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落无行
江慕寒目光扫过之处,看到了许多碗做好的长寿面,那些面许是热过许多遍,都不成样子。
但摆在自己面前的长寿面却是完好的。
可见她为了等自己回来,已是做了不知多少碗长寿面了。
江慕寒有些怔愣地看着她忙碌着的身影,眼前的光景突然有些雾气氤氲了起来。
她记得,记得七月二是他的生辰。
那日不过是无意间说出口,她却记在了心里。
时南絮坐在他身畔,见他望着自己出神,笑道:“莫不是傻了不成?快吃呀,这面凉了可不好吃了。”
说着,笑得杏眼宛如月牙的时南絮执起筷子,夹起几根素面送到了江慕寒色泽浅淡的唇边。
江慕寒张口,吃下了她亲手喂给自己的面。
见他反应过来了,时南絮这才从身后取出药盒,牵过他的手扯开袖子,果然看到了交错的剑痕。
很熟悉的伤口,是南孤剑所伤的。
果然如自己所想,一个津州城总督怎么可能伤得了江慕寒。
时南絮在盒中翻找出止血散和纱布,细细地为江慕寒包扎好腕间的伤口。
做完这些后,时南絮从袖中取出了一把红绳,放在了江慕寒的手心里,“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生辰礼,喜欢吗?”
“从你一岁时至今,缺的每一年生辰,都补上了。”
耳畔是她柔和的轻声絮语,像是在为稚童唱睡前歌谣一般婉转温柔。
江慕寒垂眸粗略地数了数,约莫有二十余根。
每条红绳上面都刻着寓意极好的字,是与阿兄江念远手腕上戴着的一样的。
江慕寒抬眸望着她,夜里烛火盈盈,映得时南絮轮廓柔和得有些不真实。
时南絮从红绳里挑了一条,上面的檀木珠子刻了个暖字,动作仔细小心地戴在了江慕寒未曾受伤的右手腕上,轻声道:“你的名字里带了个寒字,我便取了个暖字,希望能为你带来几分微薄的暖意。”
话音落下,时南絮垂首看着他,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腕间的红绳取代了菩提珠串,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眼前少女的身形被水光浸染得有些模糊。
江慕寒启唇一口一口地吃下了时南絮喂给他的长寿面,纤长的凤眼泛起了薄红,一双漆黑的眼眸就这般一动不动地望着时南絮,宛如一只将要被遗弃的幼犬。
好不可怜。
那一刻,江慕寒觉得自己心头难受极了,窒息般的痛楚,密密麻麻有如针扎刀剜的痛。
可面上信赖的姿态却让人觉得,便是时南絮给他喂的是毒药,江慕寒也甘之如饴。
时南絮安静地看着容颜昳丽,貌若好女却有慈悲相的江慕寒,看着他不断咽下口中的长寿面。
令人闻风丧胆的督主,却在自己生辰这夜哭得如同一个孩童。
她放下了手中的瓷碗,温暖的手拭去江慕寒眼尾的泪,“哭什么呢?”
江慕寒冰凉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时南絮的手腕。
时南絮听到了他呜咽着的说话声。
“别走。”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江慕寒听到了一声轻到仿佛要被晚风吹散的叹息。
“为我一个过客而哭,多不值当。”
时南絮垂眼看着倒伏在桌上,呼吸平缓睡得宛如婴孩的江慕寒。
她静静地看了江慕寒良久,最终还是抬手一根一根地将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掰开,将一封信笺放在了他手心里。
时南絮打开了房间对着宅院后紫云山的后门,转身离开走上了坐落在黑夜中的紫云山,一次也未曾回首。
破败不堪的庙宇中,金漆早已剥落干净露出泥胎的佛像前跪着一道窈窕的身影,是时南絮。
时南絮跪坐在蒲团上,抬手取下头上的银发钗,旋开后从中抽出一根少了一小截的香插于落满灰尘的香炉中。
星点火光亮起后,香便亮起了个红点立在香炉中。
时南絮俯身将香炉推入了香案下。
香燃起的瞬间,殿中就弥漫开了浓郁的梨花香混杂着浮沉木的厚重沉香,但又很快地变淡到难以察觉。
其实这香也不能算作是香,而是药,名为庭香散。
是专门针对习武之人而制成的药,可散去武人的内力,令其无力起身。
若是服用可以安睡一个时辰。
点好香,时南絮取下耳上戴着的明月珰,敲开后一颗漆黑如墨的药丸便落在了她白皙的掌心中。
里面的玉露丸已经留给了江慕寒。
时南絮将药送到了唇边,动作缓慢地服了下去。
服药时,她甚至还能心底给自己半开玩笑想着,如今服了定痛散,想来一会走剧情的时候应该就没那么痛了。
做完这些后,时南絮就继续静静地等着长乐来寻她,铺开的裙摆上沾染了许多泥点,不仔细看倒像是落了梅花一般。
在抵达津州城的时候,时南絮就已经送了信出去,想来江念远应当是已经收到了,才能在虎岩山里寻到江慕寒对质。
月下柳梢时,长乐来了。
江念远在和江慕寒打斗间受了他一掌,可江念远知道有人在等他,在等自己来带她走。
所以他连伤都未来得及坐下调息疗愈,便匆匆赶往紫云山巅。
远远地便瞧见了跪坐在佛前的身影,朱漆凋落的门扉大开着,似是已经等了他许久。
江念远擦拭干净手中软剑的血迹,藏回腰际跨过门槛。
“小姐!”
这一声呼唤自身后而来,一如多年前,长乐成为自己影卫的第一日,走过了十余年来的陪伴。
时南絮还未转过身,便被长乐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扑鼻而来是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为了来见她,他竟还特意沐浴了。
时南絮有些哑然失笑,伸手回抱住了他。
佛堂里的铜烛台早就被离开的僧人带走了,因此殿中只能瞧见点清冷的月辉。
长乐将人拥在怀里,埋首嗅到她身上的药香时,一直以来惴惴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抱了许久后,长乐这才缓过来,仔细地观察着时南絮的脸色和衣裳。
衣裳发髻都整齐着,未曾受伤,也没有从她身上闻到血腥气。
长乐这才放下心来,正准备起身带她离开,却浑身一软地跪倒在了地上。
像是早已料想到了的时南絮伸手扶住了他摇晃的身形。
“小姐?”跪在地上的长乐有些愣神,温润的凤眼疑惑地望着时南絮。
瘦削高挑的长乐又晃了晃,终究是无力地倒在了时南絮的膝上,似是枕在她膝盖上。
若是不知情的人远远看来,只会觉得是如画般美好的画面。
长乐下意识地想要凝聚内力,可丹田处却空虚无力,他便只能这样仰首看着时南絮。
时南絮以指为梳细细地顺过他还带着潮湿水汽的墨发,指尖轻轻地褪下了他脸上的银纹面具,说话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缱绻,“这么多年来,你不是一直都在查江家灭门一案,和你的阿弟吗?”
“如今我就将真相都告诉你。”
“灭了江家满门的,是孤剑山庄,我的阿爹时渊所为。”
那一刻,时南絮清晰地看到长乐清俊的面容瞬间变得惨白如雪。
长乐张了张唇,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喉间苦涩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他只能轻声说一句,“可我不怪小姐,那是你阿爹所为,与你并无干系。”
“怎会无关呢?”时南絮的手指力道极尽温柔地描摹过长乐的眉眼,江念远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种透过自己看旁人的感受,“我一直都知道阿爹所做之事的,不然我怎会正正好就救了你呢。”
这自然不是真的,时渊作为幕后主使,将一切都瞒着时南絮,他怎会想要自己的女儿知晓自己的阿爹是个小人呢。
“真像啊。”
轻轻的一声感慨,令长乐如坠冰窟。
像谁?他这副容貌还能像谁?自然是与阿弟江慕寒相像了。
“小姐......”
在长乐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时南絮的手指轻轻按上了他的唇瓣,“我本不该救你的,因为我想救的一直都是你的弟弟江慕寒。”
言语间,少女温婉如画的脸上浮现了一种怀念的神情,说话的嗓音也带上了绵柔的情意。
“那年夕阳西下,我第一回 跑出孤剑山庄撞到了个少年,那便是阿寒。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可他走得急,我便未曾看清他眼尾的痣。”
这些过往自然也是假的,编来的。
时南絮的指尖停留在了长乐的眼尾,说出的话有如将他的心脏一剑一剑碎开,再糅合在一起,“我知道他是江家公子时可难过了,因为江家是朝廷用于抗衡江湖的势力,我再喜欢他也不能与他一起。阿爹灭江家满门的时候,我想着总归能寻个机会救他了。”
“可我却救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时南絮看到了长乐凤眼中晕上的泪光,映着自己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心尖因着他眸中的泪有些发颤,于是她伸手想要擦净那双含着泪的眼,“若是带走的是江慕寒的话,想来阿寒就不会经历那等脏污之事,不会受苦了。我会比待你待他更好,长乐的名字也合该是他的,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时南絮在长乐的怀中摸索出一个泥人,长乐察觉到她的动作后,抬手按住了时南絮的手,不肯让她拿了去,长乐的指尖都在颤抖。
那是当年她亲手为他做的,时南絮闭了闭眼,抬手将泥人摔了个粉碎,“连这泥人也本应是他的。”
“说到底,是长乐你占了他的福分。”
说完后,时南絮感受到了掌心被泪濡湿的触感。
此话一处,长乐耳畔只闻泥人与地面碰撞后摔了个粉碎的声响,恍惚间自己胸腔下的那颗心脏似乎也与这泥人一般,摔碎了个彻底,锐利的口子渗出汩汩鲜血来,实在是惨烈。
在这恍惚中,长乐听闻自己问她,“你既救了我,为何又要丢下我?”
长乐其实更想问时南絮,如此温柔的人,为何能将如此伤人惹来恨意的话说出口呢?
“因为什么呢........”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因为她想活下去,却不是在如过眼云烟般的任务世界里活下去,却又矛盾地难以下手以更加残酷的手段将剧情拉回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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