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时煮酒
莱尔枕着背包,躺在地上,泰利耶已经出去几十分钟了,她差不多也该出去看看了。
泰利耶蹲在不远处,身上覆了一层厚厚的沙子,他像雕像一样,两只手指捏着沙鼠细长的尾巴,看着它在手边徒劳无功地挣扎,玩/弄/猎物。
余光看到莱尔慢吞吞地往这边走,走一步停三步,犹犹豫豫的。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一会儿抠抠手,一会儿又假装看看远处的天,目光蜻蜓点水一样从他身上跳过去。
不到一百米的距离,磨了十几分钟,最后在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停下。
看见泰利耶眉眼一如既往地冷峻,她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走了呢,你怎么不进去待着。”
他觑她一眼:“进去待着,然后被你气死吗。”
“哦。”她没话找话:“那你就是想吓我呗。”
泰利耶:“不太想听你说话,你口水还没干掉吗。”
这种时候她又很乖觉,她趴在泰利耶背上,两只手垂在她胸前,脑袋倒吊在他眼前:“我想喝水。”
泰利耶突然就明悟了。
他很敏锐的从莱尔的语气中嗅出她的真实意图,心念电转间,他就知道了,她和他心里想的一样。
她也在想着驯服他。
从一开始,她的服输就笼在一层昏黄的迷沙之中。
事情突然明朗,泰利耶好像摸到了一点真相的边。
他打开面罩,将面容暴露在她眼前,反客为主地问道:“你真的希望我去吗?找水源这件事,不是十几二十分钟就能办到的事。”
“天色暗了,温度也在下降,沙漠里那些危险的动物都会趁着夜色出行,我走了,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你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吗?你连碰到沙蝎都束手无策,假设我找到水源……”他顿了一下,说:“抛开我这边的情况,一旦我迷失在沙漠里,找不回来了,你知道你会面临怎样的绝境吗。”
“我要喝水。”她盯着泰利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绝境、凶险。”她顿了一下,给出自己的回答:“这是你应该考虑的事,你把我带出来了,你要教我做人的道理,那些都是在生存层面以上的事。”
“首先你得解决我的需求。”
害怕吗,当然有,但面对泰利耶这种人的时候,需要一点冒险精神。
她不是妄想着什么都不付出,就能得到一切的人。
莱尔说:“你面对你的绝境,我面对我的绝境,谁都别想着能不劳而获。”
混沌的境况豁然之间就变得明朗,他觉得她真是个疯子,但更多的是一种战栗,那种棋逢对手的刺激感,在全身游走,像过电一样。
狼崽子正缓慢地露出她的獠牙。
泰利耶再审视她的时候,从心里陡然升起一种重新认识她的陌生感。
就像两柄开了刃的剑,无关爱情又或者别的什么,那些复杂的感情,他们是搞不懂的,但是双方都在伺机而动。
想支配对手,想从对方身上砍出一点缺口。
“而且你不是正要行动吗?”她盯着他手边的沙鼠,大大的耳朵,看起来有点像耳廓狐。
循着沙漠里这些动物的踪迹,和生活路线,有几率能找到地下水。
这只小老鼠撞到他手上,泰利耶没有第一时间把它放跑的时候,就在思索是否出发。
在一望无垠的沙漠里,要下这种决断,还需要最后一点推动力。
泰利耶久久没有说话,他五指合拢,将沙鼠捏在掌心,他脸上表情淡淡的。
莱尔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可别死了。”
“原话奉还给你。”莱尔很快回击。
这次他没有喳喳其他的什么,而是露出一种奇异而放松的微笑。
那种完全的,和对方命运相牵的感觉,让他觉得新奇不已,他们俩就像正处在天平的两端,无论哪一个出了状况,另外一个都不能幸免。
看着眼前这张尚且稚嫩,却不服输的脸,泰利耶倒真的升起了两分做长辈的感觉。
“回去吧。”他说。
多年的实战生涯,让他能在各种绝境生存下来,他对莱尔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让她轻易不要走出安全屋。
她应了。
泰利耶临走前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砸在她脑袋上。
他带着那只舔着爪子的沙鼠,背了一只储水罐,迎头闯进风沙里。
现在出去风险大,再等等,等到温差足够大的时候,可以收集冷凝水,但沙暴可能会干扰这个过程。
一时间也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
最重要的是,他和莱尔一样,心里都憋着劲。
没有人愿意让步,谁也不服谁。
莱尔缩在安全屋里叹气,看着背包里那堆营养液舔唇,再忍忍吧,她不是玩不起的人。
对泰利耶这种规则感强的人来说,遵守承诺事件重要的事。
光脑的信号断断续续,她尝试着给乔克发消息,目光触及到那张盆栽的图片,她干脆保存下来,打算去识图,看看到底是什么植物。
安全屋外风沙飘摇,她盖着隔热毯沉沉睡去。
这次总算没有讨人厌的家伙来干扰,睡醒的时候,距离泰利耶出去已经过了五个小时。
她趴在地上,推开安全屋的门,看着地上的沙都觉得喉咙冒烟。
……
泰利耶记着方向,在那座银白色安全屋,从视线中彻底消失的时候,将它刻在心中。
沙鼠落在地上,泰利耶跟上它需要耗费很大的心神。
必须保持绝对的专注力和速度,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它。
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感觉到吃力且麻木的时候,大脑就变得格外疲倦。
一股绝对不愿意服输的信念,讲这种疲倦抵消,带着一种难言的狂热,他想,人的命是宝贵的,但是和输比起来,这条命又算不上什么了。
找到水源的时候,他已经疲惫到脚都抬不起来。
泰利耶取完水,脱下防护服短暂地休息了一下,一时没有防备,被旁边的沙蝎蛰了手。
他没有急着割开伤口放血,把毒素排出来,肿胀和疼痛能使他保持理智。
这种情况下,他能精神更集中地往回走。
他掐着小臂,让希望毒液扩散的速度慢一点。
漫天的星星都快垂到地上,方向几经变幻,经历重重跋涉,他终于回到安全屋。
莱尔一直守在门外,听见他的声音,飞快地爬起来,从他手上接过储水罐。
猛灌了几大口,才觉得自己快被烧干的魂,总算是又回到身体里了。
“太好了,终于回来了。”她说。
泰利耶脚步飘忽,毒素侵蚀着他的大脑,他跟着她走进安全屋,脱下身上的防护服,靠墙坐下。
“你怎么不哭。”他问。
莱尔声音沙沙的,久旱逢甘霖,她眼睛里真的挤出几滴泪水,眼眶发红:“水分都蒸发掉了,拿什么哭?”
她半跪在他身旁,将脑袋埋在他肩膀上,水分补充完毕了,泪水也跟着来了。
“你知道我等得多辛苦吗。”她抽抽嗒嗒地:“差点就以为自己要渴死在这里了。”
从泰利耶和她达成要去找水源的约定开始,两人相处的时候就有了不用言说的默契。
她真正像一个全心依赖老师的学生那样,向他述说着自己有多不易:“差一点我就把营养液喝了。”
泰利耶半躺在地上,急促地喘气。
他摸着莱尔的头发,说:“你现在只是个孩子,当然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你可以喝。”
表情柔和,连说话的语气也是轻轻的。
这一刻,空气中飘满了脉脉温情。
“得了吧。”莱尔还带着哭腔,她抹了把眼泪,说:“鳄鱼的怜悯是吗?”
“喝了就等于认输。”她试着剖析他的心理,说:“然后又重新变回需要你辅助修正的孩子,高兴了就来摸摸我的脑袋,不高兴了就继续让我开不了口。”
“我说得对吗,控制狂。”
泰利耶单手把头盔扒掉,露出已经泛紫的唇,看着形容狼狈的她,扯了扯唇角,得意地说:“这一次是我赢了。”
“凭什么?”她两条眉毛竖了起来,脸上是沙尘,刚刚眼泪一流,滑下一道又一道黄黄白白的印子,看起来滑稽可爱。
他拉开衣袖,把一直藏在里面的手露出来。
手上被蛰到的地方又红又紫,肿起来一个大包,附近一片的皮肤都开始浮肿。
莱尔看见他皮肤下各色血管交织。
他没有表现出痛苦,皱着的眉宇间只是隐忍,在莱尔凝视着他的时候,泰利耶露出个真心纯挚的笑。
带着一点炫耀。
像紧紧闭合着的蚌壳终于张开了一点,露出里面没有防备的组织,还没见到珍珠,但是这个笑却十分柔软。
他说:“当前路茫茫,危险逼近的时候,为了回来,我选择不处理这个伤。”
“沙蝎的毒素会麻痹神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他说:“但是有一点好处,能让人保持亢奋。”
“就像死前的回光返照。”
“而你,莱尔。”他眼睛微微垂下,亲切地叫着她的名字:“你只是待在安全屋里,没有进行我这样的额外付出。”
泰利耶说:“而我这种额外付出,是为了我们俩的生命。”
他要是回不来,莱尔一个人会被困死在沙漠里。
“按照你的说法,我还得冒着生命危险出去找你是吧?”
泰利耶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他举起那只手,像国王举起他的权杖一样,重复道:“我赢了。”
上一篇:豪门后妈是对照组
下一篇:我在快穿世界优雅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