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第一女官 第66章

作者:顾四木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轻松 穿越重生

  杜楚客看起来比魏王还急:“圣人已将侯君集放了出来,只道是高昌之事功过相抵……唉,咱们花了那样大功夫,终究没有将侯君集钉死在牢里。”

  “这便是武将的好处了,总有实打实的军功傍身,圣人哪怕暂时弃之不用,也舍不得杀的。臣所虑者,若是将来再有战事,侯君集再立大功,又是太子的一柄利剑!”

  他说的眉头紧锁,李泰听得也是发愁,不由‘吨吨吨’喝了一杯黄连水。还让人给杜楚客也上了一杯。

  杜楚客其实极怕苦,但魏王所赐,只好谢恩喝了。

  之后皱着一张被苦的不行的脸说:“魏王莫急,臣有一主意。”

  心下不由后悔自己装高明,刚进门时不肯献计,还特意夸大了艰难,想装一把让魏王来请教他,结果就被迫喝了一杯苦死人的黄连水。

  他也不知魏王是不是看出来了在惩罚他,于是也不敢装世外高人了,连忙道:“魏王,眼下就有一大将军,不比侯君集差呢。”

  说着在桌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勣’字。

  李泰展颜:“是了,我竟忘了李大将军!他如今可是回京了呢,若是此番能破薛延陀,必是大功一件。”

  “如卿所说,向来只有文臣为我扬名,若是再有这般武将肯效力,何愁太子与侯君集?”

  又欣喜地看着给他出主意的杜楚客,再次赏了一杯黄连水,不过他是纯纯好意,还连声嘱咐道:“快入夏了,天气难免干燥,多喝些黄连水,败火的!”

  杜楚客只好又喝了一杯,之后连忙告辞跑路,生怕被赏第三杯。

  之后,李泰这边便频频出动文臣,以各种方式‘拜访’大将军,上门做说客。

  给李勣烦的要命。

  魏王觉得拉拢李勣一定对他很有用,这想法是没错,但魏王对李勣可没啥用。

  李勣又不是割肉饲鹰的佛祖,他凭啥把自己割了肉去喂魏王!

  偏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太子那边的人也不消停,也来拉拢他。

  倒不是一直在奉命闭门不出,‘思不敬师长之过’的太子殿下派属官拉拢李勣。

  而是侯君集自己跑来了。

  侯君集此时正赋闲在家。

  这位将军从高昌国回来就一直在走霉运,先是在高昌犯下贪腐之错被下了大狱。好容易混过此事被放出来,皇帝原让他去兵部戴罪立功,谁成想因为太子殴打张玄素一事,又丢了差事。

  没错,上次太子找人打老师,也跟老侯脱不开干系——东宫一众内监和宫女都被皇帝换过了,太子根本指使不动。

  倒是太子身边的千牛卫(亲卫),一直没换,一直是侯君集的女婿贺兰楚石为首领做东宫千牛内率。

  太子就找他要几个侍卫打张玄素。

  此事干系大,贺兰不敢擅专,特意去问过了岳父,侯君集想了想:太子无人可用,自家若肯帮忙正是雪中送炭之壮举啊!若此时顺应太子,将来太子登基,必念此困顿之时相扶之情。

  况且……张玄素对着太子都梗脖直谏,何况旁人,那侯君集下狱前,也没少了张玄素的参奏,从本心论,侯君集也很想打他一顿的。

  于是便令女婿应下来,横竖等张玄素出了皇城,回到他家宅坊中,令几个侍卫提前埋伏蒙上脸把他打一顿,接着就跑谁能知道。

  计划的还挺周到。谁料就在侍卫出发当日,太子忽然改了主意道:“张玄素实在可恶,若是在坊中打他一顿,无人得见他的狼狈,实难出气。你们就去皇城门口将他打一顿吧。”

  贺兰懵了:啊?在皇城门口殴打东宫之师?这,这是什么操作啊。怪不得人人都说太子性乖戾,果然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太子殿下吩咐过后,还立刻催逼他们出发。贺兰来不及请示岳父,也不敢违抗,只好带了几个心腹躲在皇城门口,待张玄素出门的时候将他围住。城门重地,哪里敢如计划中狠狠打张玄素一顿,只敢意意思思推搡了两下,觉得能给太子交差就跑了。

  而此事很快被紧盯东宫的魏王一党扒了出来,直接报到皇帝跟前去了。

  侯君集女婿从千牛内率,直接降级成普通东宫侍卫,侯君集官职也跟着没了。

  给他郁闷的:太子殿下你咋这么轴,就是咽不下一口气呢,等你当上皇帝,把张玄素给片儿了也没问题啊,何苦现在非要看他丢脸?

  *

  英国公府。

  李勣一听侯君集到访,头就突突突疼了起来。

  偏生还不能不见。

  两人曾经是一起打东突厥的同僚,有几分同袍之分。兼之侯君集近来比较寥落,这时候更不能不见,免得人说他趋炎附势,看战友一倒霉就不理会了。

  侯君集特别不见外,见了李勣就直接道: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你得来跟着太子殿下干!太子殿下现在为小人所乘,须得忠臣良将护驾。

  颇有种‘我看你还不错,快来跟我混’的架势。

  李勣闻言差点没给他跪了:……看在咱俩有点交情的份上,能不能放过我啊!

  侯君集看他一脸被噎住了的表情,以为李勣初到京城,听闻此事太震惊,于是准备‘贴心’给老战友一个缓冲的时间。

  就关怀道:“你先好生歇几日。”

  之后就当李勣默认了扶助太子,还跟他计划起来:“最好你在长安能多待两个月。唉,为了张玄素那事儿,圣人恼了,不许太子出门呢。不然我今日就带你去拜见太子。不过圣人跟太子是亲父子,以前也恼过,两三月也就罢了,到时候我再带你去吧。”

  还不忘嘟囔一声:“张玄素也是的,天天对着太子殿下谏来谏去,他们那张棺材板似的脸,别说太子烦了,谁我见了都想打呀。”

  侯君集嘟囔完后,还抬手绕过李勣的脖子,跟他勾肩搭背起来:“京中能跟我说得上话的人少,你回来,我心里就高兴多了!咱们正可一起匡扶社稷,扶助太子!”

  李勣双眼无神:让我走!现在、立刻、马上!

  有太子和魏王两方势力拉扯着,李勣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特别想立马去北地打薛延陀。

  起码要离开长安吧。

  于是每回去面圣,李勣都向圣人表态,自己担忧东突厥。哪怕大军不能轻动,也请圣人允准他先带几百骑去见一见阿史那思摩,可以帮着一起重整东突厥退入长城的残部。

  如此问了几回,二凤皇帝还感叹李勣忠勇,急着为国效力建功立业,于是大笔一挥,又给他加了一个重量级官位:兵部尚书。

  正是侯君集被削掉的官职。

  李勣:……

  多个官职倒不是不高兴,但人真是越来越难做啦!

  他只得日夜眺望北方,心心念念只有一人,那便是薛延陀真珠可汗,心中祈祷:夷男!你一定要做个有勇气的男人!赶紧打东突厥,千万别怂别退缩,我就等着你救我于水火之中了!

  *

  春末夏初,在姜沃看来,是最舒服的季节。

  她素喜光亮,但古代高阔的屋子,照明确实是个大问题。

  太史局内部,是白日也得点着九枝灯台的,否则只靠日照,根本照不亮一整个大堂。大堂最深处,甚至幽暗如夜,哪怕点着灯也不好办公。只能设些柜子,做存放文书之用。

  姜沃的办公隔断是在窗边,光照最充足。

  此时这般春末夏初,以及秋高气爽,便是最好的季节。

  李治坐在姜沃对面,看着阳光跳进来,遍洒明媚,倒觉得心情好些了。

  他搁下手里的白瓷茶盏,对姜沃道:“唉,就是我方才说的那般烦恼了。实无人可用,李勣大将军那边,只有我亲自去了。”

  树影一动,一块圆形的光斑在桌上跳来跳去,姜沃不由有点走神:方才李治跟她简短又生动的描述了一番,太子党(侯君集与其心腹)与魏王党(人数众多)是怎么样下死力气拉拢李勣大将军的。

  姜沃脑海里不由出现了一个画面:Q版的李勣大将军像个珍奇的宠物小精灵一样在前面狂奔逃窜,后面跟着魏王侯君集等一大批人,不停甩出精灵球想要捕捉这只ssr稀有款收入图鉴……

  她把自己从这个画面里□□,对李治笑道:“所以王爷来寻我卜一个吉日?”

  李治点点头:唉,书到用时方恨少,人也是一样啊。

  他没有下决心夺储前,并没有感觉,直到去岁定了此心,才觉得可用可信之人捉襟见肘。

  说实在的,如今他信赖的,能够直言相告他有心储位的,不过三人。

  偏生这三人里两个是姑娘也是暗线,没法去帮他跟李勣牵线。

  剩下一个崔朝原本是可以的,但在侯君集这等将领出面,魏王处好几位侍郎甚至尚书亲自登门后,崔朝目前的官位实在是不够去说服李勣的。

  舅舅长孙无忌倒是够了,但是李治至今不敢跟长孙无忌主动把话点破。

  舅舅到底是他们所有人的舅舅。哪怕这会子倾向于他,一旦太子哥哥忽然醒悟,决定洗心革面,舅舅八成会回去继续扶持太子。

  因而他决不能在舅舅那里,留下他要主动争皇储位置的把柄。

  就像李治现下最信的三人,并不单因为情感,更是因为他很清楚,他们几人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媚娘将来想不在感业寺孤苦一世,姜沃想要正大光明站到朝堂上去,崔朝想要摆脱崔家的桎梏,他们只能选他。

  而长孙无忌却不是非他不可。

  故而思来想去,示好李勣这件事,李治只好亲自出马了。

  硬件条件不够,那就加玄学buff,所以李治先来请姜沃给他起个卦,算一个良辰吉日去亲自拜访李勣。

  姜沃随手拨着手里卦盘的铜片,轻声道:“我有另一个主意,王爷听听如何?”

  李治点头笑道:“你只管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日就是武才人指出舅舅一事,令我醍醐灌顶。”

  李治很乐于听他看得上的人出主意。

  姜沃道:“李勣大将军,现在就如同一匹难得的名驹,太子、魏王与王爷您都是想要收服这匹千里马之人。太子与魏王人手众多,武器精良,来势汹汹,势在必得——其实已经大大惊扰了这匹名驹,令其烦躁不堪,想远远逃离——听说李勣大将军已经三番两次请旨出长安,必是为躲避此事。”

  “既如此,王爷何不换个思路?”

  姜沃想起前世的一句话,拿来分享给晋王:“最好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臣说句不太恰当的话,其实王爷与大将军,也是某种程度的同病相怜不是吗?”

  都被太子和魏王夹在中间,拉来扯去,像块可怜的夹心小饼干。

  李治只觉得心情霍然开朗,像是窗外的阳光洒满了心底。

  “多谢太史丞。”

  他何必要以自己的短处去拼太子与魏王的长处呢!

  就在李治头脑风暴出好几个想法的过程中,姜沃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卦盘,起笔写了个日期:“从卦象看,这一日吉足胜凶,从宜无讳。”

  *

  李勣第六回 去面圣,想要请求离京时,还未开口就听到了一个令他欲吐血的消息:薛延陀似乎被大唐的训斥与警告给弄怕了,在阴山等地徘徊不前,颇有些不敢继续猛攻东突厥,只敢围困的架势。

  若是如此,阿史那思摩自家也能顶住。

  今日二凤皇帝召李勣过来,也是告知他此信:让他不必急着出战了,可先留在长安,去兵部岗位走马上任,等薛延陀下一步动作再说。

  毕竟薛延陀后勤储备也是有限的,决不能就这样进也不进,退也不退的撑太久。

  李勣:夷男,你不是个男人!

  皇帝倒是心情不错,李勣告退前,忽又叫住他:“既然进宫一趟,正好去看看雉奴。这几日他总是问朕些并州的风土人情,要紧关隘的排军布阵,很是好学。朕想着,并州之事,再没有比你知道的更清楚的了。”

  李勣应了是:他是很愿意晚点出宫回家,免得被太子和魏王的人围堵的。

  从立政殿正殿出来,李勣收拾了心情,由云湖亲自带着往侧门走——穿过侧门的一处附殿,便是晋王李治的宫殿。

  李治十三岁前,是跟妹妹们一起养在后殿的,只是他单独占据东边屋宇,夜间与公主们分开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