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沈大人,劳烦派人去取些烈酒来。”
他言辞有礼,眉间冷色却叫人不敢轻怠。
沈侍郎心下微骇,急忙吩咐府中护卫去办此事。
沈夫人见状也急忙唤来随身嬷嬷,让她速去荀门药堂请罗大夫来。
可崔英却不想这般大费周章,这点小伤她完全可以回崔府后让府医给她包扎,眼下紧要的是——“咦?伯娘呢?”
她心思微顿,这才发现伯娘竟不在芷芳院中。
裴君慎知道她是在担忧清康坊之事,一边伸手举起她受伤的那只手一边垂眸沉声解释:“六姑娘交托之事裴某已如实向崔夫人转述,如无意外,崔夫人此时已平安抵达刑部。”
话落,他又将崔英带至石亭中。
崔英这才松了口气:“如此便好,六娘多谢裴大人。”
她原想行谢礼,无奈右手受伤,只能抬起左手不伦不类地作了一揖。
裴君慎有些沉默地看了崔英一眼。
他明显感受到了她对他的疏离,嘴上言谢,脚步却默不作声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但裴君慎什么都没说,只是示意崔英坐下,随即便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检查起她的伤口。
是以当沈夫人的随身嬷嬷将罗大夫请来到芷芳院时,扎在崔英右手心的那块小碎瓷片早已被裴君慎取出,伤口也被裴君慎用烈酒清理过,血也被止住了,不再横流。
除了过程中崔英为了和裴君慎保持距离,忍痛忍得差点咬碎自己的后牙槽以外,整个治疗过程堪称完美。
罗大夫来到石亭之中,看到的就是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伤口,根本无须他再多费力气。
罗大夫顿时连连点头称赞:“六姑娘,这伤口是何人为你清理?清理的很好,很细致,只需再为六姑娘敷上些金疮药便可包扎。”
话落,罗大夫便打开药箱从一排花花绿绿的小瓷瓶中找出一瓶黄色的金疮药,紧接着就又将药箱阖上。
崔英却在他开合药箱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为什么她好像闻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木香?
“嘶!”药粉覆盖皮肤,崔英顿时痛呼出声,方才发散的神思也叫这传到神经的痛感拉了回来。
沈姝方才梳洗过后便坐在石亭中叫崔英与她一同用膳,闻声不禁诧异抬眸,轻笑揶揄:“六姐姐,你怎的忽然感觉到疼了?”
“先前裴大人为你清理伤口时我瞧你脸都憋红了也没吭一声,还以为六姐姐的嘴巴叫谁给缝上了呢?”
“……”崔英脸一热,嘴硬回道:“沈妹妹,你别胡说。”
这沈姝怎的哪壶不开提哪壶?难道她不想在裴君慎面前喊疼吗?
多么难得的好机会啊,若受伤这事发生在昨日,便是裴君慎不在跟前,她都会特意写上一封“哭唧唧博怜爱”的信让簪秋送往裴府。
可今日这不是不能哭唧唧博怜爱了么!
她是积极向上的新世纪青年,她不能做那种撬人墙角的事。
纵使郎君再好,不是她的,她绝不强求。
“裴大人?”
这厢罗大夫听见两人的对话却是心生好奇,拿着纱布的手顿了顿:“六姑娘,你们可是在说那日咱们在师父家中遇见的小裴大人?我怎的没瞧见他?”
崔英闻言敛下思绪,颔首:“正是,他帮我清理过伤口之后便去了沈妹妹房中勘察。”
勘察?罗大夫听到此处便知不该再往下问了,顿时朗笑一声,一边低下头专心为崔英包扎一边避重就轻道:“怪不得六姑娘的伤口被处理的这么好!”
“那日我师父他老人家还可惜呢,说他认识小裴大人太晚了,叫那太医院的曾医令抢先了一步,要不然他定要收小裴大人做徒弟!”
“若真如此,我也能跟着师父他老人家沾光啊,平白就得了个做大官的师弟……”
“罗大夫谬赞,荀老那日所言,不过是看在裴某老师的面子上客套几句罢了。”
裴君慎不知何时勘察完了案发现场,此时正负手迈过门槛,从容不迫地朝石亭走来。
崔英循声望去,就看见身着绯红官袍的翩翩公子一点一点的在她眼中放大,最后不止映红她的双眸还映红了她的耳朵。
糟糕!心跳怎么突然快得不受控制……
崔英猝然回眸,急忙低下头去瞧自个儿手上将要打结的纱布。
没想到这一瞧却发现罗大夫好像也在发愣,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裴君慎,似乎比她看得还入迷。
崔英:“……”
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奇怪感受。
不过这念头很快便被某人戛然而止的脚步赶出了脑海。
余光瞥见那块儿晃眼的绯红衣角,崔英脑子一糊涂便出声道:“罗大夫,您在看什么?快些帮我打结吧。”
仿佛只要这么说,就可以掩盖她方才没出息地看着裴君慎脸红心热的事。
可罗子甫却因被崔英这句话而面露窘迫,连忙回神拿着白纱布条开始打结。
偏偏这结也打不好。
不知是手法生疏还是慌了神,总之罗子甫来来回回打了两三回,每次看着将要打好的时候这纱布结马上就不给面子的说散就散。
甚至有一回还不小心勒到了崔英的伤口,痛得她另一只手瞬间紧攥成拳。
“罗大夫,可否让裴某一试?”裴君慎瞧见崔英那只紧紧攥起的手,薄唇微不可见地抿紧,旋即便沉声对罗子甫道。
此时罗子甫已汗涔涔地出了一头汗,闻言仿若遇见救命稻草,急急起身道谢:“那就有劳裴大人了,近来包扎之事草民大多交给弟子们去办,打结手法的确生疏不少,让崔六姑娘受苦了。”
崔英却还想强撑着和裴君慎保持距离,闻言竟抬头看着罗大夫嘴硬道:“不碍事,总归伤口已经处理妥当,只剩下一个打结,您不妨拿我多练几回手?”
“……”
“吱吱—吱吱——”
她话音刚落,石亭边那颗老槐树上安静了好一会儿的秋蝉忽然就鸣叫了两声,仿佛用声音在芷芳院上空划出两道大写加粗的黑线。
崔英顿时羞愧难当,红着脸低下头去。
老天爷啊,她脑子离家出走了不成?怎么能用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呐!
碰巧沈姝这会儿也伴随这两声蝉鸣打了个饱嗝,见状不由挥了挥袖袍让仆从撤下膳食,忍着笑朝崔英落井下石:“六姐姐,瞧您这话说的,到底是在揶揄罗大夫还是在嫌弃裴大人?”
“都不是!我没有!”
崔英一听急忙抬头道歉:“二位莫误会,方才是我失言……”
说着说着她却声量渐消,有些懊恼地埋下脑袋认命。
罢了罢了,她别扭个什么劲?
让裴君慎给她打结又不会少一块肉,再强撑下去只会换另一种姿势丢人。
不想这时,裴君慎却忽然出声为她开脱:“裴某相信六姑娘并无恶意。”
话落,他撩袍坐于崔英旁边石凳,俯身轻拿起落在她掌心两侧的布纱。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护妻第一式:无条件相信老婆【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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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那她现在
◎卖惨博同情还来得及嘛!!◎
天边不知何时起了青灰,落日不疾不徐隐没西山,却又在即将消失之际忽以烈火之姿席卷残云,陡然盛放,留下刹那灿烂烟华。
裴君慎便是在此时执起了崔英的手。
俯身垂眸,神情格外专注,如执珍宝。
崔英瞬间浑身发烫,从指尖起,一直传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可她却不敢妄生任何旖念,只将眼睫垂得更低,竭力隐下眸中异色。
与此同时,裴君慎双指摩挲布条,认真打量起方才罗大夫重新打了一半的结——他黑眸中瞬间闪现这种八字反手结的顺序步骤,并且确认,及至目前这一步罗大夫尚无错漏。
不过……裴君慎长睫轻闪掩下思绪,修长手指飞快翻动,却并未在此基础上继续打结,而是细细将此结拆开,动作又轻又快地为崔英打了一个兔耳结。
末了还嘱咐:“六姑娘这几日多小心些,在伤口结痂之前记得莫要碰水。”
“嗯。”崔英不敢抬眸,闻言立即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多谢裴大人,六娘记下了。”
啧,这两人怎的这般正经?
沈姝见状慨叹着摇了摇头,心道真是白费了她伸着脖子瞧戏的心思,没想到这两人竟一个比一个内敛,还不如方才在她房门口那会儿瞧着有趣。
“朱焦——”她想着当即扬声唤来了自个儿的贴身婢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场:“快让厨房烧些热水送来咱们院里东厢房,我要沐浴更衣。”
先前出房门时沈姝肚子饿的不行,没心思注意仪容,便只叫朱焦为她梳了头、洁了面,可如今吃饱喝足,沈姝不知为何便总嗅到她身上有股令人厌烦的味道。
昨夜那歹徒碰到过的衣裳当然早就被她换了去,只是当时她被骗之后悲愤欲绝,一心只顾着伤怀落泪竟忘了给自个儿沐浴。
想是她娇弱的肌肤也沾了那歹徒的肮脏,须得好好洗洗。
崔英听见她这话心中却有些担忧,不由起身道:“沈妹妹,你方才可是答应了我——”
话没说完就叫沈姝打断:“六姐姐放心,我答应你的事绝不反悔,待我沐完浴定会好好接受裴大人的‘审问’。”
“不过届时六姐姐你可得陪着我,千万不能偷偷溜走!裴大人威名在外,我才不敢一个人面对他……”
说到后面,她话音不自觉小了些。
这模样瞧着确实挺怕,崔英忍下心头躁动,只得无奈地点头答应。
毕竟裴君慎不止帮她说动了伯娘,让伯娘去刑部找大伯商议救人之事,还派了裴淳随行保护伯娘。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尽力帮他查探此案。
如此——方能两不相欠。
而沈姝得了应允终于心满意足地携着朱焦去了东厢房。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那股令人厌烦的味道越来越重了,当真是连半刻都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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