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施黛
可仅是与她沾连这些,远远不够……
为?何散去武功的药会让他生此异状,容与不懂。
然后很快,他心头又骤然生出?巨大的空虚感,像是心坎崩裂出?一道深壑。
而?这道壑,只他的阿妩能填……
第27章
屹王府。
沈牧被召进王府书房, 看着面前俊容显威的尊雍男子,立刻敛衣屈膝,跪地而拜。
经别三载, 往事?历历,物是人已非。
犹记得三年前,殿下尚是根基不稳的戍边皇子, 他则是赴京赶考的窘困书生,因?被偷走盘缠,他身无分文, 潦倒狼狈无依, 幸得殿下帮扶,施舍钱银,他才重得入京机会。
那时他还并不知,自己?所受恩赐竟因?一双眉眼,一张与殿下面容轮廓相似的脸。
如?今,昔日不受圣宠的皇子扬势而归,一朝成为皇位继承的热门?人选, 不仅战功卓著,更惹无数权贵争相攀附,而他自己?, 进士及第, 终也不负十年寒窗苦读的清贫。
“起来吧。”萧钦在上示意。
沈牧闻声, 伏首更低,坚持长跪不起, 以请责罚:“臣, 有负殿下嘱托,未能完成指命, 甘愿领罚。”
萧钦背靠着太师椅,坐姿慵懒稍侧,面容隐隐显出疲乏。
闻声,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阖目养神,良久才道:“此事?不怪你,是闫为桉自作主张致你计划有失,本王知晓你已尽力,起了?吧。”
沈牧再拜,这才应命起身。
静立半响,见屹王依旧未有开口打算,他犹豫启齿,主动问?道:“殿下,闫为桉情绪易浮,不堪重任托付,殿下为何要将阻拦相府婚车的任务交给他,他与青淮山素有旧怨,若是……”
没等沈牧把话说完,萧钦抬眸睨着眼,将其冷冷打断,“周容两家的婚事?,你看?起来,似乎比本王还要在意更多。”
沈牧一滞,立刻摇头做否:“微臣只愿为主分忧,绝不存半分私心!”
萧钦静静审视,忽的一笑,“你紧张什么,不过有小人谗言,本王也是无意听得,并未将它们放在心上。”
面对屹王的喜怒无常,沈牧垂首不敢应。
萧钦收了?笑,又说:“将任务交给闫为桉,是因?玉莲楼所据位置正在襄界,那是相府婚车的必经之地,也只他的人能做到提前设伏。至于江湖门?派之间?的私仇,本王不感兴趣,这次沿途阻劫,是本王安插于玉莲楼的心腹亲自乔装,只要闫为桉不至于太过荒唐,此事?便无忧。”
听言,沈牧还是放心不下,在殿下面前,闫为桉自是收敛伪装许多,可他却知闫为桉私底,究竟是个怎样的无赖货。
他睚眦必报,又擅斤斤计较,若此番他一意孤行?只顾自己?得失,那势必会使殿下计划出现诸多纰漏,容与是何等人物?,只一个错漏便能掀翻整个棋局,沈牧越想越不由捏紧一把汗。
他迟疑又说:“殿下,就算闫为桉可信,我们也不能将周小姐久困于玉莲楼,先不说青玄门?,就是相府,怕是得知婚车遇袭后也会找人找疯不可。”
萧钦面容不悦,并不喜沈牧主动提及周妩,于是语气稍稍透着不耐:“眼下关头,你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东宫那边已有动作,本王现在分不出心思?相顾其他,你去替我叮嘱闫为桉,势必将人好好伺候着,若有半分闪失,本王拿他是问?。”
沈目依旧觉得不妥,他正想再说什么,可这时,门?口守兵进来通报,告知青嘉公主带了?补汤来给殿下探病。
萧钦闻言,脸色沉了?沉,挥袖下命驱逐:“不见,让她走。”
看?着萧钦沉肃的神容,兵士硬着头皮,到底还是好心帮忙传了?话,“殿下,公主还有话要属下相传,她说上次宫宴未得机会与殿下相述几句,但阔别多年,她对兄长甚为思?念……”
“够了?!”
萧钦不耐烦,也不知为何情绪起伏如?此之大,言落后,又顺手将案上茶瓷用力拂落在地。
“哐当”一声,碎瓷满地,萧钦目光视下,怔然出神。
听到这儿,沈牧识相退避而出,并不知最后殿下到底允没允公主进府探望。
他只凉凉心想,分不出心思??依现在的情况,殿下的确分不出来。
先是寿宴为护圣上负伤,新添一功,而后被圣上高调赐赏,交付兵权,他亲去兵库领军阅阵,此举实际意味着,太子阵营多年来的垄断之势终成破裂,屹王殿下已用行?动明确自己?争夺继承之位的决心。
然而,除去这些朝堂公事?,他一边念念不忘少时的皎皎明月,另一边,或许又生枉顾伦理的禁制妄想。
可是妩妹,合该被全心全意地对待,绝不可被一句‘分不开身’便随意敷衍。
在无人知晓的隐秘角落,沈牧才敢在心中低低唤她一声妩妹,当初承殿下之命,他确实怀有预谋接近,可那场古刹檐下雨,她翩然回?眸的瞬间?,他心头漏停一拍的感觉却再真实不过,那时的心脏漏跳,在今后无数孤寂的黑夜,一声一声地如?雷鼓震。
那些巨响是在提醒,他身处泥沼,却妄想拥月的可笑与悲凉。
他一直知晓,他是不配的。
……
黑云密遮,将起骤雨。
玉莲楼后山山隘,气氛一时凝压,周妩面色沉肃,她命赵颉扶住容与,起身盯向?闫为桉,口吻急厉。
“解药拿来!”
闫为桉被父亲打得站不起来,当下半跪地的狼狈模样被美人看?去,他心里?不舒服,遂不耐烦地小声嘟囔一句:“买来为取乐的玩意,哪有什么解药。”
周妩气极,肩身忍不住发抖,“你们玉莲楼身为名门?正派,手段竟如?此卑劣,闫楼主,难道这就是你们玉莲楼的行?事?规矩,门?派之风不成?”
闫衡当然知晓桉儿此举是将青玄门?得罪彻底,他闻言一顿,紧接沉目一掌击在闫为桉左边胸口,打得他骤然失去意识,昏晕倒地。
可闫为桉的死活又关她何事?,周妩目光凉凉,不知闫楼主此举是真为正义出手,以矫歪斜之风,还是想以此相抵,避重就轻。
若是后者,那他是做梦。
闫衡不倚长辈身份,在前躬身赔礼道:“今日的确是我玉莲楼错失在先,犬子行?事?虽是荒唐,却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周小姐可否能允我为容门?主诊一诊心脉?若容门?主当真在我玉莲楼的地盘遭遇不测,我闫衡今日在此立下一诺,定承担责任到底,绝不推脱。”
可笑!若容与哥哥功力尽失,岂是对方想抵便能抵?
闫衡正义凛然之词倒是说得好听,可是即便他功力自废又如?何呢,他暮年之岁,即将退位,而容与哥哥身为武林新秀,前途自不限量。
如?此,谈何相抵公平,谁又稀罕?
周妩没办法宽容,更生不出恻隐之心,当下她只恨不得亲手杀了?闫为桉来泄心头愤懑。
她向?前迈步,正欲再次发难,容与却在后忽的轻力扯住她,开口声音低哑得含糊不清。
“阿妩,先下山。”
听他音调沉闷显异,周妩开口更急,“容与哥哥,你感觉如?何?心脉、胸腔、腰腹、四肢,哪里?觉得不适?”
容与微蜷住指,摇头隐忍道:“无事?。”
他煎熬作忍,当下也起怀疑,心想自己?方才吃下的似乎不像有损功力的药物?,身腹火热异感灼烧,他直起猜疑,或许那药是……
他蹙眉一顿,眸光深幽,晦暗地望向?周妩。
周妩在侧撑着他肩头,抬手为他小心拭汗,见他满眼血丝密布,她忍不住眼尾再次沾泪发红,轻喃着:“我亲眼看?你服下药粒,怎会无碍……容与哥哥,对我讲实话好不好?”
容与实在难受得紧,心燥更难熬,趁着头脑思?绪尚留有丝缕清明,他箍住她手臂,开口去意坚决,“阿妩,听话。”
“……”
为何一直执拗要走,难道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吗?周妩不愿。
赵颉在旁也劝,压低声音小声提醒周妩,“小姐,眼下姑爷身体有恙,我们在此实在势单力薄,若闫衡为顾全玉莲楼声誉,对我们痛下灭口杀手,属下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不如?我们先走,有仇来日再算。”
赵颉此话一出,骤然叫周妩背后冒出层凉汗来。
闫为桉小人行?径,闫衡就真的能一直恪守君子吗?
周妩思?吟片刻,心头顿生戒防,方才她一时情绪翻涌难平,这才没有顾量周全,眼下理智思?忖一二,立刻点头应允。
见他们要走,闫衡在后忙劝说挽留,诚意相邀他们可于楼中歇息,之后由他亲自为容与疗伤,哪怕耗尽修为也在所不惜。
周妩可接受不得他现在的好心,闻言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只要求他们立刻备车,不想再与其浪费多余口舌。
闫衡自知相拦不住,当即表态,言告只要闫为桉一醒,他便马上带人负荆请罪,去青淮山亲自赔礼,总之,其言凿凿,将表面功夫做得体面无暇。
周妩不想理会,见马车来,和?赵颉合力扶着容与上车,紧接没敢耽搁,三人下山,驱马奔向?青淮山方向?。
……
沿路,天气闷沉得令人窒息,黑云覆压,连带林中的鸟雀蛙鸣都显出几分沉闷,一场可预知的暴雨即将来临。
刚行?到山脚,雨点淅淅沥沥而落,没过多久,滴雨连串便骤成倾盖如?注之势。
赵颉在前辕驭马,浑身上下很快被浇透,他眯眼顶着风雨继续前行?,彻底驶出玉莲楼的地盘围界,他这才一边勉强辩着风雨之中道路的方向?,一边艰难回?头,对周妩言告。
“小姐,我们的人遇劫后,全部?被打晕丢置于野丛间?,眼下暴雨倾落,不知还要下上多久,如?果水位持续增涨,我们若不及时派人去救,属下担心他们会有生命危险。”
周妩脑子很乱,被赵颉提醒,才想起霜露他们还身处于险境。
只是当下,她即不能不顾霜露等人的安危,又不敢耽搁送容与哥哥上山疗治的进程,她知青玄门?的容贞师父向?来医圣之名远扬,若能及时上山医治,她相信师叔定有办法解那药物?之毒,可如?此,那霜露他们……
周妩一时无法作择,容与却强撑着身子起来,开口对外面的赵颉交代。
“你将我们送到青山山脚玉溪边的一处木屋,随后便可回?返救人,如?此应是来得及。”
“容与哥哥……”
“照我说的做,他们不会有事?。”
情况危急,赵颉只好挥鞭加快行?进速度,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驶进青山,也找到容与事?先所指的木屋位置。
青山位于青淮山之后,算其山脉从属,此地前后皆属青玄门?的势力范围,故而将两人安放于此,定不会存安全隐患。
下车,容与被周妩、赵颉合力扶进木屋,他坐稳,抬手示意赵颉从博古架上取来一物?,拿到手,赵颉不解看?向?容与。
容与声音不稳,解释说:“这两支青鸟鸣镝是青玄门?的联络信号,等到了?位置,你将其朝空中射出,夜空骤聚火光,向?塬看?到定会驰援,到时你将事?情解释清楚,他自会助你。还有,你记住,鸣镝事?先不可被雨水洇潮,待到用时方可拿出。”
“是!那你和?小姐……”
“我服药之事?先不必对向?塬提及,此事?尚存疑,你们只管合力救人,这里?是我闭关练功时的其一居所,隐蔽无患,无需你们分心管顾。”
赵颉应命,拿上鸣镝转身而去,驾车身影很快掩于帘帘阴雨之中。
外面雨势实在太大,砸落屋瓦,树枝摇曳,接连的声响在静谧房间?内显得十分突兀。
周妩不安更甚,赶紧严闭房门?,又落了?门?闩,做完这些,她重新站回?容与身侧,抬手轻抚着他的额温,可贴上的刹那,掌心只觉异样烫热滚灼。
已经这般,那药又怎会如?他所说那样并无显效,周妩当即满目忧色。
只是,她还未质疑出声,容与已骤然抓握住她的手腕,而后贴在脸颊,轻轻蹭抚,周妩微微怔然,他又低首开始虔诚细吻。
掌心的痒栗,引得她愈发难以站稳,她迟疑地轻挣,开口:“容与哥哥?”
被唤一声,容与慢半拍地抬眸,眼底布着猩红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怖,周妩自不会怕他,满心只顾关怀。
“容与哥哥,你到底何处难受?或者,你现在运习一下功力,确认损伤程度达到几分,你要告诉我实话,叫我心里?有数好不好?不然我一颗心始终悬着,真真难受要命。”
容与出声,呼吸乱着,“功力无碍,只是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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