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四木
之后不免指了奏疏:“曜初那孩子,做月子也不肯安安分分歇着。”
姜握笑道:“毕竟是陛下的女儿,总是像的。”
皇帝也不由一笑。
也是,她当年每回怀孕生育前后,正事也都没耽误。尤其是,最后生令月和旦儿的时候,都是四十岁整了,哪怕到了孕晚期,也还是按照计划去行了亲蚕礼。
而说起亲蚕礼,圣神皇帝又沉吟片刻。
“朕自不会再立皇后,但总不能从此后,只行天子亲耕,再不行亲蚕礼。”
姜握举手发言道:“亲蚕礼的话,宰相代行就是,先例可就在眼前。”
“我举荐王相去,他最擅长。”
而且……能在两朝代行亲蚕礼,岂不是一桩典故?
圣神皇帝先是一笑,然后道:“朕不与你说笑话了——你若愿代行,朕便令礼部准备明年二月的亲耕和亲蚕礼。”
姜握想了想:“也好。总不能终陛下一朝,一次亲蚕礼也无。”
她又笑道:“而且,当年我还陪同陛下行过一次亲蚕礼呢。”正是皇帝有太平的那一年,因怕太过劳累而伤身孕,姜握就随行在侧。
故而流程她都还记得。
*
然而次年二月,姜握到底因故未在洛阳,没有行成此礼。
依旧只好由王神玉代行亲蚕。
第349章 奉亲长安
镇国公主府的满月宴,恰是在天授二年的冬至休沐中。
冬至乃大节。
用王相的话说,便是:“冬至当安身静体,百僚绝事。”是绝不能做什么公务的。
其实这句话,也是《礼仪制》里头所记载——别看王神玉平时对礼法、礼仪事也未如何重视。
但事涉放假,那必然立刻奉如圭臬。
当真就是一个:我所需即为精华,当取而用之。
*
既在休沐中,镇国公主府的筵席就更加热闹齐全,百官皆亲至为贺。
按照神都中的新俗,如今宴饮之事,渐不分什么前院官客(男客)、后宅堂客(女宾)。
也实在是分不开。
然而席上有一人,今日却是十分怀念,过去作为堂客坐在后宅的感觉,那便是千金公主。
毕竟,若是坐在后宅,就不用跟大司徒同席,也不用经历这一切了——
陛下是早定了会亲至小郡主的满月宴,但圣驾自是最后才降临。
在此前,众人便在上了茶点的席间闲谈。
也不知是谁,就提起了陛下新拟定的后宫位分。
此时,千金公主尚能从容。
然而,很快,她就失去了笑容。
说起来,千金公主因是李唐宗亲里最早投向圣神皇帝的,便得了加五百户实封的奖赏。
于是许多后知后觉磨磨蹭蹭的李唐宗亲,虽然有时会背地里嘴她精于谄媚,但也不得不感慨,甚至佩服千金公主行动力极强,敢想敢干,永远冲在讨好皇帝(不管是哪个皇帝)的第一线。
比如,她是第一个给圣神皇帝后宫里送人的。
真是会做人啊。
此时便有一个李氏郡公,一来为了奉承千金公主,二来也是为了打探消息,主动起了话头:“说来,还是千金堂姑是头一份的体贴,特意挑了人送进宫服侍陛下。”
千金公主:……这么多茶点,怎么还堵不上有些人的破嘴。
谁是你堂姑,别挨我!
那李氏郡公却完全没有领会到千金公主眼神,他沉浸在想打听消息的情绪中:从千金公主送人到现在,也有一年了。
这一年来,虽陆陆续续听说有不少人家给陛下送各色擅艺的乐伎、良家子等后宫人,但似乎没听说有什么得宠的。
不过应当是他们这些人身份地位不够,打听不到宫闱之事。
毕竟圣神皇帝在他们识趣后,能留他们一个爵位,已经是开恩,自不能像原来一样作为皇亲国戚出入宫廷——哪怕皇帝不认武氏宗亲,也轮不到他们这些李唐宗亲啊。
认真算来,他们现在只能算是……后族亲戚。
只是圣神皇帝看在先帝的颜面上,再留一代爵位罢了。
既已经被挪出了宗正寺,那这爵位,当然就不能再传给儿女。
由不得他们不心急,想要寻法子讨好下皇帝。
他们不能出入宫廷,但千金公主还是比较有体面,且又是女子,还是可以入宫请安的。
于是李氏郡公刨根问底道:“如今后宫位分已定。不知堂姑送进宫的那位,将要封一个什么位分?”言下之意,给我们透漏点陛下的喜好呗,有好处大家分一分好不好?
千金公主:什么位分?宦官位分!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见千金公主冷着一张脸,那李氏郡公只好怏怏罢了,觉得这堂姑好生小气,只想着自己讨好陛下,丝毫不念亲戚之情。
然而,对千金公主来说,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这种女帝后宫位分的新鲜话题,以她们的桌案为圆心,很快传播出去,形成了热议的话题。
千金公主铁青的脸色根本阻止不能,她眼睁睁看着这热度蔓延到主桌。
此时只有镇国公主与大司徒分左右坐了主桌,留了正座给陛下。
千金公主痛恨自己的好视力——她眼睁睁看到话题传到大司徒那里,然后,大司徒转头对她笑了笑。
千金公主:这是我的最后一餐了吗?
一顿佳宴,千金公主自是吃的食不知味提心吊胆。
而其余许多朝臣,心思也都不在镇国公主府的佳肴美酒上。
尤其是圣神皇帝亲至,给小郡主正式赐名为‘赪’,更彰皇帝对镇国公主府的看重。
朝臣们心知肚明。
该要拜见新的皇储了。
*
果然,天授二年的腊月。
在镇国公主修养月余,重新立于朝堂之后——
帝正式下册书,立皇储!
朝堂有度,天子之言规制有七:诸如册书、诏书(制书)、敕书等,其中最要紧最郑重的便是册书。
唯有册封皇后与皇储诸王可用。
因此,这也是圣神皇帝登基以来,第一道册书。
镇国安定公主武曜初,临轩受册命,是为皇储。
是日,大司徒为册封使,授册书于皇储。
**
因册封皇储接连新岁,等终于过完年后,朝堂之上也是人倦力乏。
年初二的休沐日。
蓬莱宫中,帝相二人依旧是在窗前对坐。
不过没有对弈——下棋也是费脑子的,她们是在年节下补王鸣珂的话本放松娱情。
姜握边看边感慨:写话本的文人多用化名,大概是想‘放飞自我’,免得被熟人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后,社死不说还束手束脚。
但王鸣珂显然不在乎这个,就算没了丹青的马甲,她依旧还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姜握有时候不免想到:这些话本要是传于后世,以鸣珂身份之特殊,大概会被人掰开揉碎做阅读理解吧。
想要把她笔下的人物和故事,跟高宗与圣神皇帝两朝的史料做对应。
因此产生个‘青学’研究,都是很正常的。
火盆内发出轻微的爆开声响,这是姜握方才扔到里面的栗子,被烤的裂开的声音。
她取过一枚铜钳,边夹栗子边对皇帝道:“等二月亲耕与亲蚕礼过后,我想回长安看看。”
皇帝翻书的手略微一顿,点头道:“好。”
姜握这个念头,也并非是一日就有的。
她想回去看看陶姑姑。
说起来,还是她把曜初接出宫抚养那一年,陶姑姑也离开了掖庭,与她一并出宫来照看。
毕竟姜握是要上朝的,不可能时时待在家里看着曜初。
还好有陶姑姑,作为宫正司多年的宫正,有她在,姜宅就是铁桶一样的牢稳。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回家不再能见到姑姑了呢?
是了,是洛阳。
先帝晚年,喜东巡东都,常在洛阳一住就是一年多。
从那时候起,陶姑姑就没有再跟她来洛阳神都的姜宅了。
姜握明白:姑姑不想离开长安。
就如同八年前的高宗上元三年,女医薛则,也就是曾经大公子李承乾的乳母遂安夫人去世后,姑姑曾经对她说的话:“我念想着的人啊,都在那边了。文德皇后、你的母亲,薛则……”
她们的坟茔,都在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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