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森的爱
“卡尔梅拉,你还知道哪些我不清楚的事情,都告诉我吧。我记得你之前就已经提醒过我,莫拉尼尔公爵也许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重视同圣费利切家的友谊,但是我当时并没有太在意。
“我想,公爵毕竟是位高权重的一方,傲慢些也不奇怪,再有就是,我们圣费利切家又不是他的政敌,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他格外费心算计的……
“说实话,我当时以为你年轻气盛,又有些单纯,看待事情非黑即白,所以才对莫拉尼尔公爵心生不满的。但今天看来,我之前似乎想差了,你当初对我的那个提醒,是不是还有另外的深意?”
裴湘轻轻叹了一口气。
莫拉尼尔公爵那人谨慎又狡猾,她至今没有抓住他做坏事的证据。因此,在提醒自家老父亲的时候,她也只能说一说自己的感觉和猜测。再加上圣费利切伯爵总是下意识地把她当孩子看待,这就导致她的一些口头提醒很难得到对方的重视。
当然,假如她把莫拉尼尔公爵雇佣巴罗内强盗团伙到处寻找和她长得相像的女孩子的事告诉自家父亲,老伯爵肯定会加倍警惕并严阵以待的。
但让裴湘感到为难的是,她目前并不愿意让圣费利切伯爵知道她都在外面干了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裴湘希望圣费利切伯爵一直以为自家女儿虽然特立独行了些,但还是一个正正经经的斯文生意人、温温柔柔的和气女孩子,以为她每天待的地方是治安良好的城市街区,她日常接触的人都衣着整齐不随便说脏话……而不是时常扛着枪主动跑去海盗老巢或者强盗窝里实施反抢劫!
如果让圣费利切伯爵把她这几年在外面做的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不是从贝鲁斯、安东尼或者她自己这里得到的美化版本,那、那老伯爵肯定就再也不放心让裴湘独自出门做事了。
虽然以裴湘的身手和能力,哪里都关不住她。可是她并不希望自家老父亲时时刻刻都处于担惊受怕的情绪当中,甚至影响了健康。那样一来,她赚再多的钱都没意义了。
“爸爸,我从一些比较可信的消息渠道打听到,莫拉尼尔公爵的一些私人癖好很糟糕。他,嗯,他似乎和臭名昭著的巴罗内强盗团伙有往来,甚至为他们提供庇护。您一定知道巴罗内那伙人搞的肮脏生意是什么。爸爸,我就是知道了这样的消息,才特意提醒你的,但也只是消息而已,并没有实质性证据。”
“巴罗内那帮败类……”圣费利切伯爵眉头紧皱。
自从圣费利切农庄发生火灾后,老伯爵就对强盗这样的不法之徒深恶痛绝,又为了罗马强盗层出不穷的现实情况而感到无可奈何。
“强盗头子巴罗内和莫拉尼尔公爵……这个消息不一定是真的,卡尔梅拉,也许是一些心思叵测之徒故意放出假消息来破坏公爵先生的名誉。
“你知道的,莫拉尼尔公爵对盗贼之流的态度一直非常严酷激进,最近几次卓有成效的清剿扫灭强盗行动都是他亲自负责或者监督的。所以,你听到的消息极有可能就是强盗们的报复手段。没有证据,不足为信。”
裴湘眨了眨眼,对圣费利切伯爵的这个反应并不感到惊讶,毕竟她从未指望过自己说什么父亲就立刻信什么。
当然,这份不相信并不意味着圣费利切伯爵在质疑女儿的品格,而是因为圣费利切伯爵觉得女儿也有被人欺骗的可能性,并且这个可能性还不低。
因此,老伯爵时常暗自告诫自己,作为承担着教导义务和保护责任的至亲长辈,绝对不能感情用事和过分溺爱下一代,他必须帮女儿把好关,并帮她学会如何辨别真假善恶。
裴湘到底没有透露更加具体的情况。她担心说多了之后会让圣费利切伯爵起疑。
因为,凡是了解莫拉尼尔公爵性格的人都十分清楚,倘若那位公爵大人真要做这种一旦败露就会身败名裂的丑事,是绝对会万分谨慎且隐秘小心的,肯定不会弄出这种随随便便就有小道消息传出来的疏漏。
既然如此,圣费利切伯爵就会开始考虑,自家女儿为什么能够获悉这个消息?她是被彻底欺骗了,还是……做了不一般的事?那么,她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打听到这种本该严格保密的情报呢?说不定……她冒了极大的风险深入狼穴,才探听到了丑陋的真相,
一想到圣费利切伯爵起疑之后会引起的一连串变动,裴湘立刻在心里猛地摇了摇头。
她非常坚定地想着,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让老爸知道自己在外面干的那些事!
眼波微转,裴湘继续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父女两个还是对莫拉尼尔公爵起疑了。爸爸,要是我的猜测是真的,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算计圣费利切家族吗?”
圣费利切伯爵这次没有再出声反驳或者纠正什么。说到底,他内心深处还是偏袒自家孩子的。要不是理智拦着,他其实早就想顺着裴湘的思路直接把莫拉尼尔公爵归类到坏蛋那堆里去了。
“你想怎么做?”圣费利切伯爵努力保持着严肃又端正的家长表情。
裴湘立刻指了指圣费利切伯爵手中的信函,慧黠一笑:
“爸爸,您可以措辞含糊地回复莫拉尼尔公爵的来信,就说谢谢他的关心,但别提任何细节。请您告诉他,书信往来这种交流方式容易泄露消息,也许会对圣费利切家族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所以您决定等以后时机合适了,或者您有心情提起这次的投资了,再和他面对面详谈。
“这样一来,如果我的怀疑是错的,等你以后见到无辜的莫拉尼尔公爵后,就可以坦然告诉他,钱并没有存入银行,而是借给了杰拉夫·林内,但因为是秘密借款,所以不方便立刻告知真相。
“如果我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就静观其变,看看莫拉尼尔公爵到底要对‘贫穷’的圣费利切家族做些什么?还有就是,他会不会利用那种突然损失了一大笔财富后急于回本的焦躁冲动心理,诱您走入更深的陷阱深渊之中?”
圣费利切伯爵眼中划过一抹明悟,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准备起身去写回复信函。
但裴湘的话还没讲完。
她眼眸闪亮地拦住圣费利切伯爵,笑容甜美地说道:
“爸爸,就这样静静等待对方动手实在是太无聊了。其实我们可以在火里添点儿柴,加快进展,速战速决。”
饶是圣费利切伯爵对女儿的滤镜很厚,此刻也无法再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的女儿柔美单纯容易被欺负了。
不过,当父亲的转而一想,又觉得聪明和天真这两种特性其实并不冲突。他女儿其实就是头脑特别机灵并且做事不喜欢拖拉而已,本身的性格其实还是很甜很软的。
“你要怎么添点儿柴,卡尔梅拉?”老伯爵温声问道。
“您可以对外透露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就说之前给我准备好的那笔嫁妆被挪作它用,暂时收不回来了,这就导致我的嫁妆数额可能会减半或者更少。然后,您再表现得焦急一些,并打算尽快寻找一个高利润的投资项目来弥补先前的损失。
“这样一来,倘若莫尔尼拉公爵当真存有算计咱们家的念头,他肯定会趁机利用您的‘急切’心理,再为您提供一个看起来不错实则注定血本无归的投资方案。
“当然了,如果莫拉尼尔公爵先生是无辜的,我们放出的这个流言也不会妨碍到他的。”
“但你的婚事会受影响的。”圣费利切伯爵目露迟疑。
闻言,裴湘眉眼弯弯地喝了一口茶,随后语气轻松地说道:
“正好,之后看看我身边还能留下几个追求者。爸爸,这可是你挑选可心女婿的大好机会。”
第153章
圣费利切伯爵沉思片刻后, 就点头同意了女儿的提议。
他又重新读了一边莫拉尼尔公爵的来信,才撑着座椅的雕花扶手缓缓起身,同时沉吟着交代道:
“既然这样, 卡尔梅拉, 我现在就去给莫拉尼尔公爵写回信,之后还要好好安排一下。莫拉尼尔那个人……你之前和他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哎,他不是那么好算计的,必须要额外谨慎细心。”
说着话, 圣费利切伯爵就往门口方向走去。
裴湘连忙起身送老伯爵出门。她望着父亲多年不变的高大坚实背影,心中温软,不禁好奇问道:
“爸爸,你当时怎么那样迅速就下定决心了,竟然当场就答应了我的借钱请求?明明我给的利息低, 而且还可能把本金都赔进去, 您当时就不担心圣费利切家损失惨重吗?”
走到门口处的圣费利切伯爵转身看着这几年飞速成长起来的女儿, 语气温和地解释道:
“卡尔梅拉,我就你一个孩子,并且圣费利切家族已经足够富有了。所以,对我来说, 无论那些投资项目能帮我赚来多少钱财,都不如你的成长重要。如果你变得强大了,损失的那些利息根本不值一提。”
“或许损失的不只是利息, 还有本金。”
“纵然你把那二百万的本金都赔了, 将来出嫁时的嫁妆也不会少, 只是以后能够继承的财产总额缩小了。但这对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孩子, 有些时候,过多的财富极有可能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说完这些话,圣费利切伯爵就缓步离开了。
裴湘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能拥有圣费利切伯爵这样的慈爱开明父亲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幸福。
“既然是幸福,那就得好好保护好好珍重。”裴湘弯了弯唇,笃定地想着,“我的父亲肯定会健康长寿的,晚年生活也会是安稳无忧的,谁也别想破坏!”
这天之后,关于圣费利切伯爵极有可能投资失败并且损失了大半身家财产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到了许多上流社会人士的耳朵里。
紧接着,就有传言说,圣费利切小姐的嫁妆也变少了,也许连原来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了。还有人信誓旦旦地保证,圣费利切家的经济情况确实变得糟糕了。证据之一就是他们家的厨娘喝醉后不小心说漏了嘴,据说伯爵府如今连买糖的钱都紧巴巴的了,每次做甜点都不许多加糖……
流言蜚语的传播速度一向惊人。等到裴湘出门参加圣梅朗侯爵的葬礼时,除了亡者外,在场的活人都知道如今的圣费利切小姐极有可能身价大跌,由一位嫁妆异常丰厚的高贵伯爵千金变成了一位嫁妆勉强过得去的普通贵族小姐。
面对各种含义的隐晦打量视线,裴湘能够坦然自若地应对。反倒是和圣费利切家毫无关系的杜德兰无法保持镇定了。
他几乎是火急火燎地冲到了裴湘面前,张口就想质问传言的真假。幸亏在他的脑子里尚存几分理智冷静,才没有让他真正做出失态之举。
“您有什么事吗,杜德兰先生?”裴湘身边的德姆维潘夫人有些奇怪地瞧着呼吸略微急促的杜德兰,出声问道。
“哦,咳,抱歉,我刚刚走得急了。”杜德兰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微微沙哑,“我就是刚刚在那边,嗯……突然发现您和圣费利切小姐来了,就急着过来问候你们,说说话。”
闻言,德姆维潘夫人温和一笑,把杜德兰表现出的急切和不自然当成是年轻小伙子面对喜欢的姑娘时的青涩莽撞。
杜德兰勉强压下心中急躁,心不在焉地和德姆维潘夫人聊了几句日常话题,随后,他就开始拐弯抹角地打听起那些传言的真假。
他的询问方式很有技巧,并没有让德姆维潘夫人感到失礼或者让裴湘这个当事人感到被冒犯。双方分开后,德姆维潘夫人还对裴湘低声感慨,说杜德兰是个难得的率真热情有为青年。
然而,和心情不错的德姆维潘夫人相比,杜德兰的心情简直可以直接读作“糟糕透顶”了。
因为他已经从当事人圣费利切小姐的种种表情变化和偶尔的回避沉默中痛心疾首地推断出,那些传言十之八and九是真实的。
也就是说,因为圣费利切伯爵的失败投资决策,圣费利切小姐未来出嫁时可以得到的嫁妆大幅度缩水了。虽然圣费利切伯爵正在努力寻找其它弥补损失的办法,但如果钱是那么好赚的话,整个欧洲就不会有那么多靠典当度日的没落贵族了,法兰克福的那两位百万富翁最近也不会破产了,而他杜德兰早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挥霍放纵了……
之后的几天,裴湘再没有见到有着一张漂亮面孔的杜德兰,也暂时没有等来莫拉尼尔公爵的后续手段。
就在她以为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还会持续数天的时候,两个重要消息突然一前一后地传进了她的耳中。
第一个重要消息和莫拉尼尔公爵有关。
在他寄来的最新信件中,他表示在写完上封信后不久,自己就跟着一支国家级别的考察团离开了罗马。而在写这封信时,他已经踏上了法国领土,即将带领考察团访问法兰西研究院,并希望此后能够在外交领域有所作为。
在信的尾段,莫拉尼尔公爵告诉圣费利切伯爵,他之后大概会在巴黎停留很长一段时间。
“原来,莫拉尼尔已经到法国了……”
裴湘在心里默默对比了一下,发现尽管已经有了许多不同,但莫拉尼尔公爵这次来巴黎的时间和旁白中隐约透露的大概日期相差不远。
对此,裴湘眼中划过一抹了然之色,并不觉得意外。莫拉尼尔那样野心勃勃的权势人物,自然不会因为自身的一个小小‘爱好’就冲动行事,更不会打乱他的事业发展规划。
“打压圣费利切家或者勾结强盗掳掠年轻姑娘这样的恶行。”裴湘嘲弄地挑了挑眉,冷冷地想着,“对他来说,大约就像是正餐之后的小甜点——重要但不必要。可对于每一个受害者来说,却是灭顶之灾。所以,他得到的报复也该是严厉而彻底的,绝对不能轻描淡写地放过。”
就在裴湘打算为莫拉尼尔的出现提前布置些什么的时候,她又收到了第二个消息。
或者说,巴黎的许多上流社会人士都得到了这个消息。
病弱的圣梅朗夫人已经亲自选定了外孙女婿——哪怕维尔福先生并不太满意,就是那位在圣梅朗侯爵的葬礼前后表现得极为积极热忱的埃布尔·德·杜德兰先生。并且,消息称,维尔福小姐和杜德兰先生三天后就会正式签订婚书,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举办婚礼。
裴湘不知道旁人听到这个消息有什么反应,反正她脑子里的那道旁白声音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就像之前撞见泰蕾莎答应了别人求婚而没有和路易吉·万帕在一起时那样,在听闻杜德兰和维尔福小姐的订婚消息后,旁白声音立刻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了另一个卡尔梅拉的故事。
故事从路易吉·万帕在圣费利切农庄里放的那一场火讲起,自昏迷中醒来的另一个卡尔梅拉并没有察觉到救她之人就是纵火真凶,或者说,她当时其实只顾着害怕和伤心了,并没有余力操心其他事情。
之后,圣费利切伯爵为了让女儿尽快重展笑颜,就带着她离开了罗马去法国度假。也就是说,另一个卡尔梅拉要比裴湘早几年出现在巴黎上流社会的社交圈中,随后同样以美貌和丰厚的嫁妆得到了许多未婚贵族子弟的青睐。
其中,杜德兰是最温柔最风趣最英俊的,于是他很快就捕获了伯爵小姐的芳心,并顺利成为了圣费利切伯爵的女婿。
但另一位圣费利切小姐的婚后生活并不美满。得到妻子财产的杜德兰很快就暴露了轻浮放荡又自私凉薄的本性。他用妻子的嫁妆包养情妇寻欢作乐,每天过着花天酒地的奢侈放纵生活。为此,另一个卡尔梅拉常常唉声叹气甚至以泪洗面,而一向疼爱女儿的圣费利切伯爵也十分后悔气愤,每天眉头紧皱……
听到这里,裴湘抿了抿唇,眸色微暗。
她太清楚长久的负and面情绪有多影响一个人的健康了。
裴湘此时十分想问问另一个卡尔梅拉,她那时候有没有留心过圣费利切伯爵的身体情况?但遗憾的是,裴湘并不能和那道旁白声音交流。
接下来,裴湘不仅没有从旁白中听到和圣费利切伯爵健康情况有关的线索,还感觉到了另一个卡尔梅拉对那时候的圣费利切伯爵的淡淡埋怨。
旁白说,她不知道圣费利切伯爵为什么总是出门总是忙碌,在女儿最需要亲人关心和陪伴的时候,已经足够富有的父亲却总是去见律师、银行家或者公证人。后来,圣费利切伯爵甚至都不愿意留在巴黎了,他不是去欧洲各地旅行,就是返回罗马居住。
唯一亲人的疏远与忽视,让婚后得不到丈夫关心又远离家乡朋友的卡尔梅拉感到格外孤独和恐慌。
“那时候,另一位圣费利切伯爵应该是在为圣费利切家的家业忙碌。”裴湘听到旁白的抱怨后,暗自思忖,“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另一个卡尔梅拉的世界里,老伯爵应该是把两百万法郎存入那家倒闭的银行里了,也就是说,莫拉尼尔的阴谋得逞了。那之后,大约还有一个接着一个的投资圈套等着老伯爵。同时,女婿不可靠,女儿太天真,他便不得不为了保住家族产业而不停地忙碌奔波、劳心劳神,就为了尽量给女儿多留下些保障……”
裴湘有些难过地闭了闭眼,忍着郁闷继续听旁白回忆另一个卡尔梅拉的过去。
好在,旁白很快就讲到了杜德兰意外去世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