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棕马紫衣,一双笔直的大长腿,身姿坚韧如柳似惊鸿流星。
她骑马,永远都是腰背笔挺,看起来从容又潇洒。
寒夜雪地,战场缓坡,忽想起一路走来,漫漫绵长,两人关系变了,但好像又有很多东西没有变。
谢辞心潮起伏又有一种逶迤旖旎的绵长,从前和现在种种交错,他目光蕴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痴缠,一瞬不瞬望着她,激动,柔情,绵密,起伏,翻搅在一起。
顾莞笑着,眼睛弯弯,往前啄了他的唇一下。
这回谢辞没有紧张左望右望了,高坡上也没有人了,他眨了一下眼睛,翘唇,两人同时凑向对方,拥抱吻在一起。
谢辞把头盔摘掉扔在地上,两人用力一个亲吻之后,气喘吁吁的,之后并肩拥着望着坡下,谢辞情绪总算平复了一些了,他长长吐了一口,终究露出了几分笑脸。
“莞莞,我突然有了更多信心了。”他这么说。
对于平伏南北,统一天下,在大破北戎的今天,谢辞突然增加了许多信心。
时至今日,他终于确信自己可以做到的。
“嗯!”
没头没尾的,但顾莞一听就知道他说什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笑,又侧头靠抱坐在一起,谢辞展臂,把顾莞搂在身侧。
天苍苍,地茫茫,漫山遍野的雨丝,一顶顶撑起来的帐篷,一队队的兵士越来越近。顾莞和谢辞看着将兵们蓬头垢面,但笑着奔走,被撵进帐篷里,抱怨声和笑骂声此起彼伏。
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
憋足一口气的急行军大战,脱力的兵士很多,那天和顾莞手牵手从高坡回来之后,谢辞短暂休息过之后,忙忙碌碌。
期间他想去探望冯坤,但冯坤拒绝见他。
雨水已经停了,秋风一吹,万物萧爽,九月的清晨已觉寒凉。
冯坤并没有在大军医营,那天急救缓过去之后,便有一辆铺了厚厚垫褥的马车驰来。冯坤很快就离开的一线天后的那个临时的医营,目前在数十里外的山镇小村的最好一座两进宅舍里。
滚滚硝烟的气味已被雨水洗涤干净,这里也没被战火波及,红彤彤的野柿挂在枝头,槛窗外山坳满目的褐色嫣红杏黄色。
冯坤这里用的都是最好的医者和药物,他的伤好得很快,第五天已经能下地了。
一能下地,他就动身离开了。
彻底离开大军。
秋风飒飒,掠动垂下的青色窗幔,殷罗赶紧探身把木窗半掩上,用窗棍撑着。
他那天由于顾莞一行来得下崖及时,他负伤较轻,田雨伤重还在卧床,但他当天就没有影响行动,次日就护着冯坤到这边来了。
侧边的厢房动静也大,田雨那边已经收拾好,随时能够上车了。
冯坤站在床前,穿上藏青色的团花蝠纹立领长袍,阴柔的面庞仍在苍白,但精神已经恢复了。
他双手整理立领,经此一役,他确实死志淡了。
“把李弈身边的人给她。”
微凉沙哑的嗓音听着有几分凉薄,冯坤轻哼一声道。
这个她,指的是顾莞。
既她喊他一声表哥,那他就给她点东西。
冯坤抬眉:“不许告诉谢辞。”
他依然是看谢辞不大顺眼。
披上绒面的薄斗篷,带上同色幞头,他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缓步出了这处不大的村镇房间。
风很大,但俱被挡在了斗篷之外,冯坤站了片刻,马车已经从拆掉门槛的大门驰至阶下。
他站了片刻,在殷罗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
一场秋雨一场凉,马车沿着山镇小道缓缓前行,一路来带濒水小城巍县十数里外的渡口上。
一艘乌篷船等待良久,车辕被拆卸下来,马匹牵上去,最后是人。
轻舟载渡,无声划破青碧色的水面,乌篷船渐行渐远,再看不见。
而这个时候,殷罗已经回到大军,找到顾莞了。
冯坤送了些人给顾莞,殷罗是留下来协助的,不然她一时半会使唤不动。
顾莞听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她忙问:“他还好吗?”
“好,好多了。”
殷罗一身简单的黑衣,和初识他时差不多的穿戴打扮,唯一不同的是,他流露出淡淡的喜悦,对顾莞轻声说:“谢谢你。”
他不知道那天顾莞和冯坤一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冯坤确实少了那种索然无味的清冷感和死志。
顾莞嘿嘿笑了两声,“也没什么啦,主要是他经历过生死,看开了。”
她抓抓头,和殷罗对视一眼,殷罗微笑,眼底浮现出淡淡的喜色。
好了,好话也不说第二遍了,不过他告诉顾莞:“我告诉你,天下名族世家,李弈都联系了,他可能,还真能与谢辞一战。”
冯坤那边的消息广深且灵敏,李弈很多事情,他们一清二楚冷眼看着。
“什么意思?”
顾莞赶紧追问,不过殷罗不是个话多的人,他只说:“你很快就知道了。”
然后就闭嘴不说了。
顾莞问了几次,他嘴巴和蚌壳似的,再问,嫌她烦,脚尖一点,就要走人。
只不过殷罗刚掠出前庭,脚下一定,就站住了。
因为他看见谢辞了,谢辞穿过山庄正门,刚快步折返他和顾莞的院子。
这个不大的庄子,在西关不远处,此时日暮黄昏,斜阳映照在庭院里。
谢辞深黑色铠甲,青蓝披风迎风而动,他和殷罗同时望见对方,一个转进院门,另一个刹住立在正厅的青石台阶上。
谢辞率先点头,“殷罗?”
“冯坤如何了,伤势可大好了?”
谢辞只微微一讶,便快步走过来,顾莞从后面回廊追出来,“殷罗,殷罗,你别跑啊喂!”
殷罗见得谢辞,神色却一下子肃然起来了,他并未回答谢辞的问题,道:“我家主子,有一些话要我带给你的。”
镇武军,镇武都护府,冯坤十几年的经营,竟都给了谢辞。
冯坤当时的话有两句:“不是说海晏河清吗?我拭目以待!”
他挑眉:“你最好不要欺骗我,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杀了你。”
殷罗转述,眼神一下子变锋锐。
谢辞顷刻肃然,他认真道:“随时候监!”
若他满口虚言,说一套做一套,请随时来杀他,那是他该死。
谢辞断不说半个“不”字。
殷罗抬起眼睑:“这句话,我会转述我的主子。”
话罢,他脚尖一点,高瘦的黑色身影一掠而起,踩了两下树梢,人就远去快不见了。
顾莞赶紧喊:“喂!殷罗,我想找你得怎么找啊——”
殷罗脚下一顿:“……你吹笛子,就吹,桃夭吧!”
这首总会了吧,我听你唱过的。
顾莞:“???”
我唱会桃夭,但我不会吹笛子啊大哥!
……
这个庄子位处距西关不远的西南方,也就百余里地左右,千年雄关苍厚雄浑,风粗犷遒劲。
谢辞全军休整了两天之后,顷刻并率军直奔野狐岭西关了。
同时,他分出三路兵马各领五万,直奔敌战的十七城最前方的易州、齐州、桓州。
北戎大军倾巢而出,迎战北渡黄河而来的朝廷百万合军,实际留守十七城的兵员并不多,一城不过数千左右,北戎大军大败溃散,如今残兵仍在追捕着扑杀着,十七城早已经得讯了。
大军被灭,十七城绝对是收不住的,不少城池的北戎兵直接弃城往西关而去了,偶遇上负隅顽抗的,也很快里应外合攻破城池,将北戎兵歼灭。
西关战役对于日前的王谷岭一线天大战而言,激烈程度完全不可相比拟,北戎大势已去,北戎守西关大将昆勒伦抵挡的两天之后,直接弃关而去了。
关门重新回到了他们手中,连夜修筑之后,再度牢牢闭拢了。
谢辞命隆准率十万大军前往临闾关,也不急,主要把后方的门户把牢即可,建幽徐徐取回不迟。
至此,整个北地被重新平定。
北戎残兵仓促退走,大部分的自中都搜刮的金银珠宝船只器械都没顾得上带走,还那数千名被抢掳了去的中都女子,还活着的,都终重见天日了。
顾莞亲自去给做了心理疏导,但她发现,还好的,当世贞操观念不强,二嫁三嫁比比皆是,没什么失贞自尽的事情,大家喜极而泣,嚎啕大哭,重获新生。
顾莞给她们安排了大夫,登记造册,然后安排车马船只,送她们返回故乡。
林林种种,这些事情,都处理完毕,才偷得浮生半日闲。
谢辞和顾莞难得卸下厚重的甲胄,穿上轻便的秋装,手牵着手将,在街市里逛了一圈,谈上一把恋爱,两人还找了一个人很多看起来很好吃的摊子,吃上一碗冒尖的炸酱面。
如今街市里,沸沸腾腾,大人小孩喜笑颜开,说的都是大军大败北戎夺回北地的大事,说得最多的,就是谢辞了。
“幸好有谢帅!不然,咱们易州还不知得被占多久呢!”
“谁知道呢!要是被北戎扎下根来,那可就惨了!”
“是啊是啊,幸好啊,……”
说北戎不会伤害百姓,基本没人信,大家都认为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旦北戎占据河北或中原,他们就惨了。
而谢帅,不知不觉,谢辞已经取代了他的父亲,成为北地百姓口中新的“谢帅”。
子承父业,虎父无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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