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这句话实在太过戳心,谢辞一下子就攒紧双拳!
卢信义慢慢栽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我劝过他很多遍,朝廷以文辖武,不再允许边将轮值入京,断绝边将上迁之路。我让他不要再上书了,早晚会犯了众怒,可是他根本就不听我的!”
从前边将是会轮流调任回京的,就像谢辞小的时候,他爹和荀荣弼就是刚好一个在京一个在北边。但蔺国丈为了权倾朝野,杜绝再出谢信衷之流能和他分庭抗礼且连他难以撼动的武勋,制造了一系事件,又列举了种种弊端,最终废除轮调制,又重新定下以文辖武的国策。
卢信义指着外面:“你去问问外面,”这些各州统兵的将领们,“他们哪个不是既敬仰他,却又有所默然。”
默然是个人利益背道而驰的默然,蔺国丈侵犯边将太过,怕引起不良反应,而当时适逢府兵制已经走向崩溃,不少地方都已经不得已已经开始用半募兵再遮盖上一层府兵的布,来代替府兵制招募兵员了。
蔺国丈三寸不烂之舌下,最终朝廷颁下了“如难招府兵,可便宜行事按实际情况招募兵员一二”的简诏。
府兵制的崩溃必然会引起一系列的混乱,当时的中央朝廷财政并无能力养起太多的募兵大军,很快就引发了粮饷军械问题,不得已只能下了一个原地筹措的后续诏令,或陆续划拨了一些税收,或委之兼任刺史县令等等的职务这样。
这下子,常将常兵的状态下,节度使和总督总揽一方的军事、行政、经济大权,有了稳定坐大一方的基础。
谢信衷看出了问题,哪怕他应当能成为最大的坐大将帅,但他对国朝和君主忠心耿耿,反复上书,陈诉种种弊端,竭力让朝廷采取其他措施,以免发展到最后中央会对地方失去控制。
“他就是个傻的!”
“一句话,就轻而易举杜绝我们上迁之路,谁能甘心?”
也就是一个谢信衷,换了其他人,早就被众人齐心协力打下来了。
卢信义深呼吸,竭力控制情绪,他冷笑:“可即便是这样,他最终又换来了什么?”
“他们看见了谢信衷忠君爱国了吗?他们只看到他又臭又硬碍手碍脚!!”
卢信义呵呵笑着,他看见了紧随谢辞身后的贺元贺容兄弟,“赈灾粮,你以为我们截留了吗?从来没有!朝廷根本就没给他们拨!我们自己都不够,还得往里头贴补!!”
年景不好已经好几年了,所有督府州县都捉襟见肘,哪里还有多的粮食平白给半自治的归夷州!
要不是这样,卢信义最开始为什么会走私,就是为了和北戎交换点稀罕的宝石黄金,和江南的富商多换些粮食,不然他连兵都快养不起了!
“可你爹知道了,怒不可遏,要我自首,要治我的罪!”
卢信义死不承认,最后砍掉了自己的左手小指,才最终让谢信衷相信了他。
恨意也自此埋下。
他对谢信衷,既爱又恨,怒其冥顽不灵。
卢信义问:“你们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吗?”
他指着自己,一刹歇斯底里:“朝廷不会容许一个人掌着兵权很久的,他还又臭又硬,陛下暗示他弃太子而就三皇子,他却坚决不干!”
老皇帝今年快七十,在位快四十年,前头登基后的十几年,一直还顶着一个太上皇,父子斗,和兄弟斗,等终于结束后,儿子又长起来了,党争权斗一直没有停止过。
皇帝最初示意谢信衷支持东宫,谢信衷二话不说从之因为东宫是正统继承人,支持太子就是忠君。但皇帝后来再度暗示谢信衷转支持三皇子的时候,这个耿介的男人却宁愿长跪金銮殿,也梗着脖子不做。
卢信义眼泪不受控制淌下来:“你知道灵州廪粮给你,秦显撑了多大的压力吗?”
“你命真好,总有这么一群人。可我爹没有——”
他眼泪决堤,哽声:“我爹战死虞平之乱,肠子都流出来了,还要说他指挥失当!!”
明明就没有这回事!明明他爹临死一刻还竭力挽回了战局,可偏偏就硬生生扣上了这么一个罪名死去。
卢信义厉喝:“我们姓卢的三代人为了李家天下做了这么多?究竟为了什么?!”
卢靖照和谢信衷一模一样,卢靖照最后死了。
卢信义是卢靖照的亲儿子,但最后承继了卢靖照意志的却是谢信衷。
“我劝过他无数次,可他就是冥顽不灵!!”
卢信义恨声:“帝皇冷酷无情,朝中权党倾辄,这个朝廷从上到下,沉疴糜烂,都不允许我们这样的人活下去!!不改变,就得死!!”
“我爹死了,我不想死!!”
“你爹自己找死,我不能陪着他一块死!!”
深厚的感情到最后变了质,一人往一个方向背道而驰,卢信义双目通红,走到今时今日,他最后悔的就是不够狠绝,改变得还不够彻底,明知道要解决谢辞和谢明铭才能永绝后患,他一开始却没有出手,荀逊说交给他,他就默许了。
战局急转直下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的竟是如何力挽狂澜和战胜,而不是先想到自己,要是他没有当场砍杀那两名将领,今日就没有这场祸事。
他和谢辞,今后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卢信义感觉伤口崩裂了,鲜血濡湿纱布绷带,身上的旧伤因为新伤牵扯再度复发,这是一种让他彻夜难眠的绵长痛楚,折磨得他死去活来。
他做了这么多,他们这些遍身旧伤的人很少有长寿的,别人负他,他只是想为自己多想一点,拿一些自己应得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到了这个生命的最后一刻,记忆翻涌的却是谢信衷的脸,这人深深地篆刻在他的心底,午夜梦回,脆弱、激动,总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就钻出来了。
卢信义没有后悔,但他心里真的难受到了极点。
他最后对谢辞说:“你爹的事,是郑守芳以走私暗示,蔺国丈父子联系了我,最终而谋成的。”
蔺国丈父子处处被谢信衷掣肘,又想彻底掌控中都军权,使出了这么一着兵将不轮调入京之策,最后发现还不够,矛头对准谢信衷。
当然,哪怕矛盾重重心生恨意,但最后促使卢信义最终下定决心的,却是意外从郑守芳心腹手上得到的一纸密函。
卢信义手在腰带卡扣按了一下,“啪”一声半掌宽的古铜色扣面弹开,他抽出一条铜质的小信筒,扔给谢辞。
谢辞接过,打开一看,当场血液倒流!
——上面有一枚私印,他暂辨不出,但纸张却是玉泉御纸。
如今纸张是有等级,最高级别是贡纸,其中玉泉纸雪白无暇,乃御纸。前者还有下赐的,唯独后者,全天下只有九五之尊能用。
若胆敢僭越,一律与私藏龙袍同罪论处。
谢辞从前在他爹接到的上谕和御折中见识过。
窄小的玉色纸笺,上面简单几个字,“设法除去忠勇公谢信衷”。
卢信义哈哈哭笑:“我这才知道,原来郑守芳是内卫首领之一。”
“他拿着兵马大权这么久,还使唤不动,你说最后留不留下他?”
卢信义不知道这个铜信筒是不是郑守芳故意给他的,但他知道,如果继续跟着谢信衷这样下去,他也会一起死。
所以,他最后用行动证明自己已经和谢信衷划开界限。
只是没想到,最后却以另外一种方式死在谢辞的手上。
卢信义呵呵笑着:“这也是该的。”
他说:“杀了我吧,为你爹复仇!”
暮色昏暗,没有点灯的主帅大帐内,只有微微的天光在不断被风吹起的帘帐透进来,卢信义看着肩宽背阔已经和他的父亲和大哥的身影一样高大的谢辞,天光照在他一边脸上,谢辞慢慢自密信抬起头,呼吸如火,僵硬站着。
这是谢信衷的亲儿子。
除了有些笨的五郎,这是最后一个了。
卢信义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但一开口,眼泪就唰地淌下来了,他仿佛看见了年少时期的谢信衷,还有他的父亲卢靖照。
“你还要为朝廷卖命吗?这个世上已容不下忠义之人,如果你和你爹一样,你就死定了。”
一线天光自身后而来,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黑色影子,谢辞僵直站在原地,看卢信义慢慢穿好理顺衣襟,他说:“拿起你手里的刀,杀了我吧。”
作者有话说:
谢家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殇歌,这是世道已经容不下这样的人,没有他们的生存空间了。
谢家是卢信义构陷杀害的。
但又不是卢信义杀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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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初闻大忠大义;和离书我不给了
谢辞拔刀杀了卢信义。
漆黑的帐篷里, “唰”一声雪色刀光乍现,划过卢信义颈项,一闪而逝。
猩红的颈腔血喷溅而出, 卢信义睁大眼睛僵坐片刻,怦一声倒在地上。
他死了。
谢辞单手持刀, 一动不动站在卢信义的尸身之前,额颊身上喷溅鲜血点点, 斜指向地的刀刃滴滴答答,眼前翻滚的却是卢信义方才歇斯底里的模样和话语。
他喘息很重, 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那个泛黑的黄铜信笺和那张玉泉笺。
顾莞发现, 他的手在颤抖。
卢信义死了,但所有人一丝喜色兴慨俱无, 大家茫然着, 不敢置信, 室内如死了一般的黑暗安静。
“出去。”
许久,谢辞哑声说:“都出去。”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砂石碾摩而过,有种充血的感觉。
身后的人, 先后退了出去, 一线冷冰冰的月光自帐篷缝隙透了进来, 将这个充满血腥的帐篷一分为二。
谢辞一动不动, 僵立在黑暗中。
直到室外传来脚步声, 他慢慢抬起眼睛,帐帘撩起了, 一个紫靴黑甲的颀长身影逆光站在帐门,是李弈。
李弈负责主帐的看守, 所以他才能给谢辞行这个方便。
谢辞大概不知道, 他此刻牙关都在战栗, 双目充了红血丝,月光一刹映在地上,照得他脸庞惨然一片。
李弈慢慢行至他的身边,黑暗里,他静静站了片刻,轻声说:“是这样的了。”
“这个世道,容不下这些人。”
李弈的父亲,前萧山王李淳,其实是卢靖照和谢信衷中间的那个人。
卢靖照去世之后,谢信衷还年轻,带着卢信义回了北军奋力向上,那时候接替卢靖照为北军主帅的,正是李弈的父亲李淳。
也是一个古道热肠忠君爱国,心存李家天下的人。
但最后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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