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森的爱
“您的感觉很准确。”基督山伯爵这次直接给出了答案,“我确实吃过很多苦。”
“那您现在呢?”梅尔塞苔丝有些急切地问道,“您现在拥有自由、健康,还有财富地位,已经无需再吃苦了,您会感到幸福吗?”
“幸福?是的,夫人,既然您这样问了,那我就回答您,我已经感受到幸福的气息了。那气息芬芳馥郁,已经渐渐抚平了我心中那些因苦难而留下的伤痕。是的,我现在感觉到了幸福,并且也找到了追寻幸福的方向。”
“听您这样说,我真是太高兴了。”梅尔塞苔丝的眉目间有着真挚的欢欣,还有一点淡淡的酸涩与惘然,她叹息着轻轻偏过头,不让基督山伯爵瞥见她微红的眼眶,“既然苦难已经过去,请您一定要把握住和保护好现在的幸福。”
基督山点了点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裴湘动手揍人时的利落潇洒身姿,他连忙闭了闭眼压下记忆中的鲜活画面,换成心上人穿着洁白的裙子站在满架粉色蔷薇前嫣然浅笑的场景。
“当然,我会保护好的。”伯爵先生异常笃定地答道。
讨论过有关幸福的话题后,在暖房内散步的两人都暂时不再出声。他们沿着铺设在鲜花与果树间的砖石小路走走停停,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就要走到小路尽头了,梅尔塞苔丝才再次出声问道:“伯爵先生,您结婚了吗?”
“没有。”
“那您现在是一个人过吗?”
“我收养了一个女儿,她是希腊人,现在跟我住在巴黎。不过,她一两年内应该就会嫁去英国了,有个不错的小伙子之前来拜访过我。”
“那您身边还有别的亲人陪伴您吗?”
“没有。”
再次听到否定答案,梅尔塞苔丝不由自主地叹息出声。她慢慢停下脚步,有些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的暖房出口,语带悲伤地问道:
“那您还打算结婚吗?总不能一直一个人生活呀。”
“……我心里有结婚的愿望,或者说是奢望。但这件事……并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基督山伯爵停顿了一下,才坦然说道。
梅尔塞苔丝骤然握紧双手,又渐渐松开。她飞快地瞧了基督山伯爵一眼,那目光中似乎蕴含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我听得出,您心里已经有爱慕的女子了,但是您对结婚这件事却不是那么乐观肯定。我想问问,是什么原因让您退却了?”
“总得对方点头同意。”
“哦,她不爱您吗?”
基督山伯爵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他继续向前走了一小段路,一直走到暖房出口处,才转身望向静静站在果树下的梅尔塞苔丝,而后如同和一位老朋友倾诉心事那样,语气平和地解释道:
“她允许我追求她。但是,关于她的任何事,我都觉得应该更慎重一些,我怕她以后会后悔,因为她明明值得更好的。”
“如果一个好女人允许您追求她,其实就已经表明她的态度了,您为什么要犹豫呢?”
“我有很多缺点。”
“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只有最爱的,才是最好的。伯爵先生,请别像我一样,因为懦弱胆怯而错过了真正的幸福,从而一直心存遗憾。”
“心存遗憾?我以为您过得挺好,财富、地位、名声……对了,您还有一个不错的儿子。”
“可能挺好吧。”梅尔塞苔丝的目光有些悠远,“您说得对,我现在拥有许多,我还有阿尔贝。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重来一次的话,我会一直等待吗?不,我大概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这就是我的命运。”
“命运……”基督山伯爵微微摇了摇头。
他推开出口处的木门,迎着暖房外的夜风低声自语:
“如果一切都服从命运的安排,没有挣扎、反抗、坚持和冒险,我和她都不会成为现在的样子……那才是真正的遗憾。”
这一刻,基督山伯爵的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丝明悟。他想到裴湘留给他的那个追求机会,原来不一定非得等他复仇成功后才有资格开始。
那个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姑娘,其实早就给了他考验。她要他在感情中不再克制隐忍,不再悲观犹豫,不再动摇迟疑!
她要忠诚坚定的爱情。
她不需要他所谓的“为她好”而退却成全。
因为,她自己就知道什么是对她最好的,她自己就有能力得到她渴望的,她的感情生活无需他人安排。
她是那样自信骄傲,必然在等待一份同样自信骄傲的感情。倘若他一直自卑犹豫,纵然再如何情深真挚,她也必然不会再给他留有机会。
“我险些忘了她骨子里其实有多强势。”自觉差点犯了致命错误的基督山伯爵有些后怕地想着,“她的爱情逻辑其实非常简单直接,就是喜欢就去争取,不喜欢就彻底拒绝,轮不到旁人告诉她应该喜欢谁,或者不应该喜欢谁。”
梅尔塞苔丝没有听清楚基督山伯爵最后的这几句呢喃,但她却看清楚了他的神态变化和灼灼目光。
这让她记起了当年那个年轻的爱德蒙·唐泰斯每次谈起海洋与远航时,脸上总是有着这样热烈坚毅的神采,心底不禁生出了浓厚的好奇之意。
只是,梅尔塞苔丝刚想询问基督山伯爵刚刚在想什么,就被匆匆而来的阿尔贝转移了注意力。
年轻的子爵先生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就是徳·圣梅朗侯爵在赶来巴黎的路上突然去世了。
“德·圣梅朗侯爵?”基督山伯爵佯做疑惑。
“哦,伯爵先生,那位可怜的老先生是维尔福先生的岳父,是瓦朗蒂娜·德·维尔福小姐的亲外祖父。”
闻言,基督山伯爵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之后不再插话询问,好让阿尔贝尽快向梅尔塞苔丝说明具体情况。
梅尔塞苔丝听到瓦朗蒂娜因为外祖父去世的噩耗而晕倒了,便和基督山伯爵匆忙道别,然后挽着儿子的胳膊向花园凉棚方向赶去。作为今晚舞会的女主人,她需要迅速而周全地处理好这种舞会上的突发事件。
等到那对母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了,被独自留下的基督山伯爵抬头望向头顶的那片深邃星空,安静地数起星星来。
当他数到第一百五十颗星星时,某位躲在婆娑树影后的年轻姑娘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并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故意挡路的基督山伯爵。
“你一直站在这里,很快就会把对你非常感兴趣的杜德兰先生吸引过来的,那我就不能继续躲清静了。伯爵先生,劳烦你迈一迈腿,换个地方赏星星吧。”
“这么说,你是为了躲避杜德兰才来暖房这边的?”基督山伯爵含笑问道。
“当然了,不然还有什么原因呢?”
裴湘坚决不提这花园里还有好几个地方可以让她避开积极献殷勤的杜德兰,反正她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拐到了暖房这边。
基督山伯爵微微扬眉,伸手把站在树下花丛中的姑娘拉到自己身边,然后牢牢地握着她的手温声说道:
“我以为你是想见我,才出现在这里的。因为我也想早些见到你,然后和你单独说说话。”
闻言,裴湘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她颇为新奇地扭了扭被握住的手指,没料到她的伯爵先生今晚竟然变得这样直接主动了,明明之前还非常矜持克制的。
“发生了什么?你刚刚在暖房里吃了什么奇怪的果子了吗?”
“你知道我不会在这里吃喝任何东西的。”
“那……”
“卡尔梅拉,分开的这两个月,我渐渐意识到了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就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说实话,我完全做不到所谓的成全与放弃。”
“那你也不必一下子就有这么大的改变呀,吓了我一跳。”裴湘佯做不满地轻声抱怨,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翘。
被抱怨的男人垂眸问道:“卡尔梅拉,你之前应允我的追求机会,还算数吗?”
裴湘点了点头,当然算数,她可是给他预留了超长的准备时间,如果他一直犹犹豫豫忧忧郁郁,那她就要主动出击了。
基督山伯爵又问道:“你认为我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裴湘歪头想了想,秉承着鼓励原则认真回答道:
“肯定比你逃离伊夫堡监狱要容易一些的。另外,你还需要说服我父亲。”
“圣费利切伯爵先生他……”基督山伯爵知道自己的劣势所在,却不再动摇迟疑,而是开始思索如何从其它方面做出弥补,“卡尔梅拉,我比你年长许多,如果他因为这个原因而强烈反对的话……”
“不会,年龄不是问题。”裴湘立刻保证道。
“但我确实已经不年轻了。”
基督山伯爵无奈一笑,他以为心爱的姑娘偏心自己,因而不能理智冷静地看待实际存在的问题。这一刻,他望向裴湘的目光柔和得不可思议。
但是,这里面显然存在一个小小的美妙误会,并且,黑发先生很快就得到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年龄确实不是问题。别忘了,我之前给你做过全身检查的。我会告诉爸爸,你在各个方面都不比一个身强力壮、精力充沛的小伙子差,或者说更好更棒!”
灿烂星光下,身体确实非常健康的基督山伯爵回想起做身体检查的那一晚,腾地一下红了脸……
第151章
莫尔塞夫伯爵府上的夏日舞会因为圣梅朗侯爵过世的噩耗而蒙上了一层淡淡阴影。
维尔福一家人匆匆离开后, 花园舞会也很快就散场了。
在离开莫尔塞夫伯爵府之前,基督山伯爵借着告别的机会低声告诉裴湘,他的仇人之一——银行家唐格拉尔的经济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了,对方马上就要破产了。
“维尔福、费尔南、唐格拉尔,”伯爵先生忍住了俯身亲吻心爱姑娘额头的冲动, 轻声许诺, “不会超过两个月, 卡尔梅拉, 很快, 我对巴黎这座城市就再没有憎恨与嘲弄这样复杂的感情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马赛转转,好吗?我想给你介绍我的家乡。”
裴湘想,虽然自己要做的事情目前还没有多大的进展,但肯定不会超过两个月, 便浅笑着点了点头,同意了马赛之约。当然, 单单她一人同意并没有用, 基督山伯爵还需要过圣费利切伯爵那一关。
到了第二天, 更多认识德·圣梅朗侯爵的巴黎上流社会人士都听说了老侯爵过世的消息。并且,他们不仅打听到圣梅朗侯爵是在赶来巴黎的路上猝死的, 还听闻了另一件事, 就是悲伤过度的圣梅朗夫人在见到女婿一家后,就强烈要求让她唯一的外孙女瓦朗蒂娜·德·维尔福小姐尽快完婚。
这位固执骄傲了一辈子的老夫人觉得自己也活不长了, 因而万分希望自己可以在生命终结前,亲眼见到爱女留下的唯一骨血顺利嫁入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带着圣梅朗家的全部财产。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 巴黎城内不少出身不错的单身青年都产生了把检察官维尔福先生变成自己岳父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 维尔福小姐的各方面条件都相当不错。她美丽、温柔又嫁妆丰厚, 父亲还是司法界的权威人物,绝对是再好不过的妻子人选了。
就连前两天才暗自放弃追求维尔福小姐的杜德兰都再次心生动摇,偷偷琢磨着要不要趁着维尔福家“急着”找女婿的机会多表现一下自己。
这位漂亮又务实的先生十分精明地分析着现状,虽然德·圣费利切小姐的嫁妆更多,但她似乎并不是那种真正柔情似水又贤惠温厚的女子,也没有像一些年轻小姐那样轻易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再加上圣费利切小姐是意大利人,也许很快就厌倦了巴黎的生活而返回罗马,那他岂不是就白忙一场了?更糟的是,如果在他追求圣费利切小姐的时候,维尔福小姐带着她那笔丰厚的嫁妆和别人结婚了,那他才是真正的“人财两失”!
杜德朗冷静地权衡了一番此时成功迎娶维尔福小姐的可能性,又仔仔细细估算了三遍圣费利切家族的富有程度,渐渐陷入了一种左右为难的困境中。
最后,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杜德兰决定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
在圣梅朗侯爵的葬礼期间,他就暂时不去向圣费利切小姐献殷勤了,而是在圣梅朗侯爵夫人和维尔福先生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自己,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一位可靠稳重又有能力的年轻人。如果急着给维尔福小姐找丈夫的话,那他杜德朗就是最佳选择,而不是其他贪得无厌又相貌平平的男人。
等忙完葬礼之后,他再去找圣费利切小姐。如果那位小姐好奇他这几天去了哪里的话,他就可以忧伤又坦然地向她讲述自己是如何同情维尔福家并尽力提供帮助的,期间可以趁机夸夸自己的卓越能力,或者谦虚地讲一讲自己对于维尔福家是如何必不可少的……说不定还能因此获得圣费利切小姐的另眼相待。
裴湘自然不清楚杜德朗先生那丰富曲折的内心世界,如果她“有幸”听到这人的心里想法,那肯定要认真反问一句,对于一场葬礼而言,最必不可少的难道不是躺在棺材里的那位吗?
转天,自认为必不可少的杜德朗没有再出现在圣费利切家,倒是前些天一直假装不知道圣费利切父女来巴黎的基督山伯爵登门拜访了。
圣费利切伯爵暂时还不知道眼前这位讨他喜欢的先生和之前那个不讨他喜欢的杜德朗一样,都想成为圣费利切家的女婿。要是知道的话,黑发先生此时根本就得不到老伯爵的亲切笑脸,更别提分享到老伯爵的独门钓鱼秘技了。
裴湘没怎么参与两位男士之间关于钓鱼、打猎和航海的话题讨论。她今天上午有好几封商务信函要回复,还要审阅一份合同和一份计划书,所以,在和基督山伯爵打过招呼后,她就回书房专心工作去了。
不过,被留下的伯爵先生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心上人冷落了,反而心中暗藏甜蜜。他品尝着新端上来的热茶和点心,知道这些符合自己口味的茶点一定是心上人专门为他准备的。
“这个口味的饼干还算不错,就是不太甜。”圣费利切伯爵尝了一口摆在茶几上的零食后,随口评价了一句就不再继续吃了。
他更喜欢那种有着浓郁焦糖香气或者裹满枫糖浆的甜点,可惜女儿最近一直不让他吃太甜的食物。今天就更过分了,点心的味道比平时还清淡。幸好坐在这里的客人是基督山伯爵,要是某位不太熟悉的朋友的话,还以为圣费利切家已经吃不起糖了。
“我倒是挺喜欢这种清淡的奶香味道的,唇齿留香,还不过分甜腻,搭配白桃香气的红茶正好。”基督山伯爵温和笑道。
“咦?卡尔梅拉也这样说……哎,在这方面,你一定和卡尔梅拉更有共同话题,我的朋友。”
老伯爵不甚在意地感叹了一句,随后又继续聊英国人在钓鱼方面的各种发明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