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廿七
怀安一脸认真:“您知道,我在外面一向很有分寸的。”
沈聿知道他还小,对自己的认知还不够全面,因此也不多跟他争辩,只道:“好好读书,谨言慎行……”
这样说,又似乎觉得有些空泛,于是改口道:“不许爬高,不许下水,就在地面上活动。”
怀安连连点头。
沈聿心想,这下应该很全面了,便终于放过了他,让他早点睡觉。
可西屋里的灯亮了好半天,怀安压根就睡不着,什么飞行棋、人物书签、图画书摊了一床,一股脑的塞进他的小书包里,还从床底拖出一个盒子,拿出两个不明物体一起装进去。
沈聿已经开始心梗了。
怀安十分“善解人意”,颠颠的跑到门口对催促他睡觉的老爹说:“您放心,我不惹事,我把它们送给世子,让他帮我宣传一下,等赚足了名气,我还要在京城开分馆呢。”
他听说许多潮流是由皇宫兴起,再传到民间蔚然成风的,如果让皇孙做童书馆的“代言人”,把童书馆里的产品带进皇宫,再由皇家流向达官显贵、勋戚簪缨之家,岂不是事半功倍?
沈聿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荣贺的处境。除了祭祀庆典,荣贺几乎没有进宫的机会,身为皇帝唯一的皇孙,只怕连祖父的相貌都没看清过。
他只得委婉的说:“怀安,世子是陛下独孙,没有兄弟,宫里也没有其他年龄相仿的孩子。”
怀安眨眨眼:“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他好像很无聊,宁愿跟月亮玩,现在连月亮都不在他身边了……不对呀,爹,世子是独孙……”
沈聿以为怀安又要说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话,谁料他惋惜的一拍大腿:“我白白错失了这么好的一个代言人啊!”
沈聿:……
“不过,还是送他一份吧,交朋友嘛。”怀安十分大度的将书包抽绳一拉,搁在床头的几子上。
……
次日一早,许听澜给怀安换了身板正的衣裳,梳了个双童髻,漂漂亮亮跟着老爹去王府。
沈聿一进王府,便有祁王身边的孟公公挂着笑脸迎了出来。
“沈师傅来了。”孟公公又看向怀安:“沈小公子今儿可真俊!”
沈聿让怀安向孟公公问好。
“孟公公好。”怀安笑嘻嘻的打招呼。
“沈公子好!”孟公公乐开了花。
祁王府的师傅们,大多不屑于对太监假以辞色,沈师傅是个例外,对谁都客客气气,谦逊有礼。
“沈师傅,殿下在正殿等您,咱家带您进去。”孟公公道。
沈聿道一声有劳,便牵着怀安往里走。
怀安四处看看,不禁有些失望,这王府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富丽堂皇,仔细看看,甚至还不如外公家富贵别致。
荣贺说祁王府养不起月亮,原来是真的。
沈聿朝祁王下拜,祁王依旧叫他免礼,笑容可掬的对怀安道:“怀安来啦?”
怀安点点头,作为一个活泼可爱懂礼貌的孩子,他去别人家做客,都是先夸一夸人家的宅子,再夸一夸人家的厨子。
因此他说:“殿下,您家的宅子可真大呀!”
除了大,似乎也没有别处可以夸了。然而占地面积是亲王府的规制,走进来才知道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祁王笑着,招手令怀安过去,摘下手上的通透满绿的翡翠扳指,随手给了他:“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扳指用料尚可,拿去玩吧。”
东西太贵重,怀安作不得主,回头看向老爹。
“殿下……”沈聿知道祁王手头拮据,竟随手将此等珍品赏给一个小孩子把玩。
祁王抬抬手,打断了沈聿的话,道:“给孩子的东西,沈师傅不必多言。”
怀安接过扳指,屈膝向祁王道谢。
祁王再次将他拉起来,道:“到了王府就像在自己家中,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底下的人,不要拘束。”
怀安道:“谢殿下,殿下真是和蔼可亲。”
这次他可不是溜须拍马,是真觉得祁王脾气温和,像个普通的和蔼长辈,一点也没有王爷架子。
祁王又笑了,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逗他说:“是吗?孤比你父亲如何?”
怀安一时哑住,这问题,比“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难多了。
“还是我爹更好一点,没有我爹,怀安没机会认识殿下这样的好人!”这可难不倒怀安。
祁王朗笑出声:“这孩子,真是鬼灵精!”
一屋子太监陪着笑,孟公公感叹道:“殿下许久没这么开怀过了!”
沈聿无奈的笑着摇头。
怀安的目光落在书案上的一个黄澄澄的金元宝上。
这不是荣贺的手工吗?居然被祁王摆在案头最显眼的地方当镇纸,果然是口嫌体直啊。
祁王顺着怀安的目光看去,看到桌上的金元宝,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这东西如今是整间书房里最昂贵的物件了,能不摆出来吗?
一阵寒暄过后,祁王令宫人太监引怀安去世子所,留下沈聿陪自己聊天。
沈聿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有些不太放心。
祁王似乎陷入思考,没有注意到沈聿惶惶不安的神色。
“沈师傅,诸天师于半个月前羽化,温阳公主向我推荐了一个人。”他道:“是云青观赵天师的首徒,叫……”
祁王一时记不清了。
“周息尘。”孟公公在一旁提醒。
“啊,对。”祁王道:“她希望将此人推荐给父皇。孤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对父皇修道的事情上起心来。”
沈聿凝神细思,国朝的驸马从不领实职,与前朝几乎没有往来。因此对于温阳公主,他只有一个笼统的概念。
比如她是皇帝的某个女儿,是祁王的同胞妹妹,而对于她本人,却鲜少有人知道。
沈聿问:“殿下有何打算?”
“温阳一向很有主意,她这样做必然有她的道理。孤想先见一见这个周息尘,到时候沈师傅也来。”祁王道。
沈聿恭声应是。
……
世子所,荣贺正在院子里投壶,见怀安进了,一阵惊喜。
他问祁王身边的蒋公公:“怀安来了,怎么没人跟我说呢!”
蒋公公笑眯眯的:“这不是给小世子带来了吗。”
荣贺也便不再计较,拉着怀安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世子所的庭院和殿宇。
最让怀安惊讶的是世子所的后园,占地足有半亩,种的都是十分平常的花花草草。
“暴殄天物啊……”怀安咕哝道:“这么好的地,空着真是可惜了。”
“地不空着,能拿来干什么?”荣贺好奇的问。
“能做的事可多了。”怀安道:“让我好好想一想,给你一个合理的建议。”
荣贺点点头,便带他去了自己的寝殿。
怀安将书包里的宝贝哗啦一声倒出来,送给荣贺做见面礼,一应全套,一样样的介绍过去,可算让荣贺开了眼。
后者半晌合不上嘴:“这些新奇的玩意儿都是从哪里买的?你们老家吗?”
怀安便对他讲了自己在安江开童书馆的事,这些东西大部分是童书馆的周边,深受当地小孩子的喜欢。
荣贺一脸艳羡的看着怀安:“那一定很赚钱吧?”
怀安背着小手,一派高风亮节:“赚不赚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孩子们从书里获得快乐。”
荣贺也不拆穿他,只是面带憧憬道:“我也想让京城的孩子们获得快乐,你在京城也开一家吧,带着我一起呀!”
怀安摇头,坐在榻上:“京城的房租物价太高,我本钱不够,你要是跟我一起做,也要投入本钱的。”
荣贺突然想到父王书房里那座价值不菲的玻璃围屏……赶紧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出脑海。
“咦?”怀安奇怪的问:“你赚钱干什么?你家可是有王位要继承的。”
荣贺遂将自己赈济灾民弄巧成拙的事情告诉了怀安,反正他已经视怀安为“自己人”了。
怀安瞠目结舌,原来这孩子这么虎啊!
怀安瞬间想起前世小的时候,邻居阿姨来家里借洗衣皂,妈妈平时与她关系不好,推说家里没有了。怀安当时只知道撒谎是不对的,不懂得分享也是不对的,于是当着邻居阿姨的面,将一整箱洗衣皂拖了出来,让人家随便拿。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知道人类是会社死的——妈妈的脸都绿了。
然后邻居阿姨拿着洗衣皂走了,他被骂了一整晚。
当时觉得特别委屈,现在回想起来,很难说妈妈和他谁更惨。
孩子很小的时候没有“物权”概念,比如荣贺明目张胆的偷走他爹的古董字画,又毫无保留的拿去赈济流民,看上去是“虎”,其实是物权意识的缺失。
“后来我才知道,府里挺紧张的,父王母妃东拼西凑才凑齐这五万两。”便听荣贺接着道:“我心里很愧疚,也想为府里做点事、赚点钱。”
怀安欣慰的点点头:“你这样想是对的。”
怀安是个讲义气的孩子,看不惯好兄弟缺钱花,在安江时帮助赵盼改善家境,也是开设童书馆的初衷之一,只是赵伯伯固执倔强,最终失败了而已。
于是两人一合计,制订了一二三四五……条赚钱计划。
书房里,祁王冷不丁打了个喷嚏,遂命孟公公拿一只汤婆子过来。
孟公公问:“殿下,要不点个炭盆上来?”
才是九月深秋,用炭火似乎有些夸张。
祁王问沈聿:“沈师傅冷不冷?孤怎么觉得后背冷飕飕的?”
第59章
“沈师傅冷不冷?孤怎么觉得后背冷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