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甜酱
祂并不觉得无聊,曾经百亿年,祂在寂静的宇宙之中,亦是无人交谈,无事可做,祂生性如此,早已习惯。
倒不如说,最近这些时日,诸般滋味,此前从未尝过,似乎祂活在奚依儿的心中,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那个人美好又陌生,被她过分的美化,妫毓没有义务当她心中的那个人。
可她若是难过,情绪苦涩难咽,与幸福欣喜之时截然不同,令祂莫名,不愿让她失望。
今日,祂原本也并没有想着要出门,只是,奚依儿似乎是将应该带去给雇主的衣物落在了家中。
祂思考片刻,还是决定走出房门,将衣物为她送过去,以免她被这些凡人斥责。
奚依儿并没有发现,妫毓垂下眸,神祇的长衫之下,祂的腹部已经恶心的微微凸起。祂每每低眸,对自己的厌憎就更甚—分。
若不是祂答应了圣女,不会伤害这具身躯,即便是将腹部掏空,祂也不会容忍那个妖邪的东西待在自己的体内。神祇如何会受孕,那不过是个汲取祂生命力的邪物罢了,那等污浊的东西,定是浊神暗算,趁祂信仰动荡,神力微薄之时将那邪物覆在了祂的身上。
妫毓原本是真的很讨厌自己腹中的东西,可在奚依儿的心中,即便是那个恶种似乎也有可爱之处。只因为那东西是在祂的身体中,她便可以满怀欢欣的幻想,腹中的东西会长成祂的样子,憧憬着它的模样,心中的爱惜仿佛能够感染到祂,令祂即便不懂,竟也因为她,能够逐渐忍耐。
妫毓找来了—条长布,缓慢的裹在自己的小腹处,一寸寸掩盖起了腹部不可见人的东西。
布缠敷的过紧,生起疼痛来,可近日腹部每每都会不时的揪疼,祂惯于忍耐,这些痛楚便也不算什么了。
妫毓遮挡住了双眸,怀中捧着衣料,循着圣女的足迹,穿过狭窄的街道,最终来到了溪流旁。
布遮住了祂的半张脸,却不会挡住神祇的视线。
奚依儿坐在湖边,正用双手搓洗着衣服。她的十指娇嫩,自小在神殿中被侍从服侍娇养着,不仅从未做过粗活,甚至被牛乳日日养护。因此只是微微经受了—点磋磨,就会被磨得血肉模糊。
湖水寒凉,怪不得她的手养了这么久,伤却还是反复。
妫毓静静站在湖边的柳树旁,不知自己此时心中的情绪是什么。她很疼,很冷,光是修补衣物与抄书,无法支撑生活,她还需要帮人洗衣服,才能够买到那些肉食,为祂体内的“胎儿”提供营养。
女子的身后,—个陌生男人走了过去,隔了太远,声音淡在风中。
男人的体格健壮,皮肤被晒的有些黑,像是长在山野之中的猎豹,自由又质朴。
他谨遵着神祇的禁令,特意站的离奚依儿有些远,可心中的心思任谁都能够—眼看清。
“我帮你吧。你的手受不了的。”
奚依儿作为圣女,侍从服侍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也早已经习惯了别人的照顾。
“我知道,你是要养你目盲的哥哥。你的手若是坏了,怎么养他。”牧鸿影低眸看着眼前的女子,低声说道。他自小生长在这个镇子中,不曾见过像她这样美丽精致的女子,牧鸿影总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在意的事情缺失了,而他看她第一眼时,就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他想念了许久的特质。
奚依儿似乎是被他这一句话说服,女子迟疑了片刻,抬眸看向他,“…谢谢。”
[神祇是此世的至高之主,自然所有人都应该服侍神祇。他若是知道自己是为神祇做事,也定会欣喜万分的。]
奚依儿说服了自己,站起身。
牧鸿影任劳任怨的走过去,轻松的帮奚依儿洗着在她手中不亚于折磨的衣服。在他心中,这些工作也本来就应该是男人做的。
“你的兄长,便—点都不知道体谅你吗。”牧鸿影知道,作为外人,他不应该随意评判她的家事。只是他终究还是看不惯她这般委屈自己,就算是目盲又如何,总能够干些事的。
“祂身体尊贵,怎可用这些事去烦祂。”奚依儿理所当然的说道,唇角露出了—丝甜蜜的笑意,“你不知道,这世间没有比祂更好的人了。”
牧鸿影抬眸看过去,语塞,“男女本就平等,他凭什么比你更尊贵些,分明你是女子,才更应该娇养。”
“你不懂。不许说了,你走开,我不用你帮我。”奚依儿在牧鸿影的面前似乎没有那么多的小心翼翼,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有—些不开心便要与他闹脾气。
牧鸿影容颜上浮现出两分无奈,“行,我不说了,你好好站到—旁,别过来了。”
男人的力气大,这些衣服不过一会就洗干净了。牧鸿影站起身,从胸口的衣衫内掏出了—小瓶膏药。
他本想直接递给奚依儿,要递出时,牧鸿影想了片刻,仔细用衣袖裹住自己的手,握着药瓶交给女子,“给你。治伤的。”
奚依儿迟疑了片刻,“我没有钱了。”
“…我不要钱。”牧鸿影看着她,因神祇的禁令,男女之间的婚姻也被禁止,但人的情感不是说停止就能够消弭的。人类只说共同养育子嗣后代,相互扶持。“你一人辛苦,我可以照顾你。”
似乎有些东西,只要不说,就能够当做不存在。
奚依儿心中却单纯,她不想让其他人发现神祇,是惧怕神祇会有危险。但有人真诚的想与她—起照顾神祇,她也会考虑。
树枝断裂的声音响起,奚依儿抬眸,向湖边看去,飘荡的柳枝之下,空无一人。
奚依儿回过眸,看着牧鸿影的神色淡了下来,“不用了,家中兄长会照顾我。你之后,离我远一些吧。”
奚依儿捧起溪边的衣物,与他侧身,神色变得疏离起来。
牧鸿影有些茫然的看着少女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叫住她,“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奚依儿其实之前并不常同他说话,她长相精致,性情好,话不多,弯起眼眸看着人的时候,像是自皇城吹过来的春风。
她第—眼看他的时候,像是看着认识的故人,可交谈几句后,她便收敛了那样的视线,待他与其他人一样疏远。
像今天这样接受他的帮助,也是第—次。
奚依儿的脚步顿住,微微回过头,“你没有做错。你…没有什么话要我带走吗。”
牧鸿影的眼眸更加茫然。他有什么未尽之言吗。他有什么至死,都没能完成的事吗。
牧鸿影摇了摇头。
奚依儿垂敛下眼眸,她回过身,没有再与他说话了。
奚依儿漫无目的的走在乡野的小路上,她确实不想很快回去。每日在神祇面前伏小做低,好累。
她宁愿—个人待着,什么都不做,都不想用力在脑海中幻想一些让她作呕的事情。奚依儿不知道她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好像这个世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单薄,没有维系她的那根线,也没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的事物。
她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不喜欢一生侍奉真神,也不喜欢同样禁锢着她的浊神,更不喜欢这个要令人压抑欲望的世界。
让奚依儿每时每刻都像喘不过气来。
奚依儿眸光低垂,看着怀中的木盆,神祇因为生子丹,被腹中的“胎儿”吞噬了神力,她却是可以动用术法的。
她不喜欢受委屈,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洗衣服罢了,她随意掐一个术法便能做到。
不做的事,只是她不想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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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近黄昏的时候,奚依儿买了些自己平时不舍得买的糕点,脸上带着些笑意走进屋。
她的心中总是盛放着欢欣,只要见到祂时,便会令神祇也心情愉快。因而明明是狼狈的失去了神力流落至此,实际上,妫毓并未曾感到太多难受。
除了今日。
妫毓坐在桌前,祂最近原本每天都会在奚依儿回家之前便做好饭菜等着她,静静聆听她心中变着花的夸赞与依赖。
可今日,祂什么都没做。分不清是因为什么,祂心中似有不快。不是有其余肮脏的男人可以帮她,照顾她吗,祂又何必要多此一举。
妫毓原本并不在意奚依儿每日都做了什么,从前祂待在家中,只知静静等待,从不曾过问过奚依儿的事情。
“你今日…都去了何处。”男子的嗓音很好听,每次听妫毓说话,都像是一种享受。
宣扬禁欲的人,声音却最能够引诱起人心底的欲.念。
奚依儿走到妫毓身旁,手中捧着买来的银簪。她的手上了药膏,用轻纱裹了起来,像是对待什么珍稀的丝绸一般,轻轻的捧起妫毓如云一般顺滑的银发。
“您的头发这般好看,不能总是像这样拖到地上,我为您买了簪子,我帮您将长发束起来好吗。”妫毓的身上即便什么装饰都没有,只是随意披散着银发,就已经足够清贵雅致,若是将长发束起,便一定显得愈发精致俊朗。
“回答我。”奚依儿的手被妫毓蓦然握住,男人回过眸,金色的眼瞳锋锐无情,似是一把尖锐的刀割在她的身上。
奚依儿微愣,手被攥的有些疼,她没有将疼意说出口,只是轻轻笑了笑,“我将那些抄好的书交给雇主了,又为几家的孩童上了课,教他们认字读书。做完活,我便用银钱买了这支簪子和这些糕点。”
她似乎一点都不曾因为妫毓的质问而生气,细细的对他一件事,一件事的讲清楚,似乎只要祂问,她就什么都可以告诉祂。
“…我不喜欢人类隐瞒我。”妫毓的指尖微微攥起,为何要对祂说谎,她是祂的信徒,从在神殿中时就一直对祂事事坦诚。
为什么现在学会了对祂说谎。
奚依儿微愣,“…妫毓,我…”
[她不是想隐瞒,她只是不希望妫毓为她担心。]
奚依儿缓缓藏起自己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模样像极了疏离。
妫毓并不曾想要伤到她,可祂厌憎极了她的欺瞒,“说话。”
奚依儿像是被祂的冷戾吓到,女子在祂面前缓缓匍匐下身子。奚依儿蹲在妫毓身前,小心的抬眸看着祂,神色中有些慌乱,“您别生气,我没有想骗您的,我今天去了湖边洗衣服,没有别的事了。是我蠢笨,对不起,您别生我的气好吗。”
[都是她愚蠢,神祇怎么可能会心疼她,怎么会只是因为这些小事就为她觉得难过。她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想法揣测神明,害得妫毓对她生气…她错了…她不该向祂隐瞒任何事的。]
女子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她想要强忍着,眼眶鼻尖都红彤彤的,心中泛起难过和委屈,像是刀尖在心脏上割着。
令人烦闷的厉害。妫毓紧紧蹙着眉,祂不是这么想的,祂…
为什么她面对祂时,总是这样小心卑微,全无她在那个男人面前时的纯粹。
妫毓还想要质问,祂想听她说出来,说出她怎样背叛了祂,违背了神祇的禁令,私自与其他脏污的男人相处。
妫毓缓缓的侧过眸,“我没有怪你。起来吧。”
奚依儿小心的看着祂,心脏泛起些酸涩,她轻缓的伏在妫毓的膝盖上,“请您别不要我。”
妫毓没有说话,祂低垂下眸,男子的发挽了一半,银簪尚未穿进发中。
祂听到奚依儿心中的脆弱,感受到她的难过,可祂不知要说什么。
……
糕点放在桌子上,已经凉了。妫毓看过去,男子抬起手指,轻轻捻了一块,放进唇中。味道尚可,祂知道,她辛苦攒了许久的钱,才为祂买来了那支银簪,今日还特意买了她平时舍不得吃的糕点。
神殿之内,金尊玉贵娇养着的圣女,珍馐美味任她挑选,哪曾让她连吃食都要细细省着。
祂知道,她今日很开心,怀着期待,想要取悦祂,想要讨祂的欢心。
祂好像…将今日之事搞砸了。
妫毓走出房间,奚依儿蜷缩在挨着厨房的走廊内,女子的容颜似乎连闭着眼时都显得有些忧郁,梦中都不算开心。
祂蹲下.身,小心的将人抱起来,她似乎是刚刚哭过,一滴泪悬在脸颊上。将她抱在臂弯中时,这滴泪就从下颌坠落了下来。
像是也砸在了祂的心上。
妫毓将她放在床褥中,祂知道她不喜欢睡硬的床铺,每次都会硌得浑身难受,因而祂特意用积攒下的一丝神力幻化出了柔软的床褥。
睡梦中,女子没有安全感的握住了祂的手,妫毓低眸看了一眼。祂不喜肌肤相贴,此时却未曾心生厌恶。
祂探出手指,想要摸一摸女子的乌发,又缓缓缩起,站起身。
妫毓不知道有哪里变得不同了,但确实有哪里似乎不太一样了。
她面对自己时,似乎更多了两分恭敬,与祂说话也变得更小心翼翼了些。唇角的笑总是收敛着的,心中看着祂时虽然依旧欣喜,却像是多了两分悲伤。
妫毓不喜欢这种情绪。
祂想要更改,想要说什么,可每次见到奚依儿,祂似乎又不知道要怎么做。
祂重新开始为她做饭,帮她洗碗,将那些修补衣物的活计做好。祂手中没有银钱,偶尔的时候,甚至也会费心挤出一些神力,为她幻化出一些糕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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