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肆清酒
直到祭祀的天坛,宋婉环顾熟悉的场景,上一次来此处,萧珏还是一个被欺压的皇子,礼部尚书为巴结皇贵妃与三皇子一党,公然模糊位子,折辱萧珏。
那时的萧珏还不似这般深沉,被激怒欲当众杀人,那时,所有人都站在萧珏的对立面,唯有宋婉站在了萧珏的身侧,与他共进退。
那时候的情意,便是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堆砌起来的,明明过了这般久,故地重游,还是能够一下子将尘封的记忆勾起来。
萧珏的目光落在宋婉的脸上,他忽然出声:“王后可还记得那登上祭坛的台阶?”
他的话中有追忆,是在期待她能够记起昔日的情意吗?故地重游,岂能不心生波澜,宋婉沉默:“过去太久了,不记得了。”
她的态度冷然,萧珏松动的神色重新冷下来,他牵着她上前,道:“那孤就再带着王后重温一次。”
帝后登上祭坛,燃香祭天,而后便是礼成,宋婉便是这大邺的王后,与帝王一同坐拥这万里江山。
山顶的风猎猎作响,宋婉拿着手中的香走到萧珏的身侧,立在香鼎前停住,萧珏注意到她的沉默,他道:“不愿?”
纵使宋婉不愿,萧珏也不会给他反悔的机会,萧珏清楚这件事情,宋婉也清楚,她没有再过多的纠结,将香插入鼎内帝后将燃着的香插入鼎内,道:“自是不愿,但会去做。”
宋婉诚实,看着她冷眉冷言的模样,忽的就想起了她是为了什么才接下那一道封后的旨意的,握着香的手收紧,最后将那香插在了鼎内。
站在祭台外侧的礼部想着台阶下面的众臣高喊:祭天仪式成。
今日之后,宋婉便是萧珏的王后了。
初冬的密林颜色深了许多,躲在密林之中窥视的刺客蓄势待发。
邓长林的神色狠厉,祭天之前要封山,他们在封山之前便潜入这密林之中,等候了半月有余才好不容易等来今日,他们的目的是萧珏,更是宋婉。
杀萧珏于邓长林来说是承诺门阀氏族的人的,而杀宋婉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若不是宋婉,他不会沦落的到今日的地步,若是杀了宋婉,他或可劝檀石颂回到鲜卑,东山再起。
邓长林一声“放”,拉满的弓松开,齐刷刷的箭朝着祭台上的两人去。
宋婉听到动静,转头看向箭簇的来处,守在祭台下面的羽林卫离祭台不算远,却快不过突如其来的箭雨,第一波箭未曾射中,萧珏带着宋婉向远处跑去。
他将她安置在香鼎之后,沉着面色看着刺客躲着的密林深处,暴怒高声:“捉拿刺客,就地处决!”
羽林卫训练有素,萧珏下令之后,立即分散开来做两拨,一波朝着密林中刺客的方向,一波朝着祭台上去护卫帝后。
混乱的场面很快便重新变的有序,密林之中的刺客被羽林卫拿下,所有人皆松了一口气,待到放松,忽的一支箭刺破长空呼啸而至。
这支箭直直取向宋婉的面门,待到羽林卫反应过来还有刺客之时,这一支箭已经穿过了他们,在宋婉的面前了。
邓长林站在射箭之人的身侧,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一支利箭不断向宋婉,前面所有的刺客不过是障眼法,他身侧的刺客才他用来杀宋婉的。
邓长林知道,机会只有这一次,若是没能成功,便再没有机会了。
可是显而易见,他的运气不错。
利箭到了宋婉的面门,她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萧珏替宋婉挡住了那一箭,那一箭的力道很大,贯穿萧珏的胸口,连带着刺伤了被他护在怀中的宋婉。
这一箭,使得场面再度慌乱。
羽林卫朝着密林中去,眼见被发现,射箭的人抛弃邓长林掉头就要走,被邓长林死死抓住:“再射一箭。”
眼见邓长林拖住他逃跑,弓箭手是为了邓长林给的金子才来的,而不是前来送命的,他一脚踢开邓长林,快速的消失在密林之中。
邓长林眼见没有可能再补刀,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被萧珏护在怀中的宋婉,转头也逃命去。
宋婉的胸口很痛,而萧珏的血留在了宋婉的手上。
徐贤文上前呵退手忙脚乱的人,此行祭天并未带太医,他指挥人将萧珏与宋婉分开,箭从宋婉的血肉中拔出,鲜血淋漓。
而她只是被刺伤,就留了这么多鲜血,那被利箭贯穿胸膛的萧珏又当如何呢?
宋婉有些呆愣住,将帝后分开的侍卫,扶着已经昏迷的萧珏,问徐贤文:“现下该怎么办?”
萧珏这一次的伤口凶险的程度,不亚于宋婉用刀刺伤他的那一次,而今日的处境更加艰难,没有太医,没有止血拔箭的条件,离邺京有半日的车程。
恐怕就算萧珏的身体硬朗,能够挺到回了邺京,恐怕也会落下毛病,伴随其终生了。
徐贤文当机立断,将箭尾断掉,立即启程回京。
所有人唯徐贤文马首是瞻,动作利落的带着萧珏下山,待到众人走后,徐贤文回首看着还站在原地,盯着地上一滩血迹的宋婉。
心中有气,却仍旧恭敬道:“王后娘娘,请随微臣一道回宫。”
宋婉跟上去,她的胸口还在涓涓流着血,但是伤口算不得深,不会要了性命,而萧珏却危在旦夕,这一箭本该是射向她的。
他为何要替她挡箭。
他的动作很快,常年习武的身手矫捷,只一瞬便挡在了她的面前,她那时从萧珏脸上看到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宋婉都未曾能够回忆起来,只在某个不经意的午后,宋婉在书案前替萧珏批阅奏折的时候,恍然想起,那是害怕,害怕她死去的表情。
承明殿中,宋婉褪去了冠服,她和众多大臣一同守在承明殿之外,相较于上一次萧珏遇刺不明刺客的凶手,这一回的刺客,身份明确。
邓长林最终还是被抓了,他被囚于牢狱大牢之中,酷刑加身,审问幕后的主使。
这一回,太医为萧珏取出箭之后,他并没有立即苏醒,却也没有性命之忧,因为这一回的箭虽然贯穿胸膛,却不似上一回那般在要害处。
太医说完,顿了顿,又道:“只,陛下虽然年富力强,但接连受创,恐会留下病根。”
说完有些忧愁,太医院的太医,最害怕的就是宫中贵人频繁生病、受伤,他们深知,在帝王家,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还会牵连全族。
没有人比他们更希望贵人平安顺遂,无灾无病到老的了。
众人散去,徐贤文走在最后,他在等宋婉。
宫闱之中,承明殿前,一朝首辅朝着宋婉行礼,他声音肃穆庄重,道:“王后娘娘可曾去民间走过,看过百姓如何生活的?”
徐贤文知礼仪,懂进退,鲜少逾矩做过什么事情,他今日拦下她,让宋婉有些意外,对于他所问,宋婉答:“曾见过,哀民生之多艰。”
宋婉在鄞州的时候,曾见肆意横行的盗寇,曾看过流离失所的百姓,她知道,在这个朝代,活下来这件事情本身已经就不容易了。
徐贤文似是料到她的答案,他又问:“娘娘可曾去挺过百姓的声音?”
百姓的声音?宋婉曾听到过的,许多许多,她抬眼,微微有些疑惑。
徐贤文却又接着道:“如娘娘所知,他们不在乎这个天下姓什么,这个天下的帝王姓甚名谁,他们只关心他们能否吃饱穿暖,能否过上富足稳定的日子。”
宋婉愣住,她声音稍浅:“徐大人,所以呢?”
“所以,请娘娘无论往日生了何种恨,今后又做何种打算,还请娘娘莫要在让陛下受伤,若是娘娘稍关心些外头的事情,便能知道,陛下于这天下,于这天下的百姓意味着什么。”
徐贤文的目光清明,有一种看透人心的能力,宋婉从中看出了责怪,亦看出了无奈,在他离开后,宋婉回想徐贤文的那一番话,意识到他知道上一次刺杀萧珏的是她。
而这一切,萧珏未曾追究,身为最了解萧珏的臣子也未曾揭穿。
宋婉被那样的目光看着,生出羞愧之感,她回头看向承明殿,提起裙摆,拾阶而上,候在殿内的禄喜看到她,似乎是有些紧张,他警惕的看着宋婉,像是时刻要挡在萧珏的面前。
原来没有强求,她只走到距离塌几步远的位置上停下,目光落在塌上面色苍白的似乎是已经死去多时的萧珏,她好久没有这样审视过他了。
他为她挡箭,使得宋婉心绪复杂,她都那般想杀她了,他却还救她。
而,更让宋婉心中生出困惑的是徐贤文的一席话,萧珏于大邺的意义是什么,宋婉看待萧珏,从始至终都是从昔日日日陪伴自己的少年,后来步步紧逼自己的帝王的角度。
从未曾思索过,萧珏除了于她是避之不及的恶人,于天下,于百姓又意味着什么。
这样的萧珏,使得宋婉有些困惑,有些陌生,宋婉不自觉欲上前想要看清楚,察觉到身侧禄喜的紧张,停下来,转头离开。
等萧珏醒过来吧,她的困惑不急于这一时。
第88章
◎重新认识◎
虽然萧珏遇刺昏迷,但是王后的寝宫已然早早布置好,小太监引着宋婉向未央宫走去,红墙绿瓦,宫殿威严,长长的走廊尽头,萧明毓等在哪里。
她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向来人,宋婉也未曾停下,向萧明毓走去。
两人屏退左右,相携进殿。
其实,邺京王宫相较于前朝也好,相较于宣帝时也罢,算得上是朴素的。
萧珏不喜铺张浪费,故阖宫上下大行朴素之风,唯有未央宫是精心布置过的,便是乍看起来寻常,却用的是极好的物件,就连香炉里的香都是极好的沉香。
这香味令人有些恍惚,宋婉卸下今日心中的戒备、不安,她环顾四周,最后问身旁的女子:“明毓,你说,萧珏是个怎样的人?”
宋婉鲜少主动提及萧珏,她身侧的萧明毓愣了愣,萧珏是一个怎样的人?萧明毓略微思索了一下,而后缓缓开口道:“皇兄他霸道、独断、狠辣,对兄弟姐妹算不上好,对帝姬阿姐更是做过许多过分之举。”
萧明毓说的认真,她靠在宋婉的肩上,伸出十指细数了萧珏很多的缺点,最后当所有手指都放下去都还未曾说完,萧珏所行之恶事,当真罄竹难书。
自萧珏小的时候起,便是一个喜怒无常,极难揣摩相与的人,只是最后萧明毓看着握着的双手,而后松开,抬起头看着宋婉认真道:“但是帝姬阿姐,他也破除了门阀把持朝政压榨百姓的局面,他也知人善用为百姓谋了许多福祉,这些年百姓安居乐业,生活有了盼头,寻衅闹事游手好闲的人少了许多都是皇兄推行新政的缘故。”
宋婉的看着平静的分析着萧珏这个人的萧明毓,认真审视萧明毓的表情,企图构建萧明毓口中所说的萧珏,可惜,无论如何却想不出来。
在她的眼中,萧珏只有霸道、独断、狠辣,但,除却这些,当真还有那么多她所不知道的一面吗?
宋婉心头浮现出萧珏冷凝的脸,想象着这样一个人,在朝堂之上大刀阔斧的推进改革,知人善用受人爱戴,又恍惚记起,在从鲜卑回到邺京的路上,比之她离开之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少了许多。
萧明毓看着宋婉面色的变化,知道她在思索判断她所说的,不做打扰,只静静的陪在她的身旁。
宋婉这一生遭受太多苦难了,她不知道她现下所说的这些对眼前疼爱她,照顾她的阿姐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从始至终只做一件事情,她的帝姬阿姐若是想要自由,她就帮她寻得自由,若是她的帝姬阿姐选择留在这座王宫之中,这一生太过漫长,她唯希望阿姐的日子不要那么难熬。
这漫长的一生,至少宋婉应当知道萧珏除却坏的一面,还是一个怎样的人,最后如何,全看她的阿姐自己决断。
萧明毓静静的等着宋婉,直到她的神思回来,听闻她问:“还有吗?”
萧明毓见她愿意继续听下去,声音轻轻缓缓道:“文帝元年,皇兄初登基即位,命吏部与翰林院协同设殿试考校学子,废除举荐制,盖因此举乃是第一次为,吏部与翰林院皆不知南北学子所学差异,考试之后,按照文章擢选,入殿试三十人,唯有一人是北方学子。”
宋婉似乎看到那时的场景,默然后接道:“此结果定然引起北方学子不满,若是处置不当,或会引起北方骚乱。”
她未曾说完,此乃萧珏破除门阀氏族的第一步,亦是他登基即位的第一件改革大事,有许多人虎视眈眈看着他失败,若是当真出了问题,萧珏之后再想做什么便会难上许多。
“是的。”萧明毓有些惊讶宋婉知道这些,她诧异片刻,接着道:“当时北方学子隐隐有□□之势,吏部与翰林院看到形式不对,乱了阵脚,皇兄召当时的吏部侍郎徐大人与翰林院张大人密谈一夜,第二日便颁布了圣旨,南北方学子分别排名,各取前三十名入殿试,方才平息了这一场祸端,这之后,皇兄推行的新政容易了许多,却还是会受到万般险阻,直到……。”
直到萧珏带兵平定了蠢蠢欲动的鲜卑,这朝局才算彻底在他的掌控之中。
宋婉未曾注意到萧明毓减小的声音,她的眼前似乎能够看见少年帝王被左右掣肘,排除万难掌握大权,而后一件一件将利国利民的新政推行下去。
萧珏似乎不全然是一个坏人,至少他是一个算得上好的帝王。
亦或许,鲜卑与大邺敌对,便是不是因为她,迟早也会一战,这一战是为了避免将来更大的战乱。
半夜,寝殿之内的萧珏醒过来,他的目光在大殿之内逡巡一圈,未曾看到想看的人,眼眸微阖。
候在屏风之外的太监听到里面的动静,急匆匆小声的从屏风外绕到内殿,瞧见醒过来的帝王,忙去招呼太医。
太医为萧珏把脉之后,又查看了被贯穿的胸口,这一次伤口的创伤面积大,便是过上这么许久,还隐隐有血渗透出来,太医为其换好药后被留下,萧珏声音有些虚弱:“孤这伤可治得好?”
太医不敢欺瞒萧珏,不敢抬首,只道:“陛下这伤不在要害上,不会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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