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好了,快走吧,回去睡吧!”
顾莞笑完之后,推着谢辞往木楼梯去,不过话说回来,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山河破碎百姓凄惨那也太糟糕了,她就愿意当个太平人,否则大家都惨绝人寰,那她在隔壁就算吃香喝辣也很难往下咽啊。
她拍拍谢辞的肩,所以你要加油大兄弟啊!
两人一前一后,让伙计多开了一间房,爬上三楼房门前,“好了,早点睡吧,咱们轮流盯梢,下半夜我再喊你。”
顾莞把荀夫人二嫂她们的第二次来信塞进他怀里,把他推进房里去睡了。
……
月色皎洁,轻纱般披洒在房檐屋脊上,自半敞的窗扉投在床前的地面上。
谢辞躺在床上,打开信封,展开信纸细细读,簪花小楷,温婉和秀,说小四快过生日了,还请求顾莞多多劝慰他,大大小小几张信纸摊开在月光朦胧的枕畔,方才顾莞也说:“仇是要报,但也别让过去捆绑住自己。”
谢辞轻轻吸气,把信纸一一折叠好放在封皮压在心口上,他想起前日那话——“喂小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你要为咱家打下个安身立命之地啊!”
在他十七岁生辰,这个银月皎洁的夜里,他突然就理解了生命还有许多东西这句话的意义。
心里多承载上一份重量,但另一边又好像松开了一些,种种复杂,他也难以用言语来表述。
但总得而言,他是比从前松快了一些。
谢辞小心把信都用油纸包裹塞进小牛皮袋里,重新躺下,弦月弯弯,他盯着银纱般的月光,又想起顾莞。
谢辞翻来覆去一会儿没睡着,最后把颈项的银链拉出来,这次他看的不是字条,而是银色的玲珑扣。
他觉得自己最近怪怪的,和顾莞在一起的时候,不经意间,情绪波动好大,他好像得一种无端端会心跳加速或漏拍的毛病。
他觉得别扭,但又无端端有种开心,不知从哪个罅隙,就这么悄悄丝丝冒出来。
他把玲珑扣“啪”来“啪”去把玩了许久,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了。
梦中他看见了母亲嫂嫂,弟弟侄儿侄女,还有已经去世的父亲哥哥们,还有,顾莞。
她笑着,他们也笑着,大家都围着他,庆贺他的生辰,十七岁。
……
喝了一大碗高粱酒的谢辞,难得一夜好梦。
至于顾莞,此时正斜倚着窗框,坐在窗台上。
她边上放个那个从底下提上来的酒葫芦,举目望去,月色幽幽,静谧地洒在房顶树梢上、大街小巷,一直到她脚下的房檐瓦顶上,一片清冷皎洁的银白色。
她伸出手,就接住了这片银色。
柔和,却真实。
顾莞叹了口气,一开始,她难免会有一种加载了新游戏的不真实感,但到了今时今日,她终于无比真切的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她在这个朝代安家了。
从前顾莞都不敢深思的,因为她在现代其实很幸福,但这一刻她认真想,她要努力放下过去,积极认真好好生活,和从前一样。
她现在也有新的家人了。
然后,她也可以续上一个有意义但不那么平凡的人生。
这也很不错,不是吗?
顾莞用力甩甩头,最后,用酒葫芦倒了两碗酒,一碗自己眺望月光如纱喝了,另一碗淅沥洒在窗外的屋檐瓦顶上。
这一碗,就给那个挨砸的倒霉蛋吧!
她仰看着月亮。
……
一大清晨,薄薄晨曦为窗台染上一层金色,几只小麻雀在跳来跳去吱吱喳喳。
顾莞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昨夜的痕迹了,一大早沐浴在金色的朝阳下,她像晨曦,像阳光。
临近年关,大街小巷一大早就熙熙攘攘,两人洗漱用膳离开客栈,穿过小巷来到了二进宅门前。
罗迁已经背上了两个包袱,正房门前的台阶上,荀逍冷冷看着谢辞。
曾经恣意飞扬打马过街的小公子,如今一身青黑色扎袖劲装,伫立在残雪黄墙侧,眉目沉稳气质一下子沉淀下来了,居然也那么快长大了。
也是,荀逍冷笑,谁能不一夜成长呢?
“想知道通敌案详情,随我来。”
荀逍冷冷道。
他快步出了黄墙小院,走到巷口的客店旁,罗迁已经牵出两匹快马,荀逍接过黑色的一匹,翻身而上,迅速打马疾驰而出。
谢辞顾莞紧随其后。
一行人越过伏牛山,绕拢州关口,直出关外,再绕回肃州飞山关之外。
莽莽褐黄残白的山岭,一片片败伏的黄草,在肃州最大的烽火台的视觉盲点坡下,荀逍马鞭一指:“瞧见了吗,此地北去五十里,有个叫宿坡的小石镇。”
关外和北戎国境交界之处,有一大片的混居区域,有汉民,也有牧民,也有羌氐或其余杂族混血民,靠山吃山,这起伏的山峦能养活不少人,他们有的聚居,有的季迁,放牧打猎为生,但一旦遭逢大战,就会迁徙逃离。
关外其实并不想象中的一出去就黄沙漫漫寸草不生的,很多地上,水草都还算丰美。
黄沙漫漫寸草不生的,很多地上,水草都还算丰美。
冒险进出的商队也不在少数。
也是因此,为很多见不人的交易提供了便利。
“前年年末,姑父就来信,说发现北军有部镇竟悄悄与北戎部族交易盐茶糖布,乃至铁器兵刃!”
后者朝廷明令禁止罪同通敌,这简直就是胆大妄为!
谢信衷震怒,亲自展开探查,最后竟然查出了一个影影倬倬非常庞大的走私线。
“他得到了确切证据,亲自来了肃州,带兵出关擒获走私队伍。”
后面的事情,重点卷宗上也有大致提及了。
谁知谢信衷亲自带兵出关之后,却成了他乃走私线的幕后大主使,这张网,正是为他打开了!
最后,十二大将领同时指证,通敌罪名就此成立!
荀逍前情知道的很详细,但不等上述一切发生,他就先身陷火海,烈焰焚身,母亲猝亡。
北风凛冽如刀,猎猎刮过人的脸颊脖颈,吹得顾莞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在这一片苍茫和雪白之上,荀逍短促冷笑,他嘶哑的声音带着讥诮:“瞧见了没,就在这一片。”
皑皑白雪,覆盖了茫茫草原,残阳如血,“你父亲在此地重伤,你大哥当场身亡。”
桀桀笑声,嘶哑难听到极点,随着他一句一句还原详情,谢辞一动不动。
他伫立在这北风呼啸的草原上,放眼望去,枯黄,惨白雪色,毫无生息。
一如一年半前那让人动魄惊心改变他一生的场景。
他独立了许久,直到感觉顾莞来到他的身边。
顾莞都有点不敢说话,站了好久,直到那边篝火升起来了,水烧开了,她才端着瓦罐子过来。
“谢辞,你还好吗?”她有点小心翼翼地问。
谢辞接过水罐,却摇了摇头:“别担心,我没事。”
他拉着顾莞退后几步,蹲在避风的土丘后,很冷,他把热水给顾莞喝,她喝完说不喝了,他才仰头咕噜咕噜饮尽,把罐子扔在雪地里。
“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是的,这些事情谢辞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了,只不过现在更详细一些,知道这所谓通敌和走私线的前因罢了。
“我早就知道了。”至于大哥,他轻声说:“总不会比身首异处更差。”
一开始以为北戎突袭,以为自己战死沙场,反而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谢辞深呼吸,他很快消化这件事,手指摸索颈下玲珑扣摩挲了片刻,他说:“莞娘,我打算招回谢家卫。”
谢辞收复势力的心更加迫切了。
荀荣弼都有近卫,世代为将的谢家当然也有卫军,当初谢家出事,谢家卫固然首当其冲七零八落,但分开多处的他们,总会有火种留存的。
从前腹背受敌不肯相信,但收复势力的念头一开,谢辞自然而然想到谢家卫。
顾莞立马精神一振,她知道谢家卫啊!她甚至知道谢家卫是真忠心的,因为原轨迹里,侥幸大难不死的那部分谢家卫直到几年后都还在寻找谢辞,不肯相信他已经死亡,直到谢辞惊鸿出世。
她的声音立马变得有点兴奋,“好!那怎么招回呢?”
谢辞当然不可能大张旗鼓的,甚至此刻他心中都还带着防备,“若他们有心,肃州的事肯定能察觉一二,待他们遁踪寻来。”
顾莞想了想,这样也合适,毕竟他们现在也不知谢家卫在哪里。
说完这些之后,谢辞终于流露一点烦恼,他从牛皮袋里取出昨夜打开的两封信。
信到末尾,荀夫人和谢明铭最后连谢二嫂谢大嫂谢三嫂都说,他们要来西北——一家人就算不聚在一起,也要守望相助。没有一个人受罪其他人安享太平的道理。
荀荣弼事了之后,谢辞顾莞去信告知了谢二嫂,一来说明白这件事,二来最重要的,让她多加小心警惕。
但谢二嫂很快回信,说,荀夫人已经知道了荀荣弼指证谢家的事了。
这个,街头巷尾甚至说书的人都有,瞒了这么久,终究是瞒不住了。
家中具体过程就不说了,最后谢二嫂把后续也说了给一家人听了。
荀夫人怎么悲伤痛苦不说,最后一家人决定,要举家往北,不愿意谢辞一个人承受这些。
先是荀夫人谢明铭,最后连谢二嫂也妥协了。
——一家人最初以为不过查探艰难,但谁料竟是如此,难以想象谢辞和顾莞经历的动魄惊心和孤立无援。
谢辞把信给顾莞看了,并交给她保管,荀夫人谢二嫂让他说明地址,谢辞却不愿,“不用她们,我一个人就可以。”
皑皑白雪,斜阳渐尽,谢辞回头,年轻俊美的面庞映着雪色和暮光,有一种动魄惊心的坚忍。
他说:“我总能做到了!”
“我爹爹哥哥们一生忠义正直,无一丝一毫可真正让人诟病之处,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到了!”
只要底子没问题,都是诬陷,都是假的,假以时日,他必定为他们明冤昭雪讨回公道的!
顾莞正要说什么,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荀逍冷冷讥诮:“人间正道自来殇。”
不是正义,就可以的。
上一篇:我阿爹是年代文男主对照组
下一篇:靠炼丹我发家致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