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季时傿花了四天,将京城内的叛军余党清理了个干净,这次端王造反的事情闹得很严重,世家官眷中死了不少人,禁军中大大小小的将领死了一大半,季时傿差点到兵器署去给谢丹臣他爹请罪,把他儿子诓到京城当禁军统领,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呢人差点就要以身殉职。
不过好歹叛乱总算镇压了下来,伤亡没有继续扩大,季时傿马不停蹄地连夜从漠州借兵回京,一路上心急如焚,一是怕端王真的逼宫成功,二是怕梁齐因会出事。
他拿自己当诱饵引开守卫,而季时傿当时却只能借助他以身犯险所谋来的一线生机,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没有人知道,在离宫后的那三天里,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倘若梁齐因真的因此出了事,不管成元帝怎么想,她一定要将赵嘉礼碎尸万段。
好在她回京的当天,派去打听的人便回了消息,梁齐因安然无恙,季时傿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才总算落了地。
但她仍旧不放心,风卷残云般地将一众端王余孽收拾了干净,眼看着老皇帝也不行了,季时傿心里涌出了几分莫名的快感,她懒得再给赵家王朝收拾烂摊子,剩余的事情随他们自己解决,转身一收包袱,头也不回地出宫了。
季时傿快马加鞭地返回侯府,马鞭抡得都快要冒烟,好不容易回了家一看,连梁齐因的面都没见着。
季时傿心一沉,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以梁齐因的黏糊劲,只要她在京城,绝不可能离开侯府,可卧榻干干净净的,显然近来根本就没有人住在这儿。
她转头喊住侯府的一个仆人,“世子这几日来过吗?”
仆人被她这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磕绊道:“没、没来过……”
说罢眼见着他们家大将军进了门连坐都没坐过,跨上马转瞬又没了人影。
博文馆闭门几日,宫变之后一直没有开业过,里面静悄悄的,门面后头的小院里,陶叁正在给梁齐因换药。
他夜里眼睛看不清,一时不慎被禁军砍了一刀,叆叇也摔在地上碎了,梁齐因愣了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冲上前,等陶叁赶到将他拖走时,那名禁军已经快被他捅成了筛子。
几日前季时傿终于回来,他莫名觉得心虚,连侯府都不敢回,宫里派人来询问他安危与否的时候,他也不敢如实回答。
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和季时傿交代。
“公子,药换好了,我将脏水端出去倒了。”
梁齐因靠坐在床边,点了点头。
陶叁转身推开房门,刚走出去没多远倏地惊呼道:“将、将军!”
梁齐因瞪大眼睛,左看右看,正盘算着现在躲到哪里比较好,门便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紧接着,季时傿面色沉沉地走进房间。
梁齐因舌头如同打了结,“阿傿,我那个、我……”
话还没有说完,季时傿忽然红着眼冲上前,一把将他抱住。
“我没事”三个字又被梁齐因咽了回去。
第145章 卖乖
她从侯府赶来的路上什么情况都想了个遍, 心里根本就没底,在博文馆门口下马的时候站都站不稳,一进门便看见陶叁端着一盆带血的绷带出来, 差点腿一软。
若不是推开门看见大活人还好端端地躺在那儿,她可能真的转身就提剑去刑部杀人了。
其实也不算好端端的,肉眼可见梁齐因面色苍白,虽然他穿着衣服, 季时傿却已经可以想象到其下有着怎样的伤口。
涌到嘴边的责备之语又没了发泄的地方,季时傿断断续续地呼出一口气, 哑声道:“梁齐因, 你真的……你要气死我了。”
梁齐因一怔, 一身紧绷的筋骨立刻松软下来,诚恳道:“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你就只会说这三个字。”
季时傿锤了他一下,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 我……”
“嘶……”
梁齐因被她碰到伤口,眉头一皱,倒吸了口凉气。
季时傿止住话,慌乱地摸向他的肩膀,自责道:“怎么了?我弄疼你了是不是,我、我总是毛手毛脚的,我不碰你了, 哪里疼,我去给找大夫……”
“没事阿傿。”梁齐因拉住她的手腕, 笑了一下, “没事的, 我不疼。”
“骗人。”
季时傿眨了眨眼, “若是真没事,你就不会瞒着我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眼眶一热,哽咽道:“我才应该同你说对不起……”
梁齐因愣了愣,“阿傿……”
“那日我知道是你在宫墙外帮我,但我不能回头,我不能停下,离开京城的那几日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我很怕我回来就见不到你了。”
季时傿抬头看向他,“你以后不要这样,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你为我冒险,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会生不如死。”
她去漠州搬救兵是为赵家,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举动,因为一旦赵嘉礼造反成功,之后会有更大的腥风血雨,会死更多人。可若因此失去梁齐因,季时傿不敢想,她一定会发疯。
梁齐因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惊颤过后,心口开始源源不断地生出热气,暖意一寸寸涌过四肢百骸,万物复苏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冒出了许多嫩芽。
她说他是她的亲人,这个比“喜欢”更让他心神激荡的词。
“阿傿……”
梁齐因垂下目光,温声道:“你是我的大将军,是我最敬佩最爱慕的人,所以……我也不能丢你的脸呀。”
季时傿抿紧唇,微微睁大眼睛,良久才点了点头,“嗯……”
她想抱梁齐因又不敢,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担忧地望着他,神情柔和,“伤到哪里了?”
梁齐因语气轻松道:“一点皮肉伤,几天就养好了。”
说完又想到什么,神情落寞下来,“阿傿……还有件事瞒着你,你送我的叆叇,摔碎了,我怎么都拼不起来……”
季时傿低下头,抬起他的手,果然看见他的手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你傻嘛,碎了就碎了,把自己弄成这样。”
梁齐因摇了摇头,“那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我很喜欢,也很开心,但是它碎了,我怕你会生气。”
“你就是傻,我怎么会生气,我以后还会送你更多东西啊,礼物会有很多个,可是齐因只有一个,你知道吗?比起一件死物,你受伤我才会心疼啊。”
梁齐因心里软绵绵的,闻言轻声道:“知道了。”
季时傿摸摸他的眼睛,长长的睫羽在她指腹下颤动,“明早我写封信,让老罗他们帮忙从洋人那儿再买一个。”
“嗯。”
季时傿目光下移,看向梁齐因的胸腹,“伤口还疼吗?”
“不……”梁齐因不知怎的忽然改了口,“有一点儿。”
季时傿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梁齐因小心翼翼地往前倾了几分,盯着她的眼睛,小声道:“阿傿,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疼了。”
季时傿失笑出声,“都成这样了怎么还不知道老实?”
“你再不亲我……”梁齐因垮下嘴角,“我就要疼死了。”
季时傿无奈地叹了一声气,只好抬手捧起他的脸,亲亲他的嘴角,又顺着唇缝舔了舔,一改她之前的风格,极尽温柔而缠绵的吻比任何情话都叫人动心。
“还跟我回侯府好吗?我想天天看着你。”
梁齐因得了吻,黏糊又乖巧地靠在她颈间蹭了蹭,说什么便是什么,更何况他本来就想季时傿想得快疯了,随即点了点头,“好,现在就走。”
之后的几天,梁齐因一直在养伤,京城内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季时傿抽不开身,只能写信送到西北托樊徊璋找洋人再买一个叆叇回来。
梁齐因太黏她,就只是出去寄封信他都要跟着,季时傿被他缠得无法,她现在发觉梁齐因已经熟练掌握了该怎么在她面前讨巧卖乖,明明他以前是个很正经腼腆的人,季时傿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把他变成了现在这幅德行。
季时傿去了京郊驿站,梁齐因站在路边等她,对面有个卖糖的老妇人,隔着很远就能闻到浓浓的桂花味。
老妇人察觉到他往自己这儿看,笑容慈祥,“郎君,买糖吗,今年刚摘的新桂,熬得很浓。”
梁齐因走过去,“买,要最甜的。”
老妇人一边装糖一边笑道:“郎君家的娘子喜欢吃甜吧。”
梁齐因愣了一下,随后嘴角才缓缓牵起,“对,她喜欢吃甜。”
过了片刻,季时傿寄完了信从驿站出来,站在路口招了招手,“齐因,走,回家去。”
梁齐因走到她身边,变戏法似的往她嘴里塞了块东西,“阿傿,吃糖。”
季时傿咂了咂嘴,桂花香气在她口腔里四溢开。
“甜吗?”
“甜。”季时傿眯了眯眼,“特别甜,刚刚买的吗?”
“对。”
季时傿又伸手从他手里拿了一块,“真甜,弄得我晚上想吃糖醋排骨了。”
梁齐因笑得眉眼弯弯,“行,回去让厨房做。”
两人从城门口回来,路过一家猪肉摊,季时傿又忽然突发奇想想吃酱肘子,于是他们又绕到禄廷街的一家酒楼去买,正好在门口遇到准备上去的裴逐。
端王造反失败,肖家彻底倒台,户部尚书之位一下子空缺下来,暂时还没有人替补,裴逐上次可以说是大义灭亲,亲手把他的老师送上了刑台,朝中说他什么的都有。
也正是这次,整个裴家才终于开始正视他,以庶子的身份坐稳了世家大族继承人的位子,他借此机会肃清了往日曾经贬低羞辱过他的各种人,尤其是与他一同在户部当过职的赵友荃,因贪污怠职的罪名被流放边境。
裴逐从楼下走过,一眼看见站在大堂内等号的季时傿,然后才瞥见她身旁的梁齐因,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季时傿笑得脖子往后倾,自从她家里出事后,裴逐从来没有见她笑得这么开怀过。
“时傿。”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季时傿止住笑声回过头,看见身后站着的是身着常服的裴逐,有些惊讶,“怀远?”
裴逐面露微笑,“你怎么来这了?”
“买酱肘子。”季时傿如实回答,她想起裴逐以前很节省,从来不会进酒楼,也很少和人应酬,不免好奇道:“你呢?”
“来和几个同僚聚聚。”
“哦。”季时傿点点头,笑眯眯道:“恭喜裴大人,您如今可是准阁臣。”
裴逐笑了笑,“你少打趣我,那我先上去了,我同僚还在等我。”
“去吧。”
季时傿摆摆手,待他走后转头拉了拉梁齐因的袖子,“哎呀我要闹了,我的肘子怎么还没好啊——”
梁齐因轻笑道:“你打个滚试试?”
“你真当我三岁小孩呢?”
“是谁闹着要吃糖醋排骨和酱肘子呀?”
“……回去揍你。”
裴逐走上楼,听到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的交谈声,他嘴角的弧度落下,站在雅间前缓了缓,才推开门道:“廖天师。”
里面坐着的并不是什么同僚,而是未着道袍的廖重真,他抬起头,“裴大人又来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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