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第一女官 第409章

作者:顾四木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轻松 穿越重生

  媚娘喂过小仙鹤,也用银签叉了一块专贡宫闱的紫皮梨给姜沃:“你刚从长安赶回洛阳,一路上风餐露宿,必然也没什么鲜果吃。”

  姜沃:其实驿站里准备的宰相餐标挺好的。

  但她还是接了过来。

  边吃边听媚娘道:“应当不会有封疆大吏糊涂到做这出头鸟。”

  但听媚娘这么说,姜沃不由就想起,如今也能算是半个封疆大吏的李敬业,李培根。

  其实这也是她一直让李培根留在辽东的缘故——史册之上,李敬业是在江南之地做刺史。姜沃代天巡牧第一站就是江南西道,如何不知,因处中原腹地不需防备四夷,江南两道是没有什么常备军的。

  故而李敬业开始还真是没什么阻碍拿下了扬州,号称十日得兵十万。

  而如今李敬业在辽东,就大不相同了。一来,比他还高一级的安东大都护王方翼,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估计不会跟着他作死;二来,吴英就在倭国,李敬业就算想造反,也得先组织水军坐船回来,他若真有此心,都未必能回到中原之地。

  当然,培根的脑回路,也不是旁人能拿准的。

  姜沃只希望他不要一拍脑壳‘我反了吧’,就做出什么决定来,连累英国公身后事,还连累妻女,宁拂英虽在辽东为守将,但其女李慎修(顺顺)可就在安定公主府上。

  媚娘,从来是个杀伐决断的人——

  正如此时,媚娘就在说:“哪怕边关将领不反,但我若要称帝,一定不会所有人都恭敬顺服,必有人反。”

  “到时候需得杀一儆百。”

  动物从来比人敏感,媚娘虽神色语气不变,但透露出来的峥嵘之意,甚至是杀气,惊动了原本还在绕桌走的小仙鹤。

  小鹤叼起最后一块梨,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姜沃则伸手拿起桌上落下的一根鹤羽。

  是啊,无论是谁,只要是做出头鸟,举起反对武皇的第一杆旗帜,是必然要死的,而且一定会罪及家人,受到重处!

  武皇是不会,也决不能念旧情。

  尤其是面对头一个反者,必须要一次震慑的人心胆寒畏惧才行。这绝不是能商量的事情。

  姜沃心中道:培根,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哈。

  见姜沃一时对着一根鹤羽没有说话,媚娘自想不到其思绪是飘到了辽东李培根那里,还以为姜沃是在为了她那句‘必有人反’而担忧她。

  于是媚娘伸出手,自姜沃手上取走了那根洁白的鹤羽,然后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从临朝主政到摄政,这么多年我又不是白做的。便有人反,也不过是芥癣之患,必可镇压!”

  姜沃抬头笑道:“我相信。”

  她真的相信。

  莫说此世已然不同,有她为宰相多年,一直在往天后的船上捞人,甚至都出现了文成这样的封疆大吏。

  便是史册之上,孤身立于朝堂的武皇(哪怕还只是太后时期),也不只有野心,更有实力。能够只手擎天,牢牢按住朝中大势——

  史册之上李敬业的谋反,响应者并不多,甚至连李敬业的亲叔叔李思文,都不肯响应,早早跟朝廷报信他那倒霉侄子造反不说,还亲自坚守润州,哪怕后来被李敬业破城逮到,也不肯跟他一起造反。

  给李敬业气的,又不好宰了自己叔叔,只好道:叔父既然如此依附武氏,就改姓武吧。

  别说,后来李敬业兵败,李思文入京请罪,武皇(时临朝称制太后)得知此事,还表示了赞同:既如此,从此你就姓武吧。

  估计李勣大将军泉下有知能气活过来:李敬业这一造反,直接害得他被‘发冢斫棺’坟茔不保,御赐之姓(武皇下旨李勣复姓徐氏)也给弄没了不止,还把他儿子弄去姓了武。

  好嘛,托这‘孝子贤孙’的福气,一家子搞出了三个姓。

  如果说,李敬业谋反连亲叔叔都不肯看好,只能说明武皇当时已经大权在握,明眼人看得出胜负。

  那么武皇用以平定李敬业叛乱的将领,则足以证明,她对朝堂的掌控力——

  史册上,平定李敬业之乱的,是梁郡公李孝逸,正经八百的李氏宗亲!

  可见当时的武皇,已经牢牢握住了政权与军权——李孝逸绝不是当时她手下最能打的名将,但她偏要,也敢于派出梁郡公李孝逸去平定李敬业之叛乱,正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李唐宗亲亦为她所用。

  故而……

  姜沃看向眼前正在安慰她‘将来便有人反,也无需担忧’的媚娘,是发自肺腑地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相信。”

  都说时势造英雄。

  武皇能从掖庭走向帝位,自然是有时势加持,她穿过了命运一道又一道幽玄的门。

  但……绝不只有时势!

  这世上多少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和帝王,

  顺利到手的大好河山一手好牌被打个稀碎。

  而武皇能作为古往今来唯一一个拿住江山的女皇,她靠的绝不只有时势。

  她最终走向了帝位,是她作为政治家的成功,也是她走到了巅峰,看清了并掌住了这‘唯强是从’的天下。

  姜沃认真道:“我从来相信,姐姐有容人之量,又有识人之智,还有用人之术——是治国之才。”[1]

  媚娘不由一笑。

  说来自打天后摄政以来,年节下朝臣们上贺表,就都是上两份。帝后各一份。

  这些年,她听过的褒赞懿美之辞不知有多少。

  然这句并无甚辞藻修饰的话,她听来,却觉得万分洽意,远胜其它万言。

  而对姜沃来说,这句话也并不只是她想要说给武皇的,更是隔着漫长的时空,将一位伟人的评价,带给武皇。

  那是位开辟了新华夏,令东方红太阳升的伟人。

  *

  这一日,两人走过了整片九州湖,如望九州。

  至夜,姜沃才离开紫微宫,持宫中与宰相双重手令,一路犯着宵禁回了洛阳城的姜宅。

  才坐下来,就听崔朝说:“陛下有意返回长安。”

  姜沃:……我才刚到洛阳一日啊!陛下早点决定,我就不用赶这一趟路了。

  崔朝见她神情,就知道她误会了,连忙道:“年后,年后再回。”

  姜沃算了算日子:“也是,到时候周王妃应当就诞下子嗣了,陛下应当想回长安看看嫡出孙辈。”

  之所以说是嫡出孙辈,是因去岁,周王府已经有庶长子诞生。

  **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东宫。

  太子妃裴含平安安静静坐着,任由母亲在眼前急得仿佛着了火:“周王已有庶长子,如今正妃身孕也已满七月,人人都道尚药局大夫扶出来亦是男儿脉象!”

  “你就一点都不急?!”

  裴含平礼貌回应了一句:“急。”!

第273章 太子与镇国公主的现状

  感谢太平公主。

  裴含平看着今日格外执着,翻来覆去说起子嗣的母亲,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句话。

  多亏了这些年,太平公主隔三差五来寻她,极大锻炼了她陪聊的能力,无论什么样的话题,她都可以应对。

  不过……

  裴含平看着眼前至为苦恼焦虑的母亲,再想想总是一团火光一样明烈快活的太平公主——不得不说,比起生母,她更愿意见到‘毫无边界感’的小姑子。

  裴含平已经熟练地走神了。

  因母亲为此事找过她太多回。

  自她进东宫以来,逢年过节凡是能够见到她,母亲都是这番催生的车轱辘话。而若是她倒霉,母亲进宫的时候,正好赶上家里有亲戚生下儿子(尤其是与她年龄相仿的堂姐妹表姐妹),那母亲就会焦虑十倍。

  这次更惨,偏生是她的妯娌周王妃要有嫡子了,用母亲的话说:“我一听这信,简直是在我心上插了一刀,焦的我好几夜没睡着觉。”

  裴含平想:或许是吧。母亲的焦虑是真的,为她考虑是真的。

  但这些年,母亲凡有焦虑一定要传达给她,更是真的。

  她不想听。

  而裴含平之所以听着,却不出声制止,也并不是懦弱不敢违背母亲什么的。

  只是……嫌麻烦。

  她曾经开口说过一回‘母亲别说了’,结果好嘛捅了马蜂窝了:母亲从生她多么艰难开始哭诉,一路说到怎么把她培养的知书达礼,连皇家都看中求娶。如今却要被成了太子妃的女儿嫌弃,连话都不许她说。

  裴含平看着刻漏算着:若是如此,母亲反而会多念叨半个时辰。

  那赔本买卖,没必要了。

  于是此时,裴含平一边礼貌而沉重地适时回应母亲“唉”“是”“急”“怎会如此”,一边早就走神走远了。

  既然想到太平公主,她不免想到昨日,太平公主居然还来邀请她一起去礼部,看她的驸马复选。

  裴含平差点就习惯性附和说‘嗯,好,都听公主的’,还好及时刹了车。

  不对!她是太子妃,不是公主,怎么能去看‘选美少年’?

  虽说人皆有爱美人心,但对裴含平来说,哪怕是潘安宋玉在世,神仙下凡出世,只要是给她的生活添了麻烦,便也不值当的去看。

  不过,裴含平想着:只从选驸马这件事上看,帝后对两个女儿真的很好。

  可惜她没有这样的运气。

  她这个人,生来就运气不好,总是事与愿违。

  母亲的话断断续续飘入裴含平耳中:“……那韦玄贞,不过是个豫州刺史,这回十月里进京受吏部考功,就趾高气昂的,见了你父亲也不甚敬重。何以如此?不就是他女儿是周王妃,而周王妃又将有嫡子了吗?”

  “含平啊,你嫁入东宫多年,若再没有嫡子,全家都跟着抬不起头来。”

  裴含平:哦。

  她看似专注而悲痛地听母亲说话,目光落在裴夫人身上,不,身后的桌上。

  那里放着数张微微发黄的麻纸,这是今日新送来的报纸。

  她还没来得及看呢,母亲就来了……

  说来,如今的报纸,早已不是最开始只有精选出来的诗会诗文,用以为诗歌扬名,也不再是只有一条条诸如‘壬寅,上幸东都’这种大事记。

  现在报纸的内容,已经极大扩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