时跑去门口张望,嘀嘀咕咕说着大概是‘怎么还不回来?’之类意思的话。
直到4:28分,李宝云才转过巷口,手里举着一个风车和一个棉花糖,挂着孩子天真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蹦跶回来。
菲佣早已急不可待,见到她便猛招手喊她快些,再快些。
李宝云却只是不好意思地一笑,将风车妥善交给菲佣,请对方一定帮忙收好,不要让家庭教师看到,最后才依依不舍地交出棉花糖,还要求菲佣姐姐保证绝不偷吃,这才快步跑进家门,奔回自己房间。
而此事,姚青田已在她房间里等待了半个多小时。
在李宝云踏进房间时,他记录下时间,精确到秒,以此明确她所犯错误的严重程度……
……
……
警方跟踪陈晓米和姚青田第4天,仍未捉到两人联系的证据。
“有没有可能陈晓米跟姚青田真的不是教唆犯和执行者的关系?”家怡站在B组办公室的白板前,驻足十几秒,又开始来回踱步。
“我们之前的猜测错了吗?”方镇岳坐在门口的桌子上,望着白板上的字。
“之前我们之所以怀疑姚青田和陈晓米有关系,全赖这几项——”家怡指了指白板,继续道:
“第一,凶手跟苗利群没有任何瓜葛,无犯罪动机,却兴师动众地杀掉苗利群,相比姚青田,陈晓米的动机更明确,且她了解法律,对如何反侦察是了解的;
“第二,凶手杀死的都是有‘污点’的猫狗和人,姚青田是个数学老师,陈晓米是个律师,显然陈晓米更有犯罪动机一些……”
当然,还包括姚青田明明是个很有力气的人,却又穿中山装,说错成语,像是跟某些人学习到些东西,却又运用不好似的。这些矛盾点也很可疑。
“重新回来考虑过的话……”方镇岳眉头耸起,现在许多信息都补全了,那些疑点反而变得不再可疑,“首先,姚青田是个常去法院观看庭审过程的人,他有时间且有兴趣去了解法律和一些案件情况,以获得反侦察能力。”
“是的,其次他母亲是做卤味和酱菜的,他从小就帮母亲搬卤缸、腌菜坛子等重物,一直持续几十年,练就较有力的上肢也变得合理。”家怡默契地接话。
“他观看庭审时,每当法官宣判被告获刑时,姚青田就会露出兴奋又畅意的表情——”方镇岳补充。
“他很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对犯错既受到惩罚这件事,有非同寻常的痴迷。因此,他偏执地对自己的学生实施惩罚,或许不是因为他看不得学生们长歪,而是他能从这些惩罚的过程中,获取快感。”家怡当即以拳击掌,聊着聊着,她感觉他们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而且,凶手杀人的逻辑很强,这也并不与拥有理性思维模式的数学老师相冲突。
“那么陈晓米可能是我们自己走入误区后,自己给自己立的障眼法,姚青田自始至终就只是一个人。而陈晓米或许只是他爱好观看庭审时,恰巧关注到的律师。他之所以选择苗利群做受害者,的确可能是因为陈晓米,但这未必是陈晓米授意,陈晓米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方镇岳给出结论。
“是的。”家怡用力点头。
两人讨论时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直到他们隐约将捅破案件的某层纱时,B组办公室的电话和方镇岳独立办公室里的电话忽然一齐响起。
两人的讨论戛然而止,忽然都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方镇岳跳下桌子,快速跑回自己办公室去接电话。
家怡则直走到公桌边,一把捞起话筒。
“喂?”
“喂?你好?”
两间敞开的办公室门里,接电话的声音几乎重叠。
下一瞬,两人脸色同时阴沉下来。
有人在佛光街游乐场发现尸体,头颅和四肢都不见,只一个被剖开肚子的身体。
由于尸体被剖开肚子的手法与之前几案一致,加上尸体遗失的头颅处摆着的一个阝月草巠,极可能是苗利群案中尸体遗失的忄生器官,因此初步判断可能与B组侦办的案件一致。
家怡表明B组探员会立即赶到,并匆匆挂断电话。
转头时正见方镇岳也如风般掠出他的办公室,两人对视一眼,只看眼神已明白对方的疑虑:
姚青田被日夜监视着,在此之前一直在自己家中未见出门,为什么会又有新案?
第322章 .风水相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风快速穿梭于赶至现场的警察之间,上一秒它才掠过林旺九探员皱紧的眉头,下一秒已扬起沙尘冲向刘嘉明探员充满迷茫的双眼。
它又撩起谭三福警探的风衣下摆,发出猎猎响动,仿佛在替警探发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媒体人比警探们更早抵达,他们各个端着长枪短炮,想要记录下探员们如临大敌的表情,却在每每将镜头对准某位警探对焦时,总被军装警按镜头要求退后。
在穿过警戒线的第一时间,便赶至尸体边,一眼被拉近心流影像,她看到了凶手的脸。
仍然是那个口罩,仍然是一身黑色中山装,是姚青田!
他在警方眼皮子底下逃脱!
家怡双手插在衣兜里,瞪着尸体被敞开的胸腔,仿佛受到了挑衅,牙齿轻磨,双眉下压,眼神里射出冷电般的光。
姚青田发现了警方的监视?
还是仅凭推理和智慧猜到警方会开始严查布防,所以变得更谨慎了?
他是用什么手段在警方的紧密监控下,仍无声无息离开呢?
家怡直到心流影像的最后,仍未得到答案。
她看到姚青田掏出受害者的心脏和肝脏,放入一个提前装了冰盒的保温袋子里,并在合上盖子前,低头嗅了嗅。
之后,他又将提起准备好的锋利刀具拿出,开始像卸猪腿一样耐心地切割死者手臂与肩膀衔接的关节处……
他做得很慢,显得很不擅长,但他逻辑很清晰,一直坚持自己的方法,没有自我怀疑,之前恐怕做过关于卸猪和解剖的深入研究。
由于切割的时间过长,这耗掉了心流影像大部分时长,且因为肢体不全,许多画面非常动荡,时长也比一具完整尸体提供的短许多。
家怡甚至没能看到凶手用什么来装尸体,又如何抛尸。
待从心流影像中挣脱,家怡攥着拳,努力抽取关键信息:
【姚青田杀人时是黑天,看样子是昨天晚上】
【受害者被杀时穿的是睡衣,凶案现场应该是受害者的家】
来不及汲取更多线索,九叔苦着面孔道:
“凶手已经升级成分尸连环凶手了,我们现在甚至没办法判断受害者的身份。”
“成年男性。”许君豪转头道出一句话,“受害者肢干和头颅都不在,胸腔被切开,内脏只肝脏和心脏被取走,只针对这部分尸体,恐怕很难判断受害者身份。”
许君豪一边任法证科的同事采集尸体上沾到的内容物,一边招呼助手准备尸袋,这样一具不完整的尸体,在现场能通过观检法观测到的信息十分有限,不如快些将尸体带回警署,尽快安排解剖。
抬起尸体时,他趁机检查了下躯干背部,皱眉道:
“没有伤疤,没有胎记等特殊特征。”
“警犬队已经快到了。”方镇岳打电话催促过后,折返知会大家。
“姚青田和陈晓米都一直在监视之中,是不是说他们的嫌疑都已经没有了?”梁书乐走到方镇岳和易家怡身边,看了看自己本子上记录的内容,有些愁闷地问。
怪不得警探们这么努力工作,每年的悬案仍有那么多,现在的技术基础之上,想要寻找真凶真的太难了。
易家怡并未接话,反而转身跟上许君豪,主动挑起话题,企图得到更多线索:
“许sir,这次的尸体状况,与之前流浪汉的尸体和苗利群的尸体,是不是格外不同?”
“这次凶手开始分尸了,而且虽然破开了肚子,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乱刀将肚腹破坏。”许君豪一边与助手一人一边地抬尸袋,一边回答家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