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笋君
宁宣俯身像母亲照顾幼童那样贴心地给宁文博捏了捏被角,道:“爹想去就去吧,只三清观不是什么好地方,儿子记得咱们家乡下有个小道观,山清水秀的,大姐不也埋在那儿?没事爹还能出门看看大姐。儿子保准你在那住得舒舒服服的。”
这是要把他跟曹氏似的关起来看着?他又不是犯错的女人!
宁文博也是当家做主的人,宁宣怎么想的,他一转就知道,顿时脸色铁青。
再说过去能舒服个屁!宁珠一个水鬼有什么好看的?可他要是不答应,宁宣会不会直接药死他?
这兔崽子心狠手辣,不是干不出来。
这么想着宁文博不吱声了,瞧着像是同意了的样子。
宁宣看着宁文博瘦成一把骨头,脸上皱纹多得像癞皮狗。
以前这个人又高又大,年年一回来就压得娘喘不过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到十年就轮到他看自己和娘的脸色了。
宁宣痛快地笑起来,原来他也会怕,也会像被他卖掉的下人那么瘦小,那么像一条虫子。
看宁文博会缩在被子里怕得喘气,屋子里味道也难闻起来。
宁宣把手伸回来,神色怀念地说:“我每次去江南,都瞧着爹这么给弟弟妹妹盖被子。”
宁宣背着光,宁文博看不清他的脸,听到儿子的笑声他就不舒坦,这话一出来,更扎得他心头一跳,恨不得跳起来给宁宣两个巴掌。
他得到承诺孙子也装不下去了,只抽搐着骂:“不知足的东西,我让你姓了宁就是你最大的造。”
说着说着宁文博又哭了,他又恨又悔。恨自己怎么没一下把他留在帕子上,又悔自己这个爹当得不像话,这兔崽子人模狗样的长到现在他竟然没发现这东西这么狠毒。
宁宣看他不装了反而笑得真了些。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整整袍子,道:“什么竹子出什么笋,儿子一身本事都是跟爹学的。”
自己还没跟学他们两兄弟把娘老子尸首跟腊肉似的一路存到冬过年,等开春人都化了才跟臭肉似的找个地方埋了。
但是痛打落水狗的事宁宣做不出来,后半截他转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只是轻轻地说:“爹累了好好歇着吧,等东西收拾好了,儿子就让人带爹过去。”
宁文博嘴里不停地咒骂,只是药效过去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脑子里也嗡嗡地响,好像七八个小孩在里头放鞭炮。
宁宣干脆利落地走了,到门外他把丫头婆子叫进去伺候宁文博。
宁文博汗流了一身,下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淅淅沥沥的,他以为是血啊精啊的,宁宣在的时候也没在意。
婆子还没走进去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她嫌弃地打开窗户推着不让小丫头进门说太腌臜,老爷溺了,小姑娘还得嫁人出去打个下手烧烧水就成,说完又去拉春桃。
这老东西不要别人插手他贴身的事。
春桃气得发抖,跑进去扯开被子衣服什么的,往他屁股狠狠打了几巴掌咕哝道:“多大的人了还忍不住!狗都比你厉害!”
宁文博躺在床上说不出话,想着做狗现在也比做他舒服,好歹能活蹦乱跳的到处跑。
宁宣换了衣裳回屋,坐下就跟段圆圆说宁文博要去山上修身养性。
段圆圆还有些不敢相信,他肯这么走了?但表哥不会开这种玩笑,段圆圆想问在哪个山头待多久,要不要她安排人陪着一起去,看宁宣脸色不好,她估计表哥多半是不想自己插手,最后说了声知道就不说了,还转头叫人炒一道腊肉过来。
腊肉依然是段家送过来的,一蒸肥肉就变成透明的,加上蒜苗辣椒炒出来香得人鼻子都掉了。
段圆圆让人在里头加了很多辣椒,她肚子这么大了,稳婆不让她吃味道太猛烈的食物,怕刺激宫|缩,辣椒已经在她这暂时绝迹。
要加辣椒的东西只可能是做给宁宣吃的。
宁宣看着菜也知道是专门给他的,他很少跟表妹说不行,这会儿没有胃口也不例外,夹了一筷子就往嘴里送。
宁宣算是很能吃辣的人,筷子一进嘴,额头就开始冒汗,两口下去眼简直红得睁不开了,瞧着跟在太阳下暴晒得半生不熟的虾似的,眼泪鼻涕都往下流。
段圆圆吓了一跳,赶紧用帕子给他擦,看他脸上止不住汗水,心里一激动站起来想叫大夫。
宁宣按住她的筷子又痛又笑道:“我缓一会儿,别叫人进来。”说着用手指指水壶。
这是不肯让别人看见,段圆圆眼珠子转了一圈,让年纪最小的米儿去拎一壶茶进来,自己亲自给他倒茶喝。
宁宣灌了两壶下去才缓过劲,他筷子戳戳菜认了一遍看到里头什么花麻辣椒都有,抓着圆圆的手笑了。
还是这儿才是家。
段圆圆有些吓着了,没这么辣吧?厨房也不是傻子,怎么会把人辣成这样?她伸手想去尝,宁宣抓住人道:“表哥都辣成这样,你吃了还得了。”
段圆圆睁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心里也有些明白了,她凑过去问:“那老东西跟你说什么了?”
怎么这么久了还是这么不会看人脸色?人看到他这样躲还来不及呢,偏偏就她一个人傻乎乎地凑上问,要是他恼了呢?
宁宣深深吸了一口气,抱着这活宝贝道:“他以为我要他的命,我还嫌脏手呢。”
段圆圆倒抽一口冷气,瞬间理解宁宣了。
表哥说是去修身养性那就多半是去修身养性。别看宁宣心里对宁老爷多不满意,但他把伦理纲常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真想对宁文博怎么样,宁文博估计也活不到今天。
段圆圆觉得表哥有点儿自虐倾向,不管怎么样他对亲爹是绝不可能下毒手的,最多也就是让他爬不起来。
宁文博是真不了解这个儿子……
米儿头进去溜了一圈,头垂得低低的,出去跟杜嬷嬷说姑爷看着不像辣的,像在哭。
杜嬷嬷让她不许胡说,屋子里的菜再也没人动过,倒菜的时候杜嬷嬷偷摸尝了一片肉。
狗吃了都不叫的,怎么就把爷们儿辣得死了一回似的?
杜嬷嬷心里乱糟糟的,回屋一个劲儿想,觉得什么都是有定数的,宁家这么有钱,她瞧着里头人过的还不如狗会享福,一个两个都想不开。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可能十二点左右,大家明早起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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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父与子(终)
新年刚过, 家家户户都是走亲戚的时候,谁都没注意宁家侧门上站着两个穿戴老气的姐姐。
段圆圆靠着陈姨妈坐着,仔细打量了两眼, 也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却比陈姨妈大二十岁似的。
两个人就是以前伺候宁文博的两个姐姐, 头发都有些花了。
自从被灌了药丢到宁文博床上, 两个人就想着要寻死,结果还没动手老太太就把她们配给了在乡下种地的两兄弟。
两兄弟年纪都不小, 只是长得不好看, 细细瘦瘦的跟细狗似的, 人活到三十岁还没娶上媳妇儿,一听老太太说要把少爷身边的大丫头嫁过来都高兴得找不着眼睛, 娶不到婆娘的汉子一点儿也不在乎她们是少爷的人。
看着两个大媳妇都嘿嘿地笑。
两个姐姐看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都拼命摇头不肯答应,她们宁愿死也不愿意嫁过去,一下子什么都想通了,什么姐弟又不是真的, 留在宁文博身边总比跟着两条狗强。
等洞了几次房,她们慢慢就想可能认命比较好,本来要是不去伺候宁文博,要嫁的多半也就是这种人, 现在只是一切回到正道上。
谁知道一连好多年两人肚子里都没动静,那两兄弟就猜她们是在宅子里被灌了药, 后来又观察了两三年, 肚子还是没动静, 这事就传开了。
两兄弟觉得做了赔本的买卖, 娶媳妇不生孩子不是白娶吗?那还不如花钱去窑子里解闷儿。
但两个姐姐是老太太给的人。
他们不敢休又不肯白白养着人, 起初还担心宁家人过来走亲戚什么的,后来看那头竟然是绝亲的意思胆子就大了,这个让去拉犁那个让去挑粪,赚到几个钱就去窑子里搂着姐儿胡闹。
这么不到十年,两兄弟操劳太过前后都没了,两个姐姐仗着宁家的势倒没人敢对她们怎么样,还东家借米西家借锅地混日子,田也交给别人种着,只让每年给自己分点儿口粮,日子苦归苦,可她们都盼着宁老爷把自己接回去。
一个人说老太太再狠也寿命有限,总有她死的时候,等老东西死了她们好日子就来了。
一个说自己要是再回去就得被抬成姨奶奶,她们跟少爷是从小的情分,就是太太也越不过她们去!
乡下人看她们信誓旦旦的,稀里糊涂地也信了一半,由得两个人作威作福要鸡要鸭子,今年路过的客商听到这故事直乐,说人家儿孙满堂怎么可能要个乡下妇人啊?再说老太太丧期早过了,奈何桥上的鬼都投几回胎了,怎么接亲的人还没到啊?
仙人板板的,咱们是上了鬼当了!
村人迅速收拾出一个大包袱,带着两个人一路打听着摸到宁家,往宁家大门口一站张嘴就喊还钱,又说给你们家送姑奶奶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张纸,上头密密麻麻地记着这么些年两个人用了什么。
十只鸡|八只鸭孙家六顿饭赵家九个菜包子。
街坊邻居听到动静都探头探脑的出来看热闹。
门房臊得脸通红,想把人撵出去,转眼又想家里爷们儿这德行,搞不好真是他们在外头拉下的,他拿不准了,只好把人往屋子里一带说等着吧,接着就捏着纸过来找段圆圆了。
门房前脚刚走,后头就有人追上来说庄稼人不见了。他们想来想去,都觉得要债不容易,半老徐娘的头发都白了,谁会要这两个人回去啊,就是有人家能认吗?两个人越想越哆嗦生怕人砸在手上带回去又吃干饭,最后连债也不要了,直接拔腿就跑。
门房满头大汗地说着,苦着脸问:“奶奶,外头那两个要怎么办啊?”
按说也是他们宁家的人,但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带回来放哪啊?
段圆圆听说过这两个老姐姐,她让纱衣罗衣把人洗干净,看着总算像个人了就领着人跪到陈姨妈跟前叫太太。
她们最开始还想叫姐姐
陈姨妈没让,这么叫好像她也成老婆子了似的,她心软看两个人不比自己大几岁头发都花白了,把人赶出去就是一个死字,都是宁家人做的孽,她琢磨着留在家里吃两口饭就当给宁宣行善积德了。
这两个姐姐做过宁老爷的人,陈姨妈心里有些别扭,跟人说了两句话就打发她们去照顾宁文博。
两个姐姐都激动得掉眼泪,没等宁宣回来就跑到宁文博屋子里去了。
回了宁家门她们才觉得自己像个人了,好衣服好料子,就是死在这儿她们也不愿意出去了。
宁文博在屋子里睡不着,想着自己生了个夜叉做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老是半夜惊醒,非得让丫头婆子都在他屋子里打地铺。
春桃就睡他脚榻上。
两个老姐姐温柔凑到宁文博身边,熟练地给他解开衣服擦身通头,宁文博以为是春桃闭着眼手摸过去摸到一张树皮马上就惊醒了,再一看跟看见鬼似的在屋子里惨叫。
这是什么东西?多大年纪了还穿着嫩绿色!
等弄清楚是他两个姐姐回来伺候他了,宁文博怔怔地瞧了一会儿,他想自己倒宁愿她们死了。
起码那会儿两个人还是温柔的解语花,不是面前这两个又老又丑的老妪。
宁文博嚎着不要她们只要春桃。
春桃站在门上想过去接手,两个老姐姐都齐刷刷地看着她,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春桃心嘭嘭直跳,再一看两个老姐姐还是那么温柔,可她再也不肯留在这屋子里了!
这种眼神她看得多了,绝不可能看错,这两个东西分明是粉红骷髅,是鬼来讨债的!
春桃哆嗦着搂着衣服把饭菜放在桌子上,一溜烟儿跑到柴房躲着,晚上谁过来她都不开门,冷了就在锅里添点儿水,烧把柴在灶上。
春桃睡柴房的事很快段圆圆就知道了。
段圆圆还把人叫过来问究竟怎么回事,想着要是她不愿意跟宁文博一个屋也有客房能睡,怎么好端端的跑过去睡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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