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他其实还有话没说,除了那些浩大的缘由之外,梁齐因有私心,他希望未来的君王治天下能施以仁制,赵嘉晏能感今日之情,不要让季时傿走她父亲的老路。
作者有话说:
“上为下效,君行臣甚。”——晋·葛洪《抱朴子·审举》
“差若毫厘,谬以千里。”——《礼记·经解》
第94章 道士
八月底, 戚拾菁的灵柩在府中停了二十一日,方到了下葬的时间,戚宅门前白绸魂幡翻飞, 过来送行的官员许多,有的是戚拾菁从前的同僚,有的是戚方禹以前的门生,送葬的路上被围得水泄不通, 队伍整整延绵了数条街。
戚方禹因病无法同行,戚相野作为胞弟, 亲自扶棺, 漫天纸钱挥洒, 成元帝在此之前追加了戚拾菁的功绩,中州甚至建了他的祠堂, “吾虽身死, 然吾血肉筑沟填壑, 能力扛山河万万世”的绝命之言,就刻在中州河道边的石碑上,警醒后人。
等棺木埋葬好,送行的队伍渐渐散去,哭声也逐渐小了,其中真情实意有多少没人清楚,一直到太阳快落山, 戚府才重新归为平静。
季时傿到的时候,下人们正在打扫满地的纸钱, 随着白色在眼前的逐渐褪逝, 生者的日子也将重新驶入正轨。
季时傿目视戚相野将已经燃尽的长明灯放下, 走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并不开口,但想说什么却不言而喻。
送葬的全程戚相野都面色平静,与一旁哭得撕心裂肺的其他人截然不同,他已非同从前一般心性单纯只管玩乐,心里想什么也毫不避讳地全摆在脸上。军中半年磨去了他大部分纨绔不羁,此刻也只是习惯性地扯起嘴角笑了笑,语气随意道:“没事儿。”
“你大哥看见你现在这样肯定很欣慰。”
戚相野道:“那可不,我要是能遇上他的转世,我就收他做小弟,以后我来罩着他。”
闻言季时傿哑然失笑,心里却有些惆怅,“你去军营里混了半年怎么说话还这么吊儿郎当的?”
“这是有风趣,军营又不能吃喝享乐,要人人都跟个木头似的那多没意思。”
季时傿挑了挑眉,“看来你现在混得还挺如鱼得水?”
“自然。”戚相野哼哼一笑,“你呢,许久未见,你现在如何了?”
季时傿哼哼道:“英勇神武一如从前。”
戚相野啐了一声,“认真点!”
季时傿于是认真道:“哦,那我跟梁齐因在一起了。”
“哈?”
戚相野一开始没听明白,脱口而出,“啥叫在一起?”
季时傿:“……你说呢。”
戚相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古怪,犹豫道:“什么时候的事啊。”
“呃……四月底吧。”
“这么早?”戚相野惊讶地瞪大眼睛,“等等,你怎么那么善变呢,你三月的时候还嚷嚷着要退婚。”
“三月的我和四月的我能一样嘛!”
“啊行行行……”
“本来他今日想同我一起为你大哥送行,但他母亲前些时日病故,他暂且抽不开身。”
“没事儿。”
戚相野摆了摆手,随后悠悠道:“不过我早就猜到你们会有这一出,小时候你就这样,前脚刚说讨厌他,没过多久又跟他好上了。”
季时傿哭笑不得,“真的假的啊?”
“可不是,你成天对他摆着个臭脸,我都瘆得慌,梁岸微根本不敢跟你说话。”戚相野瞥了她一眼,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同他在一起,他家里人怎么想的?”
季时傿随口道:“管他呢。”
“别‘管他呢’,你是不记得了,但我不能瞒着你,以前你家出事的时候,梁家可没少落井下石。”
季时傿回想了一下梁弼眼睛长在脑门上的烦人德行,摸了摸下巴道:“你说的是,难怪先前看到庆国公的第一眼我就想揍他。”
蓦地她又想起几次看到梁齐盛,她心里总是不平静,以及梁齐盛对她那莫名的诡异态度,不禁问道:“对了渟渊,你认识司廷卫掌司使吗?”
戚相野顿了顿,“司廷卫掌司使……梁岸微他哥吗?”
“对。”
“不认识,不过近来他在京城一系列骇人行径,我倒是听过。”
季时傿犹豫道:“我跟他以前有过过节吗?”
戚相野一愣,想了片刻道:“没有吧……据我所知你跟他从无官场上的交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当年季叔被冤枉的时候,是他和刑部的张尚书去抄的你家。”
“抄家……”
戚相野不放心道:“咋了?”
季时傿摇了摇头,皱眉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头痛症真是麻烦,一想事情就难受。”
“那就别想了!”
“也罢。”季时傿耸了耸肩,“你这次还要去东北吗?”
“那不然。”戚相野扬了扬眉,“我现在好歹也是有军职在身的人了,上头就给我批了一个月,下月初就得走了。”
“好吧。”季时傿跨过门槛,“希望下次见你时,你已是名震八方的大将军了。”
“你且瞧着看吧。”戚相野笑了笑,“对了柏舟,霜降的时候卢济宗处斩,我来不及去看了,你就替我去看看吧,一定要记得啊!”
季时傿挥了挥手,“知道了!”
————
蜀地的开荒进行了一大半,九月的时候,所有迁居过来的中州流民都已安顿妥当,不出意外的话,十月前负责领导百姓开荒定居的官员就可以回京述职。
以裴逐在中州和蜀地的政绩来讲,回京升官是必然,周围也少不得有人恭维他,他在百姓间的名声很好,素来亲和廉正,有时百姓去庙里上香时也会顺带替他烧一把。
九月的时候蜀地算不上冷,田野间往来的人群大多还是赤膊,裴逐蹲在农田间,正在和一旁的工人与同僚商量来年开渠引水至农田的事宜,正好到了饭点,旁边一位庄稼汉的娘子过来给他送吃食。
众人纷纷停下交谈,有的官员住在当地,便随侍从回去用膳,裴逐谢绝了同僚的邀请,就着小厮递来的凉透的茶水,把那个庄稼汉分给他的半个囊啃了。
“等哈儿有偏涷雨,你莫去了。”
一旁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裴逐还能依稀听懂几个字,他妻子推了他一把,而后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一边说一边收拾篮子,裴逐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名庄稼汉原是当地人,帮着后来迁居过来的百姓在此安定,裴逐与他倒是有几分熟悉,闻声有些好奇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哦——”对方用有些蹩脚的京话回道:“她要去山上一个道观烧香,我看这天怕是过了晌午要下大雨,就让她别去,她说和别家的几个嫂子约好的,不能食言。”
“道观?”
“大人不知道吗,最近北面山上荒败多年的道观里来了个云游的道人,叫廖重真,说是道法高深,很灵验,我家那个一直想去看看。”
裴逐忍不住笑了声,“有多灵验?”
“上个月钱三不是去求廖道长,希望自家田里的麦苗能长快些嘛,嘿,大人你猜怎么着,那廖道长只在田里施了次法,他家麦苗果然长得比别人家快好多。”
裴逐一惊,“这么神?”
“可不是!”那庄稼汉正说得起劲,拍了拍大腿道:“我听说那廖道长还精通岐黄之术,那个村东的老叶头,快七十了都,他娘们去拜了趟廖道长,没多久之后居然怀上了!”
裴逐毕竟是读书人,脸皮薄,那庄稼汉自然不拘小节,继续道:“半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居然一下子变得生龙活虎的,搞得我都想去看看了,裴大人,你要不也去看看?”
“我……咳咳不了不了。”
庄稼汉只当他是年轻气盛不愁这个,转头道:“大人也可以去问个前程什么的,要是没娶妻还能去问个姻缘,都说廖道长神通广大,去看看也不吃亏是不是?”
“嗯……”裴逐没有回答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道:“好像是快要下雨了,老兄快些把这里忙完,早些回家去吧。”
“得嘞!”
裴逐转身走过农田,心里想着刚刚庄稼汉的话,不免嗤之以鼻,什么神通广大,他从来不信这些所谓的圣僧道人,要真有那么神,人人都能心想事成的话,这世间岂不是乱了套了?
说罢走着走着竟走到方才那个庄稼汉口中钱三家的农田旁,裴逐定睛看了一眼,发现这处地方的麦苗长势居然真的比别的地方好。
但是怎么可能,他弯下腰,拨开土壤,将其碾碎了放在太阳光下照,隐隐可见磷光。
哦,裴逐恍然大悟,不免讥笑一声,原来是用火石碾磨成粉洒在麦田里。虽然他不清楚火石粉对庄稼到底有没有助长的有利影响,但肯定跟那破道士的法术没有任何关系,果然是个装神弄鬼,坑蒙拐骗的神棍。
只怕那个什么老叶头之所以能老来得子,也是服用了某些壮阳的药物所导致。
迁居过来的百姓大多没什么文化,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庄稼人,那神棍弄两个障眼的把戏他们便一个个地将他当神仙拜了,这种人留不得。
裴逐脸色一沉,立刻站起身准备差人一同去端了山上的道观,只是刚走出去几步又突然停下来。
他转念一想,似乎……这个道士的存在,也不全然是坏事。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治病
九月中旬, 正是丹桂飘香的好季节,菱角成熟,天气彻底转寒。
梁齐因忙完丧事, 孝衣倒是不用穿了,只是着装仍旧素净,束发的发带也是白色的绵麻。
季时傿站在路边张望了几眼,侧目看向他道:“你姐姐是今日回来吗?”
梁齐因轻声道:“信上是这么说。”
李家的事情到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也算尘埃落定, 梁慧芝虽嫁到李家,但到底姓梁, 成元帝最后没有让她与李家其他女眷一般充作官奴, 也赦免了她儿子李倓的死罪。
风波过去之后, 梁慧芝便带着李倓从锦州回来,只是梁弼硬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 不准梁慧芝回府住, 李家又被抄, 如今她暂时没有去处。
“对了,你姐姐之后住哪儿?”
“先待在博文馆吧。”
季时傿皱了皱眉,“那她出入博文馆的话,别人不就想到东家是你了吗?”
梁齐因温声笑道:“司廷卫大张旗鼓地来查,旧东家被吓跑了,我低价接管了不行吗?”
“行吧。”季时傿转过身站直望向城门,见一打扮简素的妇人牵着名六七岁的男孩从马车上下来, 季时傿松开二人牵着的手,指了指对面道:“那是你姐姐吗?”
梁齐因戴起叆叇,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清晰地见着人脸, 点点头道:“是。”
恰好梁慧芝也看到他们, 面色欣喜,招了招手道:“小六!”
说罢牵着李倓跑过来,梁齐因颔首道:“长姐。”
“诶。”梁慧芝莞尔一笑,低头拉了拉李倓,“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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