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鹂声
忠顺王正在王府内的曲桥之上喂鱼,见下人来禀告,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下人不敢抬头, 跪在地上回禀:“是,已经收入库房了。”
“行, 下去吧。”
忠顺王点了点头, 又往池子里撒了一把鱼食。
等下人下去,忠顺王妃宋氏捧着一碗冰糖红枣银耳羹走了过来,笑道:“虽说放长线钓大鱼,可线也放出去有些日子了, 还不肯收杆么?”
忠顺王喂饱了鱼,见底下的鱼都凑到他面前来,便袖了手看着这鱼:“不急, 你爷们捞鱼是用网兜的,要的就是个十拿九稳,那凡俗渔人一竿一条的勾当,做起来可没有意思。”
宋王妃闻言, 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德行!没人夸你,你自己就飘起来了。”
忠顺王哼笑一声, 示意下人搬个椅子过来, 就在曲桥上坐了:“秦宋这臭小子整日不着家, 这会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跟着他舅舅打猎去了, 六月份不是上皇他老人家的生辰吗?年前宋儿就说了, 要拿自己打的毛皮给上皇做点东西。”
“开始说的是要做件披风, 再后来变成了褂子, 后来成了马甲, 再后来就说要做围脖了。”
忠顺王听得一阵无语, 但想到自己也是文不成武不就,便把奚落的话咽了回去:“那他现在攒了多少了?”
宋王妃拿一只手比量了个圈出来:“就一只兔子,还是年前打的,亏得上皇是个男子,要不他这会子怕是已经改做昭君套了。”
忠顺王不由得扶额,他是想藏拙不假,但好像藏得太认真,变成真拙了。
宋王妃叹了口气:“行吧,宋儿虽然是废物了点,好歹能过过安生日子。”
这会子,管鸽子笼的人也来回话了:“回王爷的话,今儿的鸽子少了一只。”
“怎么少了呢?”
忠顺王有些疑惑:“叫人出去找找,看看是不是被人家的鸽子群给拐去了。”
那人答应着去了,忠顺王又看向宋王妃:“小花园翻修得怎么样了?”
“我的王爷,这是盖房子,不是拆房子,才十来天,好干什么的。”
宋王妃白了他一眼:“再怎么赶,也得个把月才能有个模样。”
忠顺王点点头,悠然道:“不急,那就等房子盖好再说。”
好饭不怕晚,赚钱这种事,忠顺王可一点儿都不嫌折腾。
……
钟粹宫。
虽然后宫里有专门供皇子和公主居住的麟趾宫和凤翥宫,不过那是要等皇子公主们满十二岁,正式进了学之后才要搬进去的,四公主今年十一岁,还是跟母妃甄嫔一起,住在钟粹宫的偏殿里头。
偏殿里,甄嫔歪在螺钿榻之上,手里的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拧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在她对面,秦宜叹了口气:“秦灾回宫的时候,太后正要送林家姐妹出宫,算一算,他是端午前后回宫的,家里的东西是半个月前丢的,这时间怎么也对不上了。”
今儿学堂休沐,秦守也回钟粹宫来了:“儿臣也找皇爷爷试探过,结果跟妹妹说得一样。”
甄嫔叹了口气,发狠地摇了摇扇子,觉得这些日子没一件顺心的事儿。
先是女史贾元春莫名其妙被封了贤德妃,一下子升到了她上头,让她心里颇不是滋味,紧接着就是省亲之事,虽说甄家富庶,并不缺盖房子的银子,可是妃嫔省亲只能是入夜去天明回,甄家的根基又在江南,她横不能为了面子,让全家人都进京城来陪她省亲吧?
再之后,就是林家姐妹救驾一事,甄嫔还是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宝相寺乃是太后和上皇礼佛的地方,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去的吗?偏偏林家姐妹就进得去,还能刚好赶上救太后,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而现在,甄家又偏偏丢了要命的东西!
甄嫔的牙咬了起来,她看得出来,皇上对世家豪族很有几分不以为然,不然不会一直给京中的勋贵没脸,但甄嫔并不会为甄家担心,虽然甄家名义上是效忠天子的,但自开国以来,甄家一直是事实上的江南之君,整个江南,多少都会受到甄家的影响。
可是,这份不担心有一个前提,就是甄家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事实上,甄家的把柄非但是有,而且是有很多,不过江南节度使虽然很少出自甄家,可最后总是会由于种种原因,倒向甄家的阵营,凭借着这一层关系,以及多年在京城人脉的累积,甄家不说是呼风唤雨,也可以说是高枕无忧了,可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档子事儿———甄家的宝图,不见了。
虽然现在甄家只能够蛰伏江南,但倒退百十来年,那时候的甄家先祖跟现在可不一样,当初的甄太岁,是实打实有跟皇族一较之力的,当年的太祖皇帝说是仿舜巡,其实就是到江南去与甄家较劲去了,明里暗里斗了几次,甄家到底是实力不比皇族,这才偃旗息鼓,暂息了谋逆的心思。
虽则如此,但甄家这么多年为了争雄做的准备也不能白费了,因此由当年的甄家先祖做主,在深山密林里找了个地方,将那些甲胄兵器,并一些金玉珠宝都藏在了里面,预备着也许哪一日皇族式微,后来的甄家后嗣能够兴兵伐乱,与皇族一竞天下。
近几十年里,这些东西一直没用得上,就也一直放在那里,但就在前两日,甄嫔忽然收到甄应嘉的信,说是那张宝图不见了。
这份宝图既指引着甄家的珍宝,又相当于是甄家谋逆的证据,甄应嘉自然是火急火燎,在家里搜了十几遍,却毫无宝图踪迹。
家里找不到,甄应嘉就不得不考虑更坏的情况了,他一面派人在江南打探此事,另一方面又派人送信进了京城,请甄嫔代为探察。
甄嫔几乎是收到信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秦灾身上,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甄嫔出身甄家,就算皇上不透露政事给她,她也会从家信当中知道她需要知道的一切信息。
秦灾的身份,甄嫔比谁都清楚,当年义忠亲王的王妃甄氏,正是她的亲姐姐,而忠颖亲王又是义忠亲王一母所生的弟弟,也得益于这一层亲戚,甄嫔还未进宫的时候,就已听闻了义忠亲王与忠颖亲王的大名。
当年义忠亲王造反一事,里面确实有甄家的手笔,只是做得干净,没留下什么实质性证据,但甄嫔心里清楚,忠颖王爷和义忠亲王感情甚笃,不会眼看着义忠亲王被人冤杀而无动于衷。
虽然忠颖亲王当年与上皇决裂,发誓终身不再出清凉寺,但甄嫔可信不过他的话,再说就算他不出去,还有他手底下的人呢?
最重要的是,除了皇族之外,甄嫔真的想不出,还有谁敢在甄家头上动土,除了忠颖王一脉与皇族的内卫之外,又有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在甄家上下毫无所觉的前提下,将宝图盗走?
但从秦宜和秦守带回来的消息来看,秦灾的行程又真的对不上。
知道了这个,甄嫔的心情顿时更糟了,如果不是秦灾的话,莫非就是皇上的内卫了?
内卫虽然名义上归属于皇家禁卫,但实际相当于今上的后手,专门替今上做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十年前上皇与忠颖王反目,临阵换帅致使西北边境告急,最后就是今上依仗内卫才摆平的,若非如此,这至尊之位怕是还轮不到今上头上。
难道,有内卫去江南了?
甄嫔垂了眸,表情逐渐阴沉起来。
这两个月里,贾家被贬,贾元春却扶摇直上,贾琏被调到平安州去,紧接着又是甄家丢了东西,这一桩桩一件件连起来,不由得甄嫔不怀疑,今上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或者说,今上这么做,是不是打算要动手了?
秦守在一旁打量着甄嫔的表情,心情也逐渐沉了下来:“母妃,莫非要出什么大乱子了吗?”
甄嫔沉声道:“或许吧。”
秦宜和秦守对视一眼,心情都沉了下去,虽然他们兄妹贵为皇子皇女,但想要脱离母妃乃至母族的影响也是不可能的,甄家若倒了,甄嫔一定垮台,他们兄妹自然也没了靠山,如何与其他有后台的皇子皇女相比?
看看如今的忠顺王,只怕他们兄妹的下场,未必好过人家。
甄嫔不说话,只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情一定与贾家有关,不然贾家几次三番的作死,为何今上却不计较,反而连着提拔了贾元春与贾琏呢?
看来,她得想办法从贾元春身上试探一下。
……
冯家。
案子判完之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冯蟠就回到了冯家。
但,却不是冯姨妈和冯宝钗期盼的那种回来。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啊!”
看到被人用架子抬回来的浑身是血的冯蟠,冯姨妈吓得浑身直哆嗦,尖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王爷给蟠儿做主了,不许京兆府为难他吗!”
冯蟠着实被人打得不轻,一条腿都折了,但虽然外表鼻青脸肿的,却还能叫唤:“妈,那帮子旁支出身的杂种居然敢在大街上公然动手打人,这还有王法了吗!”
冯姨妈抹了抹眼泪,赶忙让人取了金疮药和棉布来给冯蟠上药包扎,又怒道:“天子脚下,居然敢纵人行凶,简直是没天理了,还不快去京兆府报官!”
冯家的家丁连忙应了,赶着去京兆府报了官,然而这次报官就如石沉大海一般,冯姨妈着人去问了两次,得到的回复都是一样的:“您家大爷又不是什么好人,京里看他不顺眼的多着呢,京兆尹大人正一个一个地查,总得查准了才好抓人不是?”
冯蟠闻言,气得肺都快炸了:“查他奶奶!爷看得真真的,就是那群旁支的王八羔子打的爷,他不去抓人,还在这儿推三阻四的!”
冯姨妈也气得不行:“那些旁支准是在京兆府使银子了,难怪京兆尹三天两头帮他们!怎么这天子脚下,就没个天理了吗!”
第54章 | 第54章
◎收网(初)◎
冯宝钗深吸一口气, 心情比冯蟠和冯姨妈更为沉重,失去了贾家的支持之后,冯家已与京中普通富户无异, 民如何斗得过官?就算冯蟠明知道打人的是旁支,但京兆府不肯抓人, 冯家不是也无可奈何?
京兆府已是天子脚下, 倘若府尹真的铁了心贪赃枉法,难道他们母子三人还能去告御状吗?亦或是跟旁支对着使钱,让京兆尹坐收渔翁之利?
说不定,京兆尹正是打的这个主意呢!
冯宝钗的指甲不由得陷入掌心, 眼底划过一丝恨意。
冯蟠当初的确是做下了糊涂的蠢事,可是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冯家已经付出过代价了, 为什么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呢!
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冯宝钗心里也明白,以冯家如今的地位与实力,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 必须得想想办法了。
冯宝钗的心思,不由得又飘到了那个溯世而行的男人身上, 如今冯家已累累若丧家之犬, 也唯有忠顺王爷还愿意给冯家一个公道了。
按道理来说, 忠顺王是男人, 要拜访也该是冯蟠去, 可冯蟠如今腿又折了, 脸也青了, 实在不是能见人的模样, 冯宝钗半是无奈半是愿意, 也就提出要再往忠顺王府走一趟。
冯姨妈也是病急乱投医,听说冯宝钗愿意再往忠顺王府去一趟,立刻吩咐备礼,比上次的礼还厚了三倍。
宝钗再次带着礼去了忠顺王府,然而这次家丁连通传都没通传,直接笑道:“姑娘来得不巧,我家王爷出府赴宴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姑娘还是改日再来吧。”
宝钗闻言,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不必,我就在这里等王爷回来。”
虽然忠顺王帮了冯家两次,但宝钗仍不敢贸然与忠顺王攀关系,怕显得冯家太过急功近利,反而惹起忠顺王的厌恶。
另外,宝钗并没忘了,上次求见忠顺王的时候,王爷虽然收了礼,却并没见她,这次前来拜见,她虽然有十足的诚意,但忠顺王又何从得知?
如今王爷不在府里,倒是她展示诚意的好机会。
宝钗这般想着,便自马车上下来了,一直立在王府门前,怕忠顺王随时回来,也不敢叫人撑伞遮阳,就这么一直站在大太阳底下一直等着,等了约有一个多时辰,忠顺王仍没回来,宝钗却是撑不住了,她原生得肌肤丰泽,胎里又带热毒,最是畏热惧暑,在太阳底下站了这许些时候,宝钗面上已经泛起红来,额上汗珠不住地滚落,终于一个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
等宝钗再醒过来,已经是躺在床上了,身侧有两个穿着素缎窄袖小衣,外头套着银红掐牙马甲,底下搂着撒花翠色裤腿的小丫鬟,见宝钗醒了,一个上前来打起帘子,另一个捧了茶过来,笑道:“姑娘醒了,快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宝钗这会儿觉得嗓子如冒烟了一般,哑声道了谢,就着丫鬟的手喝了两口,觉得缓过神来了,微微叹了口气:“请问二位姑娘,这是何处,我为何在此?”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抿着唇笑了起来:“冯姑娘快别这么说,我们可担待不起,此处是忠顺王府,姑娘刚才晕在府门外头了,王爷又不在,下人们禀了王妃,王妃做主请姑娘进府休息一下,已经派人去请王爷回来了。”
宝钗闻言,不由得大感意外,她与忠顺王非亲非故,与王妃更是素昧平生,以忠顺王妃之尊,就是对她见死不救,也没人能说什么不是,可是王妃非但接她进府休息,还替她去请忠顺王回来,这般平易近人,岂能不让宝钗动容?
冯宝钗自入京以来,见多了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翻脸无情的人,如今乍见了忠顺王与王妃这样的人,不免心有所感,眼圈也暗暗红了,又怕被丫鬟注意到,忙借拭汗的机会偷偷揩了去,又笑道:“论理我是该当面向王妃道谢的,只是以我的身份,怕是要唐突了王妃娘娘。”
丫鬟闻言,抿着唇笑了笑:“姑娘若有此心,奴婢就替您回一声,其实您是不知道我们王妃,王妃娘娘的身份虽是尊贵无比,但平时待人最是和气,倒不是那等仗势欺人的,连我们王爷和世子爷都是这样。”
冯宝钗近日所见的忠顺王与王妃行事,均是和气公道,听了丫鬟的话,更是信以为真,不由得笑了笑:“既然如此,说不得要劳动姑娘替我通报一声。”
丫鬟应了一声是,就出门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回来:“王妃请姑娘过去呢。”
冯宝钗连忙起身,两个丫鬟帮着整理好衣裳,又拢了头发,便在前头带路,引着宝钗往后宅去。
宝钗这是第一次进忠顺王府这样的王公住所,虽顾忌身份不好随性张望,然而一路走来不经意间瞥见的景致,已经胜过贾家的三等将军第,而她走过的路,瞧着还不到忠顺王府的一半,心里不由得更有一番思量。
她往年未进京时,常听人说起金陵四大世家,自家虽有石崇之富,却居于末位,等到年长,渐渐知道了权势的妙处,却也不觉得自家如何低人一等,但等到了京城,数月之间饱尝人情冷暖,再看权势地位,便不由得换了种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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