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鱼仔
苏长河马向东紧随其后,挤进去一看。
这可不是巧了吗?
原来是村里一户人家偷摸养了两头猪,昨晚上一头猪“越狱”,谁知道掉进陷阱里,腿摔断了。眼看着是养不活了,主人家一咬牙,干脆把猪杀了。
这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苏长河自来熟地上前帮忙。这头猪大概也意识到回去之后小命不保,摔断了两条腿,还死命挣扎,苏长河险些被甩开。马向东见此,也赶忙上前帮忙。
主人家早准备了热水,一声高昂的嚎叫后,猪抽搐几下,倒在板凳上,边上人忙指挥:“快!快!拿盆来,接猪血!”
院子里忙而不乱,一派喜气洋洋的收获气氛。苏长河擦擦手上溅到的血,凑到主人家身边,“老哥,你这猪肉卖吗?”
“卖!你要多少?”
“半头猪。”
苏长河按自己带来的钱预估的份量,要不是钱不够,他都想一头猪全买了。主人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八成以为他是什么猪肉贩子。
苏长河说:“我们是给公家采买的,在前沟村都采买好几回了,不信你问栓头。”
栓头不知道公家不公家,他只知道他家也卖给这叔叔鸡鸭鸡蛋,“是去过我们村好几回,收鸡蛋也收鸡鸭鹅,我家也卖过。”
主人家放下心,“半头猪就半头猪!”城里屠宰场给的价格低,他们本来也要偷着卖,能在家门口卖出去,还省得自己进城,不过,“我们不赊账!”
头一次来,双方毫无信任基础,怎么可能让人家赊账?苏长河和主人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以七毛八一斤的价格买下了半头猪,主人家还搭了一副猪大肠一副猪肝。
这户人家伺候猪伺候得精细,半头猪就有一百一十二斤,把苏长河身上的钱花得七七八八。
两人后沟村还没细看,又背着一百多斤的猪肉打道回府,从前沟村把换好的鸡蛋鸡鸭带上,好在今天收的不多,要不两人真背不回去了。
苏长河马向东凌晨出门,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苏长河没进前进大队,马向东摸黑回去推了板车出来,两人连夜将半头猪,十来只鸡鸭,两背篓鸡蛋送去纺织厂。
纺织厂在红旗公社是个让人羡慕的厂子,但在整个淮宁县并不算什么,还因为远离县城,颇有几分爹不疼娘不爱的意思。莫说这两年供应不足,就是供应充足,分到纺织厂头上也没多少。
这都四月多了,纺织厂上回分肉还是过年的时候。一听有猪肉,朱主任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哎呀老弟啊!你可真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哎呦这是半头吧?其实就是一头咱们也吃得下嘛!”
还一头?这些都快累死他们了,苏长河累得直喘气,“老哥哎,这半头弄来都快要了我的命!”
朱主任带来的两个小伙子看看鸡鸭,翻翻猪肉,眼睛都粘肉上了,朱主任没好气地叫他俩:“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抬秤!动静小点!”就这么点肉,把全厂人都招来,还分个屁!
两个小伙子走了,苏长河拉着朱主任上前,翻开一个背篓上的稻草,里面是两个肘子,“特地给老哥你留的!不是说厂长家有喜事?老哥你……”
苏长河挤眉弄眼,朱主任心里会意。他要是弄两个大肘子去,给厂长家把面子撑起来,厂长还能不记得他的好?
朱主任拍了拍苏长河的肩膀,感慨道:“还是你记着我!”
两个成年人叙了一番塑料兄弟情,苏长河再提出还想换一些瑕疵布,朱主任一口答应。
*
后半夜,苏月已经睡了一觉,她爸和她小舅终于回来了。
苏月一骨碌从床上爬下来,打着哈欠给两人倒水递热毛巾。马蕙兰赶紧给两人下面条,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能回来,灶火一直没熄。
“爸,怎么这么晚啊?”
苏长河呼噜呼噜吸溜面条,抽空回他闺女:“来回几十里山路,那是玩儿啊?我和你小舅回来的时候,背上背着,手上提着,腰上还挂着笼子,那一身,真跟逃难似的!”
苏长河顶的还是个文弱书生的壳子,真给他累够呛!马向东力气比他大,这傻小子记着自家爹的叮嘱,玩命使力气,他两只胳膊都挂满了,半道上怕苏长河背不动,还把苏长河背篓里的东西往自己背篓里放。
这一天,也给他累够呛!
“锅里还有,再去添一碗。”马向东呼噜完第二碗就放下碗,苏长河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他没吃饱,指指锅里,“去!没力气和你掰扯!”
最后,苏长河吃了三碗,马向东吃了四碗。满满一大锅面,两人连汤带面全干个干净。
第二天,两人歇了一天,等缓过气儿,又往山里去,一连半个多月,天天早出晚归。
对于苏长河来说,后沟村这样的地方,就像新发现的沃土,能往外卖的东西不要太多,除了鸡蛋家禽,各种山货,甚至还有熏制的野味。
苏长河没再往公社倒腾,他直接将东西运到了县城。县城要比公社更加繁华,光是厂子就有好几个,可惜这次没那么容易和里面的领导搭上线。不过也没事,厂子不行,还有其他地方。
苏长河就找机会把山货送到了供销社。人家供销社也缺货源,苏长河让老丈人编了几个小篮子,里面放一块巴掌大的红布,再放上红枣、干蘑菇、核桃、腊肉四样东西。
他是这么和人说的:“小小的一份,拎着就走,不管是走亲访友,还是厂子里发福利,那是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
本来快五一了,县里各单位也在烦心今年发什么东西,要是光弄点山货,工人又得叫,这四样礼一摆上,别说,看着还真挺有档次。
苏长河和供销社的生意就是这么订的,先是订了一百份,没几天,又加订了三百份。
供销社要的急,苏长河按一个五分钱的价格包给前进大队的老头子们,一个个小老头一听说有钱拿,编篮子编得手都快冒火。
马老爷子这回和苏长河说话那声音可不止低八度,简直比两孙子还亲热。老爷子晚上喝点小酒,回屋里和老太太偷偷嘀咕:“都是我当年……有眼光!我、我就说女婿错不了……”
“尽放马后炮!”老太太不惯着他,拆台道:“当初是谁说还不如把蕙兰嫁给隔壁大队的强子?”
“谁说了?谁说了?”
“啧,难道是我说的?得了赶紧睡吧,喝点酒就瞎咧咧!”
当年老爷子看中了这个知青女婿,觉得人家是个读书苗子,他们老马家没人会读书,将来改换门庭说不定还要靠女婿,为此一力压下了老太太的反对。可叫老太太来说,她不觉得自己当年反对错了,要不是女婿想开了,还像以前一样,心都不在女儿身上,女儿还有的苦头吃。
老两口的私密话苏长河不知道,他最近忙得倒腾山货,腿都溜细了一圈,马向东跟着跑前跑后,不仅瘦了,还黑了。两个人现在站一块,特像山里跑出来的吃不饱饭的穷小子。
一直到五月过半,山货的事终于告一段落,苏月和她爸的见面也再限于早安晚安。这天她起床,边上被窝还是暖的,苏月一扭头,就见她爸脑袋埋被子里睡得正香。
苏月扑过去,“爸,爸,爹,老爹,你不忙啦?”
苏长河眼睛都没睁开,“噗!闺女你是不是长胖了?快起开、起开……”
“谁长胖了?我长个子呢!算了,今天我原谅你的污蔑,爸,你还记得今天是啥日子吗?”
苏长河往被窝里缩了缩,在女儿的逼迫下,不得不配合发问:“啥日子?”
“农历四月二十二啊!爸,您老人家的大寿啊!老爸,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快快快,起来收生日礼物!gogogo!”
苏长河只想睡觉,不想go,他难得有空睡一天,容易吗他?
奈何家有小魔女,小魔女送个礼物都不容反驳,苏长河与被窝挣扎片刻,终究还是爬起来,他打着哈欠拉开卧室的门,第一眼看到堂屋的东西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又关上门,重新开了一次,彻底醒了。
“自行车?!”
第18章 自行车
苏长河一直觉得自家闺女够牛逼了,五岁就成了村里的孩子王,还带一帮孩子挣钱。可现实总能告诉他,他的见识还是短浅了,什么牛逼啊?
他闺女就是牛逼plus!
“这、这、这是你自己做的?”
苏长河绕着二八大杠自行车,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闺女啊,哪天你不会给爸造出辆小汽车吧?”
“……爸,我只是你闺女,不是阿拉丁神灯。”
“能给我造出自行车的闺女,阿拉丁神灯我也不换啊!”
苏月纠正他的话:“不是造的,准确来说,是拿废旧自行车的零部件拼出来的,不过骑肯定没问题!”
苏月很自信,她拼这辆车好一阵子了,拼好后,就让她妈试过,反正按她妈的话“是个自行车样儿。”
苏长河长腿一跨,伸手把闺女拎后座上脚一蹬,就骑了出去。
七八年的乡下,一辆自行车带来的效果不亚于后世的劳斯莱斯进村。
苏长河还没到地里,车后已经跟着一群小孩。
“那什么啊?”
“苏知青吧?他那是……”
“自行车?苏知青骑着自行车!”
地里上工的人一个个看过去,“什么?苏知青买了自行车?”
年轻小伙子们更是活都顾不上了,拔腿就跑了过去,马向东愣了一下,也兴奋地“姐夫姐夫”叫着追过去。
女人这边,大家伙看看骑车的苏知青,又看看马蕙兰,好奇惊讶之心完全掩饰不住。
马蕙兰眼里含着一丝笑意,矜持又淡定地说:“哦,小丫给她爹做的。”
“什么?!”
队员们也不知道该惊讶苏家有了自行车,还是该惊讶自行车是他家小丫造的?
不管惊讶什么,苏长河骑着二八大杠,享受了一把跑车兜风的感觉,那滋味,就一个字——爽!
苏长河在队里溜达了一圈,最后特有范儿地停在田埂上,“蕙兰!走,带你兜风去!”
苏月也大声喊:“妈,快来啊!”
马蕙兰默默地转过身,很想假装没听见这爷俩的喊声。
“蕙兰快点啊!”苏长河还跟老丈人请假,“爹,蕙兰上午就不干了啊,我带她们娘俩试试自行车,去公社逛逛!”
马蕙兰最终还是坐上车,身后一帮子女人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既羡慕又嫉妒。
平时从前进大队到公社,走路要一个多小时。有了车就是不一样,四十分钟不到,就到了公社。
苏长河直接将车骑到国营饭店门口,“今儿带你们娘俩下馆子!”
大概是他们来的早,国营饭店还没有客人。一个胖子靠在柜台边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和柜台里负责收钱开票的姑娘说笑,这胖子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头也没回道:“还没到点儿呢……”
“那师傅,什么时候能点菜啊?”
胖子转过身,手里还夹着烟,看清说话的人,“嘶”了一声。
这胖子不是别人,正是一家三口第一回 来公社,坐在门口吃肉包子碰到的那位张口就嘲讽他们吃不起的胖师傅。
这位胖师傅显然对苏长河还有印象,“哎呦,是、是……”
他是了半天,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名字,就记得这人说话一套一套,一点儿不像乡下人,“哎呦是你啊!”
“来来来,先里面坐着,还有半个钟头才到点儿,里面坐着等!”
胖师傅热情到柜台后的姑娘还以为这是他家亲戚,苏长河要是有简历表,“特长”一栏一定少不了顺杆往上爬这一项,他让媳妇闺女先进去坐,从兜里掏出烟,散了一根过去,“兄弟,谢了啊,沾了你的光。”
苏长河不抽烟,但他最近和纺织厂供销社的领导们打交道,人家抽烟,他身上就常备了一包,该递烟的时候不能没有。因为是给领导们备的烟,牌子还不错,公社都买不到。
胖师傅是个老烟枪,一看到烟,就知道这烟不便宜,他将香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心道:果然这男人不简单,上回一家子只吃得起肉包子,这回身上都揣这么贵的烟了。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了几分,“哪里哪里?反正里面空着也是空着,让大家进来等,也是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嘛!”
这话说的,苏长河心里都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