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于之
“娘娘,娘娘你怎么就走了呀,娘娘你醒醒,你看看我们呀。”
几个贴身大宫女哭地稀里哗啦。
她们是在哭往日的主子,但更是哭自己的命运。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主子一朝奴。
鞠贵妃在的时候她们是高高在上的大宫女,有无数太监丫鬟谄媚,鞠贵妃死了她们轻则重新发配做洒扫,重则祸及生命。
命运就是如此,主仆进行共享的从来都不只有荣华富贵,还有颠簸起伏的权势,以及浑浊飘荡的未来。
“咳咳。”小吴公公站在两侧,尖锐着嗓门道,“太子殿下到。”
几个宫女立即止住啼哭,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长宴上前两步,看上一眼鞠贵妃青紫的脸,便垂下眼睫吩咐,“为鞠娘娘和大皇子收敛仪容吧。”
“是。”小吴公公立即着人收拾。
禁卫军统领在旁边欲言又止。
收敛仪容不是关键,看最后一眼也不是关键,关键是该怎么告诉天家,告诉那个缠绵病榻的男人。
你的爱人,和你最疼爱的孩子,都死了。
死在宫乱里,死在帝王权利更迭时。
他会后悔吗?会恨长宴吗?会想要报复吗?
这些都是未知的。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当前最有权力的帝王,他还没有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哪怕是太子,也要避其锋芒。
“属下带着鞠娘娘进奉天殿,是天家默许的。”禁卫军统领不敢隐瞒,实话实说道,“天家知道鞠娘娘的野心,此举就是想让她彻底死心,同时命令属下保护好鞠娘娘……”
他确实保护鞠贵妃了,但没护得了大皇子。
祝长鸿的死,直接导致了鞠贵妃离去。
如今母子双亡,着实难以交代。
长宴瞳孔微动,轻声叹息。
现在有两个选择。
要么趁着天家缠绵病榻的时刻,将鞠贵妃母子的死讯隐瞒住,能瞒多久是多久,最好瞒到天家咽气。
要么就直接说,还能给天家见鞠贵妃一面的机会,但也会引得天家过份伤心,甚至生出怨怼。
禁卫军统领实话实说,是既然害怕帝王的怨怼,又不敢胆大包天隐瞒,所以把这个问题抛给太子殿下。
长宴面无表情地站立良久,最终转身前往乾清宫。
这是要直面怨怼了。
禁卫军把心提到嗓子眼,亦步亦趋地跟上。
两人穿过幽静的走廊,走到磅礴的乾清宫,还没进去就听见阵阵咳嗽声。
吴总管焦急又忧心,看见长宴的瞬间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又强行咽下去。
只是行个礼道,“见过太子殿下,前面的事情……都解决了?”
长宴勉强扯出笑意,点了点头。
“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吴总管絮絮叨叨,“你不知道,明明到了皇上睡觉的点,他就是不肯合眼睛,翻来覆去地担忧,这明明入睡就能缓解,却偏偏咳嗽到现在,也不知道大殿下……”
他自知失言,赶紧改口道,“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册封仪式进行到那里了。”
果然宠爱是不会变的,关心亦不会削减。
长宴笑了笑,示意吴总管推开房门,在阵阵咳嗽中站到龙床前。
昔日里生龙活虎的男人,此刻憔悴到面颊凹陷,眼窝黢黑,唇色苍白。
察觉到脚步声,也得片刻才能缓缓睁眼,用嘶哑粗粝的声音询问,“来啦……怎么样啊……事情可顺利……可都还好?”
明明没有主语,长宴就能笃定问的是谁。
他心底涌出一股奇怪的悲壮,没有丝毫遮掩地张口,“不好,非常不好。”
第498章 皇帝危矣
床上的男人明显一怔,眼神从疲惫转为僵直,又从僵直化为隐忍,最后恢复疲惫。
长宴不知道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多少心情起伏,只听得他声音愈发暗哑,“有多不好?”
于是原本的直言被噎在喉咙里。
微薄的父子情份同样也会化作微薄的在意,在愤怒的时候消失,于不忍的时候涌现。
鞠贵妃母子安静平躺的画面涌入脑海,长宴嘴唇微张,“遇到了……遇到了一些意外状况。”
“哦。”天家没有说话。
他还是那样躺在床上,却仿佛有了预感,浑浊的眼珠蒙上一层晶莹,又死撑着不肯掉下来。
他深深地喘了口气,干瘦如枯柴的指攀着床沿,几次轻轻抬起,又重重落回。
“说吧,说吧。”半晌后,他轻声道,“我总有知情的权利。”
一代帝王,什么风浪没见过。
长宴无法再隐瞒,轻声道,“大皇兄被鞠娘娘误伤,刀上染了蓖麻剧毒,没能救过来。”
“鞠娘娘懊悔心痛,在乾清宫自行去了。”
没有任何添油加醋,最真实不过的叙述,来自那点太子对帝王的忠诚。
长宴闭上眼,脑中掠过无数种成像。
有天家怒斥发火的场景,有牵连殃及无辜的场景,也有痛到哭天抢地的情景。
唯独没想到,世界一片清静。
再睁开眼,只看到男人眼角那滴泪顺着面颊下滑,滴入明黄的枕套上消失无踪。
“哦,我知道了。”他木木地应下,“退下吧,好好整顿你的太子府,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长宴难得愣住,半晌才回过神,露出少年该有的不知所措。
“去吧孩子。”天家依旧是那么平静,“去大展宏图,去做你该做的事。”
没有责怪,没有牵连。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祝长鸿在皇权更迭中离世,最恼恨的应该是天家,但想想最不该恼恨的也该是他。
这皇权,是他亲自交到长宴手中的啊。
也许决定立太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预料过孩子们的归宿,只是定局之前,总免不了残存几分期许。
期许他们能够平安成年以后离开丰京,期许他们在封地安心生活,期许他们不要滋生出无望的野心。
无奈现实总是残忍。
就像当年他与兄弟们争夺权力一样,过于残暴的兄长们各使手段,甚至不惜用上栽赃陷害,结果纷纷出局,只留下他这个性子柔和的。
皇子们总是对那个唾手可得的位置滋生出渴求,混着原本的不甘和愤怒,激发起最大的欲望。
天家身边最后残留的,也只是几位堂兄,与堂兄的子侄罢了。
他没有办法要求皇儿们不要争,就像当初英武不凡的父皇,也没办法阻止兄长们自相残杀。
“死便死了,敢争就要敢死。”先帝的浑厚声犹在耳边,振聋发聩。
天家也如此告诫自己,甚至不忍苛责长宴。
只是待得乾清宫恢复寂静,那百般的疼爱涌上心头,过往情份种种,从襁褓婴孩的第一声啼哭,到托在肩膀成长,到牙牙学语蹒跚,再到骑马而来朗声呼唤“父皇”。
从幼年相识两小无猜,到二十年恩爱陪伴,再到亲自熬煮却被打翻在地的白玉莲子粥。
心头涌起剧烈绞痛,他猛地张口,涌出大量的鲜血。
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是生命吗,还是那份坚强的意志力。
浓稠的红侵染明艳的黄,就像当初那个活泼明快的少女,在人群中发现不争不抢的他,主动大方分享,“喏,你也有。”
他扬起嘴角,昏沉过去。
迷迷糊糊中,有谁惊慌失措地奔来,是陪伴多年的大内总管,还有即将接管天下的……吾儿。
“施针。”
“人参呢,人参塞入口中。”
“快去熬药。”
“快些擦拭污血……”
整个乾清宫忙成一团,太医院从老到少齐聚在此,由资历最老的负责施针,年轻些的端送物品,哪怕累到臂膀发麻都不敢吭声。
长宴与祝长蘅立在床沿,几位后妃在偏殿等待,姜笙兄妹也没有走远。
前脚发生宫乱,后脚天家吐血。
接连的事情让人精神疲惫,但想想又在预料之中。
“他的身子本来就不大好了。”祝长蘅轻声道,“这下吐血恐怕……”
再多的话也不敢说,但大家都明白。
天家恐怕没多少时间了。
“他没有责怪我,也没有大发雷霆。”长宴有些懊恼,“我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的。”
“察觉也没用,事情已非我们能控制。”祝长蘅安慰弟弟。
祝长鸿一个人占去太多父爱,留给他们的堪称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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