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藿香菇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实话实说,弄死姜百谊,去母留子,拖下姜家,出这一口恶气,然后做个闲人,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一个是暂时放过姜百谊,稳下姜家,给他还未出世的儿子,留下一个实力强横的母族,尚有一争之力,以待东山再起。
至于姜百谊,只要活在他的手下,他总能找到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她,但他不能在明面上和姜家撕破脸皮。
他是有气性的,他不可能就这么认输,就这么灰溜溜的算了!
古有卧薪尝胆十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移事易,他忍这一时之气又如何!
可话说得再好听,心里还是梗得慌。
姜百谊把他害到如斯境地,他却还要为她遮掩。这他娘的是什么人间疾苦!
“是儿臣自、自己,不、不小心,闹、闹出事来,和太子妃、妃无关……父、父皇。”元域费了吃奶的劲儿,才将这一句话给说顺溜了。
他此般委曲求全,听得齐淑妃越哭得厉害了。作孽,真是作孽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娶回个煞星!
姜丞相暗里大松了口气。
庆明帝则是对元域失望不已,以往顺风顺水的没看出来,可今年打这一系列的事看下来,这真是个很没用的蠢材。瞻前顾后,没有半分血性,做什么都被人牵着鼻子走。这居然是他的儿子,还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太子!
庆明帝不知怎么的想起一句话:强捧遭天谴。
但无论怎么说,元域都是他的亲儿子,还是投注最多心思的长子。庆明帝冷眼看向姜丞相,而后满含杀意地盯向姜百谊。
“姜爱卿,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纵然太子掩护,但害伤太子却是事实。
这个一手缔造了首个太监太子的祸根,让他、让皇室蒙羞的元凶,难逃罪责!
姜丞相对庆明帝的怒火毫不意外,他刚才对太子的那一席话,主要目的还是护住姜家。
他肃声拜道:“罪女虽为无心之失,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臣万不敢袒护。只是太子妃有孕在身,关乎后代。臣叩请陛下,且先容孽女诞下孩儿,之后此女交予太子殿下任意处置,臣与姜氏一族绝无二话!”
太子元域白苍苍的脸上的眼睛一亮。
上次,他不过打了姜百谊一巴掌,姜丞相就火急火燎,明里暗里的不卖他好,他还以为姜丞相多疼这个女儿,还以为他今日会死保姜百谊,不料居然这么容易就松口了!
很好,看来他刚才的选择做对了!
姜百谊失声惊呼道:“爹!”
姜丞相却没应她,而是又向庆明帝自请罪道:“养不教,父之过,是微臣教养不力,臣也有罪过,今自领二十廷杖,望陛下恩准。”
庆明帝冷声道:“姜爱卿大义灭亲,很好,那就照你说的办。”
他又望了太子一眼,见他脸色已经飞上了一点细微的痛快喜色,个废物点心。
庆明帝没好气地拂袖离开了。
边走边想不通,当初先帝是怎么扶持他的,他就是怎么扶持的元域。先帝给他什么样的配置,他也一样给了这个儿子。
他怎么玩儿成这样!
控制变量法,果然单纯就是元域这个儿子他不行!没他这个做爹的的本事!
庆明帝一走,这戏差不多就唱完了。殷皇后也心满意足地走了。沈云西临出门前,往姜丞相和姜百谊掠过一瞥。
从代姨娘的视角来看,姜丞相很疼姜百谊这个女儿,他真的会轻易的就把爱女送上死路吗?
只怕,还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沈云西想了想,回到王府后,还是把话本子提上了日程。
她在府里奋笔疾书,而那头姜丞相终于有了和女儿单独说话的机会。
姜丞相拉着脸,高高扬起手,最后还是没舍得打下去,他气恨摔下手:“你真是被你娘宠坏了,太子你都敢废!你就算要做,也该做得隐秘点,叫人逮不到把柄,你怎么能摆到明面上来,那是太子啊……哎!”
姜百谊一抹脸,不说话。
她其实没想现在就动手的,上午也是火气上了头,冲动糊了脑。人在气头上,火一上来,哪想得了那么多,尤其是她这种人。
姜丞相疲累地按了按眉心,语重心长:“谊姐儿,我们家还不到一手遮天的本事,你不能总这样横行无忌。我和你娘还在,尚能勉强给你收拾烂摊子,若有朝一日我和你娘去,你怎么办!”
“你现在都要送我去死了,还说什么以后!”
“你就是这么看你爹的?我还真能送你去死?只要你爹我不倒,我就是把你送到太子手上,他也敢真要了你的命?你好好养胎,时候还长呢,我和你娘会想法子的。”
东宫里一番对话后,姜丞相自领廷杖去了。
连着几日,沈云西都窝在房里写书,她一共打算写两本,都是关于姜家里的那点事,但细致程度却大不相同。
其中要放到市面上售卖的,以上帝视角,写得粗略的多。
而另一本则是以代姨娘视角直述,极为详细细致。
沈云西先写的代姨娘视角的那一本,写完后,她并没有署名儿,待墨迹风干,便交给了季六月。
“悄悄地送给姜二小姐吧。”
季六月领命自去了,沈云西支着头坐在窗边看着檐下飞雪,桌上的另一本,她没动,也没交给荷珠送去书铺印卖。
姜二小姐已经够惨了,看她自己怎么选择好了。她这一本其实也不一定非得出,毕竟太子都废了,她和姜家也没有什么大仇怨,主要还是想给姜二小姐提个醒。
雪月暗昏,长巷的老宅里,姜茹正坐在灯烛下的绣架旁,穿针引线,细绣佛经。
再过几日就是她姨娘的生辰,姨娘信好礼佛,这生辰礼,她肯定喜欢的。
想到姜家里唯一真心待她的亲人,姜茹舒了舒眉,揉了揉眼,又低下头动针。
然就在这时,一本书从半开的窗子里丢了进来。
姜茹吓了一跳,她忙站起身来,警惕地往窗外望了望,外面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她拧起眉,又看着地上的书,环视须臾,到底还是用帕子包着捡了起来。
很普通的书本,蓝皮的封面,书铺到处都是这种样式的。看起来没有稀奇的。
姜茹小心地翻开一页,当触及开头的“我有一个女儿,她叫姜茹,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其实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
姜茹目光微凝,眉头死皱着往下看。
她站着一动不动,似乎沉浸在了故事,不知过多久,她却突地泄力跌坐于地,仰起来面上血色渐无,最终变得如雪一般凉白。
“这不可能的,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是夫人的女儿!
是谁,是谁故意写这样的东西来哄骗她!
第72章
◎这怎么能算是报复◎
门庭外风雪交加, 四周寂然无声,没有人回答她的呢喃自语。
姜茹痴愣了很久,才又一次看向手中的书册。
对于书上面所写的, 她一个字都不愿相信。
自小姨娘就待她很好,护她爱她,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无一不给了她。
她病了, 衣不解带地照看她,她受罚时,不顾身体一并陪她,她幼时的衣物,一针一线都是姨娘亲缝的,从不假他人之手, 在她的印象里, 姨娘一向周到又温柔。
还有幼年出行,路遇匪盗,也是姨娘只身挡在她的身前, 肩上刻下的那道伤疤, 至今仍在。
姨娘对她一片慈母心怀, 并不比夫人待长姐姜百谊的差。
但姨娘只是一个妾室,难免力有不逮, 胳膊拧不过大腿, 总有护不住她的时候,可也不能就此否认姨娘对她的真心啊。
怎么可能一切都是假的!
姜茹心口起伏。书上的文字不断地钻入眼帘。
她不想信的。
可是里面一桩桩一件件相关的事宜,写得太过详细了, 连一些不为外人知的姜家秘事, 竟也记写在册。
姜茹牙关紧咬, 扶着床炕站了起来,她心跳如雷,空慌慌地坐在绣架前,捻针的手直发抖,尝试了几次之后,她终于还是放弃了。夜里枯坐一宿。
..
把书送过去之后,沈云西就没再多管了。
夜里灯烛火光,映着窗璅白雪。
梳洗过后,她和卫邵说起东宫里发生的事,卫邵其实早已闻说了,但也细细认真的听她说话。他白日里忙,少有空闲,晚间是难得的时间。
说到太子元域那狰狞的疼样时,沈云西侧卧在枕上,绕了绕他放下来的头发,挨到他耳边小声说:“他看起来真的好疼。”
那确实挺疼的。卫邵沉默了一下,曲手挡了挡眼,轻笑出声来。说实在的,他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可是好奇怪。”沈云西歪了歪头,像似回想起什么,说道:“为什么会那么疼呢?”
她眼睫轻眨了一下:“我们成亲那一天,分明是我比较疼,你那么厉……”
卫邵:“……”
他无奈地垂了垂眉角,微红了耳廓,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唇,堵住了她未完的惊人话语。
沈云西轻唔了两声,收了音,清澄无辜的杏眼不解地望着他。
卫邵轻咳了一声,反手托住她的脸,轻轻揪了揪,转移她的注意力,说起了旁的话来:“我刚才回来,好像看见季六出去了。”
沈云西嗯嗯点头,将写东西送姜二小姐的事与他说了。
卫邵听了并没有在姜家之事上多言,只笑说:“朝朝心好。”表面上看起来对人很不热络,实际上力所能及的时候,便是无关的人,也会乐意搭把手。就如那时刚从庄子里回府不久后,拦住韩大夫的那碗药一样。
沈云西否认:“不好。我是个坏人。”
她啊的一口咬在他揪她脸的那只手的手腕儿上,她睚眦必报,她超凶的。
卫邵另一只手笑抵住她的头:“那我和朝朝就是狼狈为奸了。”
两人笑闹了一阵,沈云西缩在被子里,又说起姜二小姐和代姨娘:“那位代姨娘……”几个字出口,沈云西又顿住了,这位复杂得实在是很不好评价。
姜丞相和姜夫人两口子自以为聪明,殊不知被她耍得团团转,那偷天换日和移花接木的手段,谁看了不得说一声厉害呢。
当天晚上,沈云西做梦,梦里不是姜百谊和太子混战,就是代姨娘佛寺禅房里点灯,一夜念经的身影。
托太子妃姜百谊的福,太子大势已去,不只是裤子里的那个势,还有势力的势。
太子不能人道了,是丑事,不可能大肆宣扬,但因当日殷皇后在接到消息后,有意无意地大声嚷嚷了一路,即便后面下了禁令,也为时已晚,传出了不少。
明面上没人敢声张,但宫妃联系着前朝的娘家,私底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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