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第76章

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轻松 穿越重生

  李倓依言唤道:“小舅舅好。”

  “倓儿好。”

  梁慧芝又顺带拉他看向一旁的季时傿,临到开口却想起自己并不知道这是谁,愣道:“这位是……”

  季时傿微微一笑,“姐姐好,我是时傿。”

  “呀……”梁慧芝惊讶地瞪大眼睛,觑了觑一旁的梁齐因,见他面色如常,才迟疑道:“是、是季将军啊……”

  她毕竟只是个从来循规蹈矩的妇人,纵然季时傿同她一样是女子,也不敢太过放肆,脸色一变,当下就要欠身行礼,一手拉了拉李倓,急道:“倓儿,快给季将军行礼。”

  李倓被她拉得一踉跄,小小年纪也学着他母亲一般神色敛住,磕磕绊绊道:“李倓见过季、季将……”

  “诶别别别!”季时傿见状连忙弯下腰,一手搀起一个,“现在不是在军营也不是朝堂,夫人不要对我这么客气。”

  话音落下,又偏头瞪了梁齐因一眼,梁齐因这才开口道:“长姐,阿傿不是外人,你对她太客气,她会不自在。”

  梁慧芝被他口中亲密的称呼激得一愣,小心翼翼地看了二人几眼,才逐渐咂摸出了一点别的意思,试探地看向季时傿道:“时傿?”

  季时傿笑眯眯道:“对,姐姐就这么叫我就行。”

  李倓个子矮,站在梁慧芝身侧,艰难地仰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拉了拉季时傿的袖子道:“小舅母……”

  一旁的三个人顿时被雷劈了一般。

  梁慧芝率先回过神,拍开李倓的手,呵斥道:“怎的如此没规矩,乱叫什么!”

  季时傿眼神闪烁,下意识低头摸了摸眉毛。

  李倓有些委屈道:“倓儿看见小舅舅和她牵手,老师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只有夫妻才能……”

  梁慧芝打断他,“李倓!”

  “等等。”季时傿见她神色不虞,怕她要打孩子便连忙开口劝阻,只是眼神飘忽不定,瞄瞄脚尖又瞄瞄天,“那啥没事,其实他也、也没叫错嗯……”

  梁齐因闷笑一声,闻声低头牵住季时傿,晃了晃二人十指紧扣的双手道:“嗯,阿傿说得对,倓儿没叫错。”

  李倓仰面一笑,得意地看向梁慧芝,“阿娘,倓儿聪明吧,那就是小舅母!”

  梁慧芝:“……”

  她只能扯了扯嘴角,讪笑道:“是……”

  之后梁慧芝就带着李倓暂时于博文馆住下,她本就不怎么抛头露面,夫家死光后更是没了去处,娘家又不能回。李倓在的时候她还能有人说话,李倓若是去上学了,她便只能坐在廊下弄些绣活,偶尔书肆内人手不够了会帮着打理。

  又过了几日,临近太后寿诞,季时傿忙着给她准备寿礼,很少往博文馆来,梁齐因也不怎么能见着人影,因为张振的母亲病得越来越重了。

  尽管梁齐因着人无时无刻不细心地照料张振的母亲,甚至许多时候都是他亲自侍奉左右,张振被处斩之后不到半个月,张母的病情仍旧急转愈下,最后竟是吐血身亡的,连温玉里从南边赶回来都没能保得住。

  “老夫人是自己不想活了。”

  温玉里将张母已经僵硬的手腕放回锦被内,叹声道:“她本就久病缠身,之后又忧思过度,即便再拖下去,也不见得比死了舒服。”

  梁齐因抿了抿唇,轻声道:“不是将张少卿的事情瞒着她了吗?”

  “血脉相连的母子,更何况这么大的事,瞒着她有什么用,她自己能猜到的。”温玉里擦了擦手,回头道:“对了,老夫人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她的遗体世子打算怎么处理?”

  “张家族亲凋零,我原本找到了张兄的一名远房表叔,但……”梁齐因顿了顿,无奈道:“弑君的大罪,陛下没诛张家九族已是开恩,他们不敢来收尸。罢了,我来也是一样的。”

  温玉里只是点点头,弯腰将药箱收好。

  梁齐因微微躬身,“劳烦温姑娘跑一趟。”

  温玉里一时怔住,随后想起以梁齐因之聪敏,只要仔细一想就能想清楚她是谁,便淡淡开口道:“无碍。”

  半晌又道:“我早已被逐出温家,世子以后还是称我为徐理。”

  “好、好……”梁齐因没料到这一出,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后讪讪地低下头,“对不住,我没想到是这样,唐突了。”

  温玉里摇摇头走出房门。

  “等一下。”梁齐因上前一步,“徐大夫打算现下便离京吗?”

  “老夫人既已去世,我留在京城做什么?”

  “我有件事情想请徐大夫帮忙。”梁齐因有些犹豫,斟酌了片刻道:“只是病人顾虑太多,且她的病又非同寻常,一般大夫没法治,她本人也不愿就医。”

  温玉里好奇地抬了抬眉,“什么病?世子说明白些。”

  “是这样……”梁齐因定了定神,“年初的时候地下赌坊与妓院一案徐大夫听说过吗?”

  温玉里回想一番,颔首道:“略有耳闻。”

  “李寅元在妓院里得了病,我长姐似乎被他传染了,但毕竟男女大防,她又怕被人说三道四,所以一直不肯看大夫。”

  温玉里凝眉道:“妓院得的病?”

  梁齐因点了点头。

  “那不能拖着。”温玉里沉声道:“劳烦世子带路。”

  梁慧芝前些时日带着李倓去了锦州避难,等到李寅元被处斩之后,又过了几日她才回来。距离她第一次将得病的事情告诉梁齐因开始,已经过了几个月,如今具体病情到何种地步了谁也不知。

  梁齐因带着温玉里到的时候,梁慧芝正坐在后院的石桌前做绣活,先前一个多月的劳途奔波与担惊受怕,使得她苍老了几岁,仔细看两鬓甚至有几根华发。

  廊下正温习功课的李倓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清来人后从案前站起,欣喜道:“小舅舅!”

  梁齐因手指微抬,“你先去后面温书,一会儿舅舅去检查你功课。”

  李倓重重点了点头,“好!”

  “长姐。”

  梁慧芝放下手中的绣活,抬起头看到梁齐因身后的温玉里,面纱外只露出的半张脸都清丽动人,梁慧芝面色倏地一僵,扯了扯梁齐因的袖子,压低声音斥道:“你这是做甚么?”

  梁齐因不明就里,神色怔住。

  梁慧芝愤然道:“小六你怎么能……怎么能背着时傿往博文馆带女人呢。”

  “啊?”

  梁齐因意识到她误会了,摆了摆手解释道:“不是,那是大夫,阿傿进宫了,她知道的。”

  “大夫……”梁慧芝松开扯着他袖子的手,怔愕了一瞬后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大夫是过来干什么的,顿时后撤两步,慌乱道:“我不、我不要看大夫……”

  “不行。”

  梁齐因拉住她的手臂,不容分说道:“不看大夫怎么治病。”

  “我不看,我不要。”梁慧芝用力地想要扯回自己的手臂,“不能让别人知道,不能我……”

  这时一旁一直沉默的温玉里开口道:“夫人不必觉得那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病症,不用怕就医,我只是大夫,我只负责治病救人,仅此而已。”

  梁慧芝目光闪躲,将落不落地望向温玉里,她心里虽动摇,但这种私密的病情又岂是能让外人知晓的,且不说这小丫头能否给她治好,她自己也不愿意在旁人面前袒露,这种病让外人知晓了,无异于是对她自尊的践踏。

  温玉里见她不愿,只好再次开口道:“夫人,令郎尚且年幼,您也想陪伴他长大吧。”

  这话戳到梁慧芝的痛处,她闭了闭眼,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温玉里走上前,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夫人,别怕,没什么病见不得人的,你只要明白,生病就得医治,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瑶台

  慈宁宫外的晚菊开得正盛, 宫女内侍们仔细地照料着,不敢让这些金贵的晚菊多落一片叶,或是少开一朵花。

  太后喜菊是阖宫皆知的事情, 尤爱名品瑶台玉凤,寿诞将近,成元帝责各地呈上了数种珍稀名贵的菊花盆栽送至慈宁宫,太后甚感欣喜, 着人日夜看守。

  季时傿到的时候,慈宁宫内的宫女正小心翼翼地将花搬到有光照的地方, 其中一个盆栽内的枝叶繁茂, 捧着它的宫女身形娇小, 看着不过十四五岁,被叶子遮着视线看不清路, 尽管小心翼翼, 还是与刚拐弯的季时傿撞在了一起。

  “啊——”

  季时傿伸手一把拉住她, 花盆若是砸到脚只怕骨头都要被砸碎了,小宫女被她拉着才堪堪站稳身体,只是听到一旁“啪”的一声盆栽落在地上,顿时脸色煞白。

  “完了完了……”

  太后喜菊,着人严加照看不得有丝毫松懈,她却把花砸了,翠绿洁净的枝叶上沾了泥尘, 根也摔坏了。

  远处负责照看菊花的总管太监闻声赶来,见此状况, 立刻吹胡子瞪眼, 尖声细语地喊道:“这是谁干的!”

  说罢看向旁边脸色苍白如纸的小宫女, 手里浮尘柄捏得“咔咔”作响, 抬手指了指她喝道:“来人啊,把这毁坏名菊的小贱人拖下去杖毙!”

  “总管饶命啊,总管……”

  “等等。”

  季时傿上前拦住他,“她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株花而已何必夺人性命。”

  总管太监挤了挤眼,“季将军,您可知被她打碎的是名品瑶台玉凤,还是纯白的,各地仅上供出这么一株,尚来不及开花全被这小宫女毁了。”

  季时傿弯下腰,捧起碎土中的花根,仰头道:“也并非完全毁坏了,是可以养好的。”

  “将军,原本这花可以不必遭受损根之痛,如今可能再也开不了,一个小宫女的贱命尚不足以抵消。”

  话音落下那名宫女哭得更甚,竟惊动了屋内正在休憩的太后,近身女使掀开门帘,面色不虞,冷声道:“吵什么!”

  总管太监立刻跪下,颤声道:“回姑姑,方才有个小宫女将瑶台玉凤砸了。”

  “谁?”

  说话者声线慵懒低沉,接着一名气质华贵的妇人从后面走出,头上未佩钗环,肩披薄衣,目光微蒙,俨然一副刚睡醒之姿,虽额角略有皱纹,却更添几分雍容风韵。

  总管太监指了指旁边抖得跪都跪不稳的宫女道:“回太后娘娘,就是此贱……”

  “娘娘,不是她。”

  季时傿抬起头,打断太监的回话,沉声道:“不是她,是我听闻那会开出纯白的名品瑶台玉凤,硬要抢过来看,不小心摔碎的,请娘娘责罚时傿吧。”

  “原来如此。”太后微微眯起眼,目光慈爱,招了招手柔声道:“一盆花罢了,时傿,不要跪着,来皇奶奶身边。”

  季时傿并未动作,仰头道:“太后娘娘能不能不责罚那个宫女,是我硬要抢去的,她不敢不从。”

  太后将手搭在一侧弓着腰的女使手臂上,腕上的朱褐色佛珠在日照下光耀夺目,她目光缓缓移向跪地的宫女,“是这样吗?”

  那名宫女一连磕了好几个头,额头上都浸出了血珠,飞快道:“是……是将军想看,奴婢不敢不给……”

  “既然小时傿为你求饶,哀家便免了你照看不周之责。”

  “谢太后娘娘,谢将军!”

  太后收回视线,唇角微扬,又一次招了招手,“快过来。”

  季时傿站起身,迎上前搀住她的另一只手,低声道:“时傿打扰娘娘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