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森的爱
而基督山伯爵则表示,在他最近新购置的一幢海湾别墅内,特意留出了一个房间来收集摆放各地的钓鱼用具,其中就有不少英国人的新发明。如果圣费利切伯爵感兴趣的话,随时可以去他的海湾别墅度假。
“那幢别墅就在诺曼底。屋子后面是一片树林花园,可以在里面打猎,前面则是碧蓝海湾。海湾里还停靠着一艘小巧又灵活的双桅帆船,也是新定制的,我们可以在船上垂钓。”
“听起来真不错,既然你有这样舒适的度假地方,干嘛还要留在七月的巴黎?”
“哦,这就和我的旅行观念有关了。我一向以为,要想了解一个地方,一座城市,就得在那个地方好好居住个一两年。四季晨昏的各种变化,总要都亲身感受一遍,所以,我现在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城里了,准备体会体会老巴黎人的生活。不过,倘若您愿意和我搭伴去诺曼底旅行,我可以随时出发。说实话,我现在十分思念碧波荡漾的大海,思念湿润的海风和海鸟的歌唱。”
这番解释让圣费利切伯爵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道:
“之前卡尔梅拉张罗来法国度假时,也是这样说的。你们啊,我才发现,倒是有不少一致的看法,要是……”
要是什么?圣费利切伯爵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眼中划过一抹遗憾,想着要不是基督山伯爵比卡尔梅拉年长许多,他们两个其实挺般配的。最起码,以他对基督山伯爵的了解,这人在生活作风方面是非常正派的,而且品行也很不错——他们初相识的起因经过就证明了这一点。
此时的基督山伯爵具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直觉,几乎是在圣费利切伯爵露出遗憾表情的一瞬间,他就心领神会。
与此同时,一股半喜半忧的情绪迅速占据了黑发先生的大脑。他既高兴于圣费利切伯爵对他本身的认可,也对年龄差距问题感到郁闷。
不过,对于已经下定决心要迎娶心爱之人的基督山伯爵来说,不论横在婚姻之路上的拦路石有多少,他都会一一清除。
“说起看法一致这件事。”基督山伯爵仿佛并未察觉到圣费利切伯爵刚刚的欲言又止,他不动声色地感慨道,“其实,我和杰拉夫·林内先生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林内?杰拉夫·林内?”圣费利切伯爵连忙举起茶杯挡住了脸上的古怪神色。
“是的,您知道他吧?自从在里窝那认识了那位年轻聪明的先生后,我时常在想,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心灵相通的现象,或者说那种真正互相理解彼此的灵魂伙伴。”
圣费利切伯爵:……
圣费利切伯爵当然知道杰拉夫·林内是谁,那是他女儿卡尔梅拉假扮的。并且,林内的所有身份证明都是他亲自出面办理的!他也知道女儿在里窝那做生意的时候用林内的身份和基督山伯爵成为了朋友,并且多次合作。
但是、但是,他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不是他女婿的男人坐在他的客厅里,理直气壮地对他说,哦,我和您的女儿是绝配,是灵魂伴侣!
如果是其它情况下,圣费利切伯爵肯定要立刻举起手杖敲烂对方的头!
可是……
望着基督山伯爵澄澈真诚的友好单纯目光,圣费利切伯爵颇有些有口难言的无奈荒谬之感。与此同时,老伯爵的眼中还有着一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审视与评估——这种眼神通常会出现在岳父考察女婿人选之时。
“您和林内先生之间,嗯,相处得非常愉快?”圣费利切伯爵尽量不让自己询问的口吻听起来过于生硬或者不可置信,“那个,你们的想法极为一致吗?你赞同他的所有观点吗?”
这些问题仿佛搔到了基督山伯爵的痒处。他立刻坐正了身体,目光炯炯地望着斜对面沙发上的聆听者。而后,他以一种十分郑重的语气向心上人的父亲举例了他和裴湘之间的种种默契,以及一些他们共同认同的所谓的离经叛道的观点。
基督山伯爵本来就具有雄辩才能,而他此时的叙述与回忆不仅有理有据,而且充满了真情实感,很难不让唯一的听众为之动容和信服。
哪怕这位唯一的听众因为父亲这个身份而时刻保持着警觉和清醒,但在不知不觉中,他还是对基督山伯爵同自家女儿志同道合这件事有了一个较深的印象。
老伯爵甚至还隐隐产生了一个念头,就是如果要给卡尔梅拉寻找一个能够理解她、支持她并好好照顾她的丈夫,那对方对卡尔梅拉的了解与关切,绝对不能比眼前的基督山伯爵少。否则的话,那个男人怎么配占据卡尔梅拉伴侣的位置呢?总不能连一个普通朋友都不如吧?
当基督山伯爵离开圣费利切伯爵府时,他自觉这次的拜访还算成功,今天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机会和裴湘单独说会儿话。
而圣费利切伯爵在客人告辞离开后,越琢磨越觉得裴湘将来的婚事有些难办。再有就是,自从来到巴黎后,裴湘身边就出现了杜德兰那样不靠谱的追求者。虽然年轻姑娘并没有表现出对杜德兰有多少好感,但是圣费利切伯爵始终有些不放心。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那个杜德兰确实模样俊俏风度翩翩,而且很会说些花言巧语。
老伯爵委实担心涉世未深的女儿会被美色迷惑。
“如果是杜德兰那种纨绔子弟的话,还不如找那个年纪大的呢。”
圣费利切伯爵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决定去找女儿谈一谈。
只是,圣费利切伯爵刚刚在裴湘对面的丝绒软椅上落座,管家就拿着一封信匆匆走了进来。
“我现在要和卡尔梅拉说些事情,暂时不读信。”老伯爵摇头拒绝。
“但是,大人,这上面有莫拉尼尔公爵的纹章印记。”
“莫拉尼尔公爵先生的?”老伯爵眼中划过一抹疑惑,从管家手中接过信函,“我看看……”
茶桌的另一边,正准备喝茶的裴湘听到莫拉尼尔这个姓氏后,动作微顿,随即又往茶杯里加了一颗糖。她预感到,又到了需要自己动脑筋的时候了。
第152章
袅袅茶香中, 裴湘安静地等着圣费利切伯爵读完手中信函,同时暗自猜测莫拉尼尔公爵写信的原因。
据她所知,虽然自家父亲和莫拉尼尔公爵有些老交情, 但是两人之间并没有那种经常书信往来的习惯。况且, 他们父女二人如今已经离开罗马来巴黎旅行了, 倘若没有极为重要之事,莫拉尼尔公爵应该不会特意寄信过来的——不管他内心深处藏着多么阴暗的想法。
几分钟后, 圣费利切伯爵表情复杂地放下手中信函,目露思索之色。
“爸爸, 需要我帮忙吗?”裴湘见圣费利切伯爵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不禁关切问道。
“哦,卡尔梅拉, 不用紧张。”圣费利切伯爵微微摇了摇头, 他一边把莫拉尼尔公爵的来信递给女儿, 一边缓声解释道,“信里没提什么难事或者急事。公爵先生写这封信的目的, 是为了安慰我和表达遗憾之情的。普尔曼先生的银行破产了, 公爵先生以为我……哎, 但那只是一场误会, 天主保佑,万幸只是一场误会!我一会儿就去给公爵先生写回信并表示谢意。”
裴湘此时已经迅速浏览完信纸上的所有内容了, 又向圣费利切伯爵打听了一些详情,总算弄明白了圣费利切伯爵口中的安慰和遗憾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今年三月末的时候, 也就是裴湘正忙着安置救助那些被强盗巴罗内团伙强行掳掠并囚禁起来的女人和孩子时, 圣费利切伯爵在一家他经常去的钓鱼爱好者俱乐部里“正好”遇见了莫拉尼尔公爵。
莫拉尼尔公爵当时正在和来自法兰克福的百万富翁普尔曼聊天, 说的是有关修建奥德海湾港口的投资问题。
当时,莫拉尼尔公爵对老朋友圣费利切的态度是极为坦诚大方的,并不藏藏掖掖地不让朋友知晓他的新投资计划,甚至还请圣费利切伯爵留下来参与讨论并帮忙提供一些建议。
圣费利切伯爵高高兴兴答应了。随后,他渐渐意识到,莫拉尼尔公爵确实非常看好这个项目,并且近期就有投资的意向,便下意识地多留心了几分。
莫拉尼尔公爵一向以投资眼光精准著称,虽说这里面有莫拉尼尔公爵总能轻易得到某些内部消息的缘故,但是不论过程如何,结果就是公爵看中的投资项目很少有亏损的。
那天讨论之时,圣费利切伯爵明显感觉到,莫拉尼尔公爵已经打算把一笔钱放在普尔曼先生的银行里并请他代为投资了,但是因为莫拉尼尔公爵的私人秘书突然拿着一份急件找了过来,讨论就被迫中断了。
过了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圣费利切伯爵又在俱乐部里遇见过莫拉尼尔公爵一次。他便随口问起了投资港口开发建设的事,没料到莫拉尼尔公爵用一种充满遗憾的口气告诉圣费利切,他不打算进行投资了,因为那笔钱还有别的更加重要的用途。
至于具体有什么用途,莫拉尼尔公爵没有细说。
但是圣费利切伯爵从莫拉尼尔公爵欲言又止的表情和一些充满暗示的词语推测出,那笔钱大概成为了某种“政治投资”。或许成为了某个党派的活动资金,或许帮某位皇室人员归还了债务。总之,以莫拉尼尔公爵对权势的热衷,那笔款项极有可能让他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对于莫拉尼尔公爵的选择,圣费利切伯爵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要是反过来,他才要惊讶呢。
圣费利切伯爵以为这个关于投资的小插曲就这样结束了。不曾想,在他见过莫拉尼尔公爵的第三天,那位来自法兰克福的百万富翁银行家普尔曼就找来了,并热情地询问圣费利切要不要购买莫拉尼尔公爵放弃的投资份额。
普尔曼说,只要圣费利切伯爵能在十天之内往他的银行里存入二百万法郎,他就能代为获取新港口的承股权,利息可以高达一份到一分三厘,绝对是一项回报丰厚的投资。
银行家的提议让圣费利切伯爵陷入了犹豫当中。
他倒是没怎么怀疑投资项目本身,毕竟莫拉尼尔公爵非常看好它,而且圣费利切伯爵自己也认真研究过,那确实是获利丰厚的投资项目。
让圣费利切伯爵犹豫的是,普尔曼为什么会主动上门“送礼”?要知道,这样前景大好的投资项目是绝对不缺少投资人的。
普尔曼很快就给出了让圣费利切觉得合情合理的答案。
这位银行家想要圣费利切家在法兰克福的一块地,以便于进行另外的投资。至于具体投资什么,普尔曼一直遮遮掩掩地没有说清楚。但显然,能让一位银行家这么上心的投资项目,一定是回报率相当高的。
圣费利切伯爵倒是没有一定要刨根究底的念头。在他看来,能有机会投资奥德海湾港口就已经非常不错了,甚至可以说是幸运。他记得莫拉尼尔公爵在法兰克福那边也是有地产的,并且就挨着圣费利切家族的。所以,如果不是莫拉尼尔公爵主动放弃了,他也不能捡漏。
确定普尔曼先生有所图后,圣费利切伯爵反而放心了。他开始正式考虑要不要一次性拿出相当于二百万法郎的财产进行投资。
要知道,这笔钱投进去后,圣费利切家就没有多少可以随时动用的流动资金了。并且,万一出现什么差错——毕竟这世上没有任何一项投资是稳赚不赔无风险的,那圣费利切家可算是伤筋动骨了。
“您并没有答应普尔曼先生的提议。”此时的裴湘目光闪亮地望着圣费利切伯爵,扬声说道,“因为在四月时候,您把那一笔钱全都借给我了。可是……我只承诺给您四厘的利息,而不是人家的一分到一分三厘!爸爸,我都不知道您还做出过这样的取舍。”
圣费利切含笑着点了点头,有些庆幸地回忆道:
“那时候,我告诉普尔曼先生给我三天时间考虑,其实只是一种出于谨慎的习惯做法,实际上心里已经答应他了。但我没想到,你第二天就敲响了我书房的大门找我借钱,我就只能改变主意了。”
裴湘有些出神。她想到自己找父亲借钱是因为她要重新整合改建那些原本属于强盗团伙巴罗内的地盘势力,还要妥善安置那些受害的妇女儿童并给他们提供合适的工作机会,忽然格外清晰地感觉到了何为命运因果。要知道,她那时候还没有从雷安口中问出莫拉尼尔公爵的名字呢,更没有提醒圣费利切伯爵警惕他的老朋友。
“如果最初……”
倘若她因为自己可以自保便对巴罗内团伙的胡作非为视而不见,那她就不能及时发现莫拉尼尔公爵对自己的龌龊心思。
假如在铲除了巴罗内团伙后,她只接收对方的财产而不去想办法帮助那些受害者,那她就不会重新规划自己的经营项目与经营范围,也就不会去找圣费利切伯爵借钱。
那么,圣费利切伯爵就会在有心人的设计下把家族的二百万存款放入普尔曼先生的银行。而等到弗兰克&普尔曼银行破产了,圣费利切家族最多就只能拿回不到十五万法郎的本金……
“我当时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发现您有所犹豫,爸爸。”回神后,裴湘轻声感叹了一声。
“我为什么要犹豫呢?”圣费利切伯爵打趣说道,“毕竟,我的女儿拿着合同和计划书走到我面前,十分慷慨地告诉我,只要借钱给她,她的利息一定给得足足的。我一听,哎呦,足有四厘利呢,比外面那些吝啬精明的银行家们惯常给出的三厘半还要高,多难得的机会呀。所以,既然我的女儿这么大方,我当然要立刻答应了。”
面对老父亲的调侃,曾经以为自己很大方的裴湘轻轻哼了一声,旋即又神态自若地点了点头,赞同道:
“四厘的利息确实不低了,关键我是有实物抵押的,风险小。你那个一分三厘的投资机会,就是看着花团锦簇而已,实际上根本不靠谱。”
“倒也不是不靠谱。”圣费利切伯爵摇了摇头,比较客观地分析道,“投资项目本身没有问题,要不然莫拉尼尔公爵不能那样重视,放弃的时候也不会那样遗憾。并且,我也认真审查过那个项目,确实没有大问题。真正出问题的,是普尔曼先生的银行。莫拉尼尔公爵在信中说,普尔曼先前的几次投资都出了大问题,损失惨重。但他一直死死隐瞒着,不敢让外界对他失去信任。直到最近实在瞒不住了,他才宣布破产的。”
“对了,爸爸,莫拉尼尔公爵不知道你没有把钱交给普尔曼先生吗?”
“哦,我想这是一个巧合。”
圣费利切伯爵若有所思地推测道:
“我拒绝了港口投资而把钱借给了你,这件事自然不能张扬出去,所以在回复过普尔曼先生后,我便再没有对旁人提起。而普尔曼先生为什么没说,甚至让人误以为我把钱交给他了……
“我之前没注意到他的这个做法,但是现在么,我想,理由已经很清楚了。普尔曼先生那时候大概就濒临信用破产了,所以,为了让其他投资人有信心,他大概是给了旁人,包括莫拉尼尔公爵一种暗示,让他们误以为我已经在他的银行里存入了二百万。这样一来,他也算是恢复了一些信用。
“哎,这个普尔曼啊,也算是演技精湛。我和莫拉尼尔公爵从头到尾都被他骗了,好在我们都因为各自的原因而没有选择把钱存进他和弗兰克的银行。”
闻言,裴湘放下手中茶杯,认真地望向圣费利切伯爵,郑重问道:
“爸爸,您认为莫拉尼尔公爵不清楚普尔曼和弗兰克两位先生濒临破产的可能性有多大?他真的像信上说的那样,同样被骗了,只是好运气躲过一劫?而不是……早就得知普尔曼先生的信用已经岌岌可危了,如果谁再把钱放进他的银行里,就等于是有去无回。”
圣费利切慢慢收敛了脸上的轻松神色,目露凝重。
“卡尔梅拉,你认为莫拉尼尔公爵之前在给我下圈套?他在引诱我把钱存入一家注定要破产的银行里?”
“是的,我就是这样想的。”裴湘坦然直视圣费利切伯爵,明明白白地表露出她对莫拉尼尔公爵的质疑和警惕。
“为什么?”
圣费利切没有立刻否定裴湘的说法,哪怕他完全想不明白莫拉尼尔公爵有什么理由要害他们父女。他神色严肃地等着裴湘的具体解释。
裴湘没有直接回答圣费利切伯爵的问题,而是问道:
“爸爸,你觉得在探查普尔曼先生的相关消息方面,是基督山伯爵厉害还是莫拉尼尔公爵厉害?”
“虽然基督山伯爵也算是消息灵通之人,并且更加有钱,但我不得不说,比起身为老牌大贵族的莫拉尼尔公爵,基督山伯爵的势力与实力在许多方面都有所欠缺。当然,这不是他自身能力不足所致,而是因为他没有一个古老荣耀的家族做后盾,也缺少那种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人脉与人情。”
“这么说,您承认是莫拉尼尔公爵更厉害了?”
“对,确实是这样,难道不是吗?”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再告诉您一件事。父亲,就在昨晚的舞会上,我亲耳听到基督山伯爵和唐格拉尔先生之间展开的一场对话。巧合的是,基督山伯爵和唐格拉尔先生也谈起了法兰克福的弗兰克&普尔曼银行。
“基督山伯爵说,他一个多月前就听到了风声,那家银行要出问题了,于是他立刻提走了他存在那里的一百万法郎。而不幸的唐格拉尔先生则哀叹,他被他的同行欺瞒了,一下子损失了差不多二十万。
“爸爸,您看,基督山伯爵能够提前一个多月听到风声,那么,比他更有人脉底蕴和权势地位的莫拉尼尔公爵会一无所知吗?”
圣费利切伯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