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第一女官 第163章

作者:顾四木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轻松 穿越重生

  实在是太伤脸面了啊。

  崔朝想,只要王皇后还在,陛下一定不会再行亲耕亲蚕礼了。

  毕竟垂范天下没成,丢脸于朝堂倒是真的。

  “对了。”姜沃忽然想起一事:“我早就想问你,总是忘记——王正卿的王氏,与皇后的不同?”

  “是,王正卿的王氏,在魏曾赐姓乌丸,这一脉又称乌丸王氏……”每次听崔朝讲世家这些复杂的谱牒,姜沃就觉得自己立刻困了。

  迷迷糊糊间,就听崔朝继续轻声道:“陛下今日还去了凌烟阁……”

  凌烟阁啊。

  姜沃还未及问陛下去凌烟阁做什么,就睡着了。

  崔朝停下手里的扇子与口中轻声话语。

  只是低头,于昏暗中,安静望着她的睡颜。

  *

  立政殿。

  “朕今日还与子梧一起去了凌烟阁。”

  媚娘奇道:“陛下怎么忽然想起去那里?”

  皇帝才登基,也没有自己一朝的重臣能图形凌烟阁。

  “朕有意为司空重绘凌烟阁之图,今日就特意再去看了看。”

  司空,英国公李勣。

  媚娘很敏锐抓住了重点道:“只为司空一人重绘?”

  凌烟阁如今悬着二十四张功臣图,皇帝却只为司空一人重绘——哪怕过世的功臣不算,如今在世的也还有尉迟敬德、唐俭几人,最要紧的是,凌烟阁第一图,太尉长孙无忌也还在呢。

  皇帝颔首;“是,只为司空一人重绘。”

  媚娘凝神想了片刻:“若是有此恩典,皇帝不如再恩上加恩,可亲笔序之。”

  皇帝将面前整理过的锦盒关上:“好。”

  “朕已令阎立本作此图。”

  “到时,朕亲为图序之。”

  **

  夏末。

  树上只偶然传来两声有气无力的蝉鸣。

  英国公李勣穿过虔化门,来到立政殿谢恩——

  皇帝命将作大监阎立本单独为他重绘凌烟阁画像,并亲笔做序,当朝赐之。

  更遍传朝臣以观。

  如此殊荣,李勣自然要赶来谢恩。

  走在路上,李勣不由想起当年,他忐忑于能不能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旧事。

  且说,当年凌烟阁的消息,还是长孙无忌私下透漏给他的。

  一晃十年过去了。

  想起今日朝上,见了皇帝亲提序的‘功臣图’后,长孙太尉盯他的眼神,李勣便有些想无奈苦笑的意思。

  人、事皆已非啊。

  刚到立政殿门口,李勣还未开口,就见御前程公公小跑下了台阶,满脸都是笑:“英国公到了,陛下等着您呢。”

  李勣整了整衣冠,这才垂首入内见驾,恭行大礼:“陛下圣恩,臣微躯难报!必孜孜奉国,死而后已!”

  “司空不必多礼。”

  李勣拜过起身,这才抬头看皇帝,刚想开口,忽然见皇帝身后帘中,走出一宫装丽人,他又连忙垂首。

  “臣失礼。”

  他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果然——

  只听皇帝道:“武宸妃之父,与司空亦是旧交。”

  李勣心道:他与应国公武士彟,若说有旧交,那只能是……

  他正在想着,就听武宸妃开口道:“当年高祖驾崩,先父因悼成疾,呕血病逝。后蒙先帝恩典,赐灵还乡。又委彼时为并州大都督的英国公监理丧事。”

  “今日既得见,自应当面深谢英国公当年为先父丧仪操持。”

  虽未抬头直视,李勣也能看到眼前武宸妃,裙摆微动,显然是给自己行了谢礼。

  李勣忙还礼。

  又不由感慨:说来真是巧。

  当年他正代晋王做并州做大都督,经手料理了应国公武士彟的丧事——当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不过领了差事做完就完了。

  哪里能料到二十年后,晋王登基为帝,而当年应国公之女,已然是武宸妃,当面与他道谢。

  而且,皇帝明显是选中了这位武宸妃。

  方才虽只有寥寥几句,李勣却也听出了这位武宸妃言谈自如,语气坚然,毫无寻常后宫妃嫔见了朝臣的避让与涩然。

  这是一场彼此心照不宣的会面。

  皇帝让他见到武宸妃,提起旧年事,便是一种无言的表态。

  接下来朝中风浪,必多与武宸妃相连。

  世事难料,无外如此。

  *

  太史局。

  姜沃和崔朝正在袁天罡屋中喝茶——

  实在等不及回家再去讨论此事了。

  下朝后,姜沃就送了名刺去鸿胪寺,结果名刺估计还未到,崔朝本人就先到了。

  “陛下,实在是知道怎么气人的。”姜沃无限感慨了一句。

  之前朝臣们也知道,陛下要求将作监专门为英国公重绘凌烟阁图,彼时长孙太尉便有些不快。

  于是便有朝臣上书皇帝,为所有凌烟阁功臣重绘此图。

  皇帝拒绝了,只道:“当年英国公之图乃武将图,如今英国公亦已拜相,更加司空职,当重绘一张文臣图。其余功臣图便不必重绘。”

  皇帝以此为理由,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长孙太尉确实也不能提刀上阵,再给自己弄张武将图来。

  只得如此了。

  若说太尉原本只有些不快,那么今日英国公凌烟阁新绘、尤其是皇帝做的那篇图序,遍传朝臣之间后,太尉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

  姜沃回想今日朝堂之事,肯定道:“我上朝也有些年数了,从未见太尉气成过这个样子。”

  与今日比起来,‘宸妃’事时长孙无忌的不悦,真的只能是毛毛雨了。

  姜沃展开方才默写下来的《图序》,开始有感情的念诵——模仿的还是皇帝在朝上对英国公说话的倚重信赖语调。

  “朕以绮纨之岁,先朝特以委公。”姜沃停下来,这说的应当就是皇帝少时,英国公代为并州大都督的旧事。且皇帝还特意加了一句,点名先帝将他托付给李勣大将军,实为托孤之臣。

  “故知则哲之明,所寄斯重……”往后就都是赞美李勣大将军人品贵重,忠心耿耿之语。

  这些都罢了,最重要的是后一句:“茂德旧臣,惟公而已!”[2]

  姜沃不由再次感慨道:“陛下,真的是知道怎么戳人心窝的!”

  有德行可仰赖的旧臣——

  惟公而已!

  那长孙太尉算什么?

  虽说先帝指明的辅佐之臣,尚在世的还有褚遂良、于志宁等人,他们听了皇帝这句话,也觉得老脸辣辣的,很是不忿:怎么,就李勣一个好人?我们这些年在朝上兢兢业业,都白费了?

  但……只要看一看长孙太尉那张从未见过的黑脸,他们又觉得,倒是也轮不上他们先为自己鸣不平。

  “今日朝会,散的实在诡异。”

  皇帝赐图后,倒是如常散朝,很快离开了太极殿。

  但朝臣们都站着没走——不是不想走,而是该起头离开的宰辅们都没动,大家只好陪站。

  该第一个离开的长孙无忌,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李勣边陪站,边在心中拟谢恩的腹稿。

  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似的,回神果然见长孙无忌终于动了,正转头望着他。

  “好,好一个茂德旧臣,惟公而已!”

  褚遂良忍不住在旁轻劝一声:“太尉……”满朝文武皆在,闹起来可不好看。

  且李勣不同于旁人,他手握兵权,位高权重,对他可不能像对其余朝臣一般训斥。

  长孙无忌也并未高声,只是走过李勣身旁时,冷声说了一句“李懋功,先帝托付社稷于少主,嘱你我等旧臣辅之保之。这几年你却只奉及上意,私己畏祸,几无一忠言谏之。堪为顾命否?”

  李勣:……

  这就直接算在他头上了?

  陛下夸的,你怎么不去寻陛下呢?

  李勣这倒是也猜错了,太尉并没有只算在他头上,他确实也去找陛下申冤去了。

  *

  李治早想过这一日,但见舅舅真正站在跟前,面上是压不住的愤怒与失望时,他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长孙无忌沉声道:“陛下,臣不知这些年有何大过,请陛下明示,不必以此辱之。”

  “辱?”

  “太尉此言过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