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落无行
只一眼,就可以确认是折韵了。
眼前白茫茫的雪刺得时南絮觉得眼前有些恍惚发晕,腿下都在发软,但她定了定心神,不顾愠香的阻拦,由惜茗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到了折韵的身边。
折韵生得好看,平日里时南絮端详着她的模样时总忍不住打趣她,说她这般明艳娇俏的模样,便是当人小官之家的夫人也是好的。
然而,行事总是风风火火的折韵,就这样干干净净地躺在这白茫茫一片中去了。
眉睫落满了雪花,霜白一片。
许是泡在池子里泡久了,原本鲜活莹润的脸泡得有些肿胀灰白,总归是不太好看的。
哪里能够看得出活着时的标致模样。
惜茗轻轻按住了时南絮想要蹲下仔细瞧瞧折韵的动作。
但时南絮只是将手从惜茗臂弯中抽出了,然后缓慢地蹲下来,松开了暖融融的手炉,将手指贴在了折韵的颈侧和鼻下。
如惜茗报信时所言,已是无了声息。
赶过来的愠香和忆画眼眶一瞬间便红了,却不敢在时南絮面前哭出来,怕牵扯出殿下悲痛的心绪。
做完这些之后,时南絮将手搭在惜茗的手臂上,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靠在了她身上才能够勉强起身站稳。
一晃神,时南絮险些站不住就要往后仰倒,手中的暖炉都差点打翻在雪地中。
“自本宫的库房中拨取五十两银子好生安葬了折韵,再拨一百两送到折韵家中。”时南絮只觉得胸中郁气愈发不顺,堵得慌,但还是仔细吩咐好。
“本宫记得折韵家在城郊外,只有一个寡居了的母亲,你们寻常时日记得多照拂些,最好是寻好雇上几个人照顾着。若是她的母亲问起来,你们只管说折韵在宫中过得好,很得本宫看重.......”
交代完这些,时南絮长叹了句:“折韵易折,徒留香韵!”
幽幽一声长叹被朔风吹散,她心气一松,倒入了惜茗的怀中,竟是昏了过去。
苏醒后的时南絮发觉额上似乎是多了什么东西,伸手去摸索,摸到了一手柔软的兔毛。
不知是何人在她昏睡时给她戴上的兔绒嵌松石抹额,殿中的银骨炭烧得足,暖和得很,似乎还有佩兰的清苦药香。
但她最近没有发作咳疾,按理讲是用不着熏佩兰香的,而宫中会用此香的时南絮知晓的,似乎就只有萧北尘了。
难道是萧北尘来过?
时南絮知晓自己有气血虚的毛病,一双足整年里都热不起来。
外间的愠香听到了寝殿中的动静,忙放下手中的药炉子就拨开珠帘进来了。
即使愠香掩饰得很好,但是那憔悴了不少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还是掩盖不了去的。
时南絮的目光从愠香的眼下移开了,问了句:“方才可是来过什么人?”
她悉心地扶着时南絮坐起来,一边说道:“殿下昏睡着了有所不知,陛下才下了早朝,就听闻殿下晕过去的消息,发了好大一通火,领着三位皇子殿下便来了。”
“大殿下同五殿下挂念公主,还想要留下来,被晏太医给轰出去了。”说起这个时,愠香脸上多了点笑意,似乎是想用这个话头逗乐时南絮。
时南絮自然知晓愠香说这个的目的,没什么血色的唇轻抿,抿出了一个柔和的笑。
只是.......
时南絮蓦地回想起刚才愠香说的话,犹疑地问道:“愠香你方才说,五皇兄也来过了?”
愠香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时南絮习惯性地拨弄着手里的菩提珠串,这串珠子已经被盘得油光发亮了,可见平日她有多喜欢盘这串珠子。
真是奇怪,萧北尘都找到自己天选的主角受顾瑾了,还将顾瑾的香包当成了什么大宝贝那样珍惜着,也寻到了德妃做自己背后的势力靠山,他还如此装模作样地来讨好自己作甚?
指尖忽然顿住,卡在了两颗珠子之间。
想通了其间蹊跷,时南絮也不再对萧北尘这样奇异的举动而感到古怪了。
古往今来,哪个皇子不想名正言顺地上位,那如何得帝心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安庆帝这般宠爱自己这个唯一的公主,都恨不得把自己捧在心尖上宠了。
只消投其所好地一同表现出对自己的关怀,安庆帝肯定会对他多几分青眼,再加上最近时南絮也对前廷的事多少有所耳闻。
听闻萧北尘为安庆帝办好了许多事,使得德妃都受宠了不少。
而且届时萧北尘上位了,自己就是唯一的长公主,寻个好的夫家拉拢,或是送去别国和亲,这价值几乎就摆在明面上了。
时南絮揉搓了两下手里的珠串,垂眸看着色泽均匀的珠子,想通后不由得摇了摇头。
可惜了,德妃若是有送自己去和亲的念头,可就真是打错了算盘。
原书剧情大纲里可是说自己在萧北尘登基没两年后就病逝了。
晚间临睡前,时南絮忽而想起了些什么,唤来了帘子外守着的愠香,在她耳边低语:“今日在雪地里拾到的穗子,可曾好生收起来?”
愠香回首看了眼紧闭的门窗,抿紧了唇,然后自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支绛紫色的穗子,这穗子上还串着一颗青玉珠子,很显然不是寻常宫人能够用得起的物什。
时南絮接过了愠香手中的穗子,借着昏暗的烛光细细打量观察着,纤长浓密的眼睫半掩。
榻上的少女看了良久,倏地收紧了右手,将穗子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感受着青玉珠子温凉的触感。
许是因为握得有些紧了,所以这颗珠子在手中的存在感异常明显,十分硌手,硌得手心都隐隐作痛了起来。
偌大的寝殿一时间陷入了有些凄冷的静谧。
“殿下......”愠香有些担忧地唤了她一声,她自然是看出了公主此刻心绪纷乱的很,否则也不会靠攥紧那枚穗子来控制她快要难以抑制的愠怒之情。
时南絮似是被愠香这一声唤回了所有的思绪,再松开手时,手心的肌肤已经被压出了一个圆而小的印痕。
愠香忙心疼地搓着时南絮的手心,一边说道:“殿下莫要伤心太过了,有损心肺安康,若是折韵知晓了,也是要为殿下心疼难过的。”
搓了好一会,时南絮的手心才恢复如初。
但很显然她并不是十分在意自己这点小状况,低声问愠香,“愠香你说,宫中何人会想要残害折韵呢?”
脑中忽而闪过了一帧有些模糊的画面,还有萧宸阳的脸。
前些时日听闻惜茗说折韵好不威风,在自家殿门前好好教训了一番萧宸阳身边出言不逊的宫仆。
惜茗还说,若换做是她,定要捉住那个婢子掌嘴加杖责伺候他,才算解气。
即使与萧宸阳的接触不多,时南絮也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被贤妃宠得无法无天,将人命视作草芥,不然也不会动不动就拿折磨萧北尘取乐了,更何况萧宸阳的性子阴沉狠戾早就不是一日养成的。
折韵在凤梧宫门前这般下了他的面子,他回去必然心气不顺,就这般随意地溺死折韵似乎也合乎情理。
毕竟早些年原主的记忆里,这厮是连她这个深受安庆帝宠爱的公主都不放在眼中的。
越是想着,时南絮就越发觉得要窒息了一般。
若真是萧宸阳所为,她必然不会放过他。
只是这穗子一看就是女儿家的玩意儿,萧宸阳素来不喜佩饰,究竟会是谁?
“殿下夜里莫要多思了,快些睡下罢.......”愠香又劝慰了她一句。
时南絮思来想去只觉得额间胀痛,总归一时半会也是寻不到究竟是何人这般歹毒,也就由着愠香伺候着她服完药睡下了。
殊不知,景行宫中因着今日之事,也有些不太平。
原是五皇子萧北尘自凤梧宫出来后,纵然脸上依旧是温和的模样,但是通身的气压却冷沉的厉害,就连德妃也不曾过问什么。
夜里,萧北尘独自一人对着一盘棋,棋盘边点着一支蜡烛,灯花不时发出哔啵的声响。
深邃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
冷白修长的手指落下一枚白棋在棋盘的角落,萧北尘看似全副身心都在这副棋盘上,但那默不作声的态势压得一旁的人不敢作声,不停地擦拭着额间沁出的热汗。
倒不知是因为殿中炭火太足了,还是因为旁的什么缘由。
只不过萧北尘的心神显然不在棋上,他回想起今日所见所闻,黑眸便暗沉了几分。
今日才下了早朝,就见那负责通传安柔公主的宫人着急忙慌地跪倒在安庆帝面前,禀报说凤梧宫里的大宫女溺死在了梨园锦鲤池中,公主闻讯后哀恸不已竟是昏了过去。
跟随着安庆帝到了凤梧宫中,萧北尘自然是一眼便看到在榻上安睡的时南絮。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憔悴不堪的模样,唇色苍白,眼尾显然是哭久了,红晕久久未曾消下去,整个人仿佛一樽易碎的玉观音。
少女的体质似乎就是这般,只要一哭,眼尾便极容易泛起红。
思及这,执着棋子的萧北尘忽而觉得喉间有些干涩得厉害,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她身子这般弱,却总是寻不到时候静养,实在是不该。
他今日恰好得了一条雪兔绒嵌松石的抹额,本是要送给德妃的,不过从晏太医那知晓了她畏寒的体质,索性就给她戴上了。
也不知她会不会知晓,是自己赠予她的。
不知过了多久,萧北尘才淡声问道:“安柔宫中的折韵,瞧着可像是失足溺毙的?”
那人闻言,忙应声,“回五殿下,奴瞧着不像。”
“那便去好好查查,究竟是何人,竟能胆大妄为到肆意打杀安柔公主身边的宫女。”
言语中的语气冷漠,却让人听入耳中觉得蕴藏了几分杀意,寒毛都不由得竖起来。
说罢,又落下一子,棋局便成了时南絮宫中案桌上摆着的棋局,分毫不差。
第18章 宫廷文(囚珠玉)18
“真是蠢货!怎会连个小物件都寻不到?!”
随之而来的就是刺耳的瓷器摔到地面上碎裂开的声音,本来面容端庄温婉的华服女子抄起手边安放着的青瓷茶盏,就给摔到了来人的面前。
溅起的碎片,划过了地上跪拜着的宫仆脸上,登时殷红的血流就顺着脸侧蜿蜒而下,可她却一声都不敢吭,反而将额头紧紧贴着地面,甚至屏息凝视,生怕触怒了座上的妃嫔。
只是那微微颤动的肩膀,还是彰显了她心中的恐惧与不安,以及脸部的刺痛。
旁人或许是不清楚的,皆道贤妃娘娘识大体性子温婉如水,是四妃之首。但她伺候了贤妃这么多年,怎会不清楚贤妃的品行。
喜怒无常也就罢了,对于宫中的宫人随意打杀才是常态。
萧宸阳也可以算是与母同源了,深得其轻视人命的真传。
跪在地上的婢子往前挪动了几步,抱住了贤妃的脚,细声细气地说道:“回禀娘娘,许是这雪下得大,一同带进池子里了。”
贤妃摔完东西后,大动了肝火,靠坐在圈椅上有些气喘,按在两侧扶手上的手都在颤抖。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此刻有些失态了,贤妃抬手半掩面,用来遮挡自己略微狰狞的神情。
“无妨.......无非就是个并无实权的公主,左不过被皇上训斥几句,本宫母家世代骁勇善战,镇守西北多年。”贤妃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喃喃自语地安慰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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