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梁齐因愣了愣,神色露出几分悲伤,颔首道:“是,兄长。”
“什么病?”
“中风,走得突然。”
“难怪。”梁齐盛看似怅然地摇了摇头,“真是可惜了,只是我公务在身,不能回去拜她。”
“母亲不会怪兄长。”
“你可要节哀。”
“齐因明白。”
季时傿漠然而立,梁齐盛离开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叫她十分不舒服。季时傿皱了皱眉,她与梁齐盛根本没见过两面,但对他却有一种莫名的厌恶感,如今看来,他这个人的行事作风也的确叫人厌恶。
猖狂得厉害。
季时傿走上前,“齐因,张振的母亲怎么样了?”
梁齐因神情凝重,“怕是不好,阿傿,你扶一把,我背她上车,让陶叁赶紧去医馆。”
“好。”
西坊的人还在聚集,司廷卫的到来似乎根本没有震慑住他们,官员会跑到西坊住本就已经够稀奇,更何况还如此狼狈地被司廷卫抓走,这么大的热闹,没谁不愿意看。
张振的母亲是拖了多年的陈疾,梁齐因想到从前张振在泓峥书院读书的时候,便是靠他母亲做针线活拉扯大的。当时沈先生听说他家中窘迫,本不愿收取他的束脩,甚至想资助他读书,但张振不愿。
他天资有限,但胜在勤勉,入仕之后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谁知他母亲却因多年操劳被拖垮了身体,预想中的好日子不仅没到来,反而叫他更加举步维艰。
季时傿在里间看了一会儿,大夫正在给张母施针,她转过头,见梁齐因立在檐下,望着远处圆月,背影清举。
“齐因,你在想什么呢?”
梁齐因一愣,转过身,拉过她有些冰的手,捂在掌心,“在想行刺的事,我还是觉得……张兄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季时傿感受着另一双手传过来的暖意,“陛下开始不信任大渝了。”
“若真是大渝与张振勾结,妄图刺杀陛下以致我朝动荡的话,他们再与其他外敌联手趁虚而入,那还真是阴险。”季时傿喃喃道:“不过今日舞姬行刺的时候,我观察了大渝使团,他们一个个人都吓傻了,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不像是谋划好的。”
“如果是这样,问题就出在那些舞姬身上。”梁齐因剖析道:“张振身为太常寺少卿,掌礼乐,舞姬编入教坊司后进宫献舞,他是审核过的,可如果进宫前和进宫后的舞姬不是同一批人呢?”
季时傿一惊,“舞姬进宫还会再由内廷太监审核一次。”
“所以我怀疑,是有人与宦官勾结,大渝献上的舞姬早就被调包了。”
“张振是替人背锅?”
“不,是导火线。”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嘴炮
大夫施针了半个时辰, 张母的抽搐状才渐渐缓和下来。
梁齐因找了人来照看张母,确认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后,才和季时傿离开了医馆。
“齐因。”
“嗯?”
季时傿想到先前在西坊时, 梁齐盛和他的对话,不免询问道:“你母亲的事……”
“都安排妥当了。”梁齐因解释道:“恰好有位朋友在衙门任职,便央他找了具刚死不久女尸,好歹蒙混过去了。”
“那什么时候发丧?”
“就这几日。”
季时傿点了点头, 不再说话。
梁齐因见状看向她,柔声道:“困了吗?送你回侯府吧。”
“好。”
季时傿歪下头, 靠在他肩膀上, 马车行驶时摇摇晃晃, 她半眯着眼,半晌忽然嘟囔道:“腰疼, 颠得我难受。”
“啊……”梁齐因身体猝然一僵, 扶在季时傿腰间的手动了动, 忽然想到她今夜不复往日灵活的身手与迟缓的步伐,后知后觉地领会出她这“症状”是因何而起的。
“阿傿我那个、我……”
面对外人素来舌灿莲花的梁齐因此刻却连话都讲不顺畅,他斟酌了半天,最后眼尾一塌,诚恳道:“对不起。”
季时傿没好气道:“对不起什么,怪我自作孽,就不该招你。”
“阿傿。”梁齐因低下头, 眉尖耸起,唇瓣讨好般碰了碰她的嘴角, 神情认真, “我会好好学。”
“学什么?”
梁齐因抿唇不语, 耳根却比她涂了口脂的嘴唇还要红, 眼睛期待又羞涩地瞄了瞄她,一触及她审视的目光后又迅速撇开,其中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季时傿一掌拍开按在自己腰间试探着收拢的手,顿时无语凝噎,“滚一边去!”
梁齐因抿了抿唇,适时收敛,手上的力度慢下来,轻轻揉着她腰上酸胀的软肉,哪怕繁复厚重的朝服裹身,季时傿精瘦的腰肢他也能一只手便圈过来。
昨夜更是。
夜深人静,马车缓缓行驶,叫人昏昏欲睡,季时傿头靠着梁齐因的肩膀,随口道:“你说,若真有人私交内廷太监,会是谁呢?”
“张兄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母亲,天地君亲师,然他族亲凋零,他若出事,谁最会受影响?”
季时傿静了静,迟疑道:“他的老师,内阁大学士李玮?”
梁齐因点点头。
“是端王所为吗?”
“他没那头脑。”
季时傿又道:“肖顷?”
“或许吧。”梁齐因松下肩,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他自己也是一身腥臭,急着拉人下水。”
“说到他,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卢济宗?”
“秋后处斩,至于肖顷,他早已销赃,律法拿不住他。”
季时傿叹了声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真拿他没办法了?”
“如果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那大靖律法将形同虚有,既被佞臣玩控掌心,我等也无颜面对开辟河山的老祖宗了。”
“说真的,有时候觉得还蛮可笑的。”季时傿自嘲道:“我都不知道大渝两面三刀和太子、端王两党互相构陷,哪个更让我觉得好接受一点。”
“若是后者,那也太讽刺了,仅仅因为党同伐异,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布下这样阴狠的局,他们就没有想过,如果陛下真信了大渝有违逆之心,两国必然会撕破脸皮。大渝地处要塞,若是转头去帮外敌,那他们就是我朝的千古罪人!”
季时傿越说越气愤,“我们在边境拼死拼活,每一场仗都是抱着回不来的决心去打的,本以为四境安定后能享些舒坦日子,哈,没死在外面,回家了反倒冷不丁地被自己人捅上一刀。”
“若是前者,横竖不过开战迎敌,死便死了。要真是那群天杀的蠢货所为,我死都没法瞑……唔。”
梁齐因一把捂住她的嘴,“阿傿,不要说那个字。”
“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也不行!”
季时傿眨了眨眼,开诚相见后,尽管他们玩笑间还说要把前世当做梦一样,毕竟一直执着过去的事情没有意义,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但梁齐因在某些方面还是格外敏/感,甚至可以说是惧怕提及。
比如关于她的死。
“齐因放手,我不能喘气了……”
梁齐因手掌宽大,才发现自己压到了季时傿的鼻子,连忙慌乱地放下手,“对不起……还难受吗?”
季时傿摇了摇头,喘了两声道:“齐因,你不要紧张,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我知道。”梁齐因冷静下来,喃喃道:“但……就是不想听到。”
“不要怕。”季时傿握着他的手按在心口,笑眯眯道:“会跳呢,热乎的。”
掌下明灭的心跳声顺着手臂传到梁齐因的颅腔里,他愕然僵立,有一瞬间分不清自己听到的到底是季时傿的心跳声,还是他的,总之,一样的充满生气。
与它的主人一样。
梁齐因心安地呼出一口气,反手与季时傿十指紧扣,偏头亲亲她的鬓角,低声道:“一会儿你回侯府后,我去找殿下一趟。”
“去干嘛?”
“托他查一查今夜当值的内廷太监是谁。”
“也成。”
马车抵达侯府门前时,秋霜已经等在檐下,见帘子掀起,伸手扶住探出来的季时傿,“姑娘,慢些。”
季时傿道:“没事。”
话音落下,身后梁齐因唤了声,“阿傿。”
“干嘛?”
梁齐因笑了一下,“早些歇息。”
季时傿摆了摆手,“知道知道。”
谁知梁齐因并未缩回车厢,眉眼含笑,忽然语焉不详道:“先前同你说的事我是认真的,我会好好学,阿傿什么时候验收?”
驾车的陶叁和等候一旁的秋霜俱是一愣,学什么?验什么?
季时傿当然听得懂他在说什么,脸一黑,伸手把他按回车厢,骂骂咧咧道:“验个屁,谁教你这么说话的,赶紧滚!”
梁齐因见好就收,忙吩咐陶叁驾车,末了还要补一句,“我是无师自通。”
“……”
待马车驶远,秋霜收回视线,虽惊奇梁齐因的话到底什么意思才叫季时傿恼羞成怒,嘴上仍旧只道:“姑娘,琨玉去灶房差人烧了热水,要沐浴吗?”
“要。”
秋霜温声道:“今日奴婢与琨玉去太医院让陈太医配了药,姑娘前段时日忙碌,怕是一直没休息好,正好沐浴的时候含一颗,今夜早些歇息吧。”
这话说得在理,季时傿想了想又道:“好啊,那我睡前还得再吃个桂花糖,不然嘴里苦。”
秋霜笑容温和,依言点头道:“好,备着呢,用料是今年的新桂,比去年的甜,姑娘不要贪吃,不然会像之前一样牙疼。”
秋霜面面俱到,温柔可亲,又比季时傿年长两岁,相比较于活泼跳脱的琨玉来讲,可谓是姐姐一般的存在,季时傿生活上的事便格外依赖她,听到这样温和的调侃之语,不禁红了红脸,急道:“知道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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